凭舟向晚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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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善恶两面

    在这小院里是瞒不住事的,月盈前脚刚说的话后脚别人就都知道了,太太元氏把她叫过去,劈头盖脸的一顿说教,月盈左耳进右耳出,只当没听到。

    当天下午就看到仆人从正房拖了一个丫鬟出来,那丫鬟身上血淋淋的,抓在地上的手划出一条条刺目的血痕。

    “站住”

    月盈拦下仆人,双手颤抖的撩开那丫鬟的头发,阳光下人已经深度昏迷,圆圆的脸颊高高肿起,破皮的嘴角溢出血沫,她傻乎乎的汤圆此刻就躺在她的脚边,被鲜血浸染的衣袍下不知道藏着多少伤痕。

    “把她抬到后房去,叫大夫来。”

    周围的仆妇直挺挺的立在那儿,没有一个搭理月盈,像是麻木的木头人。

    “这贱婢冒犯太太,理应处死,月盈姑娘可不要坏了府里的规矩。”从正房里出来一个衣着华丽面色刻薄老仆,老仆站在正院的台阶上,盛气凌人的俯视着她的杰作。

    月盈认得她,她是元氏的奶娘张氏。这种老货最是烦人,仗着自己跟着贵人有几年资历在府里狗仗人势,作威作福,手里有着几分权利,肮脏事干过不少,又足够没脸没皮,元氏派她出来,自然是想要给她一个下马威的。

    六月的午后正是最热的时候,炽热的太阳晒在人身上火辣辣的疼,蝉鸣声声,突然手下的汤圆眼球变得浑浊,身体也越来越僵硬,她甚至不能最后再同她说一句话。

    “你主子怎么不出来,难不成是怕了”再次亲眼目睹草菅人命,就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藏在她心底的恶,原本还有的一丝愧疚彻底熄灭。

    “就凭你也配太太亲自出马,我劝你还是省省心老实点,要不然”

    “要不然什么,要不然太太也要处置了我?今天人我就是要带走,有本事她就来,我等着。”她也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一手搂着肩膀,一手勾着汤圆的腿,就这么将她抱起来了“:对了,祭祀在即,最忌讳血腥怨气,听说夫人要带小少爷去奉神殿赐福”说这话时她瞄了瞄站在正房门口的小少爷笑得一脸明媚“:依我看还是别了吧!当心罪恶报应孩子身上。”

    “翠果给我撕烂她的嘴”坐在屋里看戏的元氏,听到这话再也坐不住,跟点燃了的炮仗似的窜出来,恶狠狠的说。

    这场闹剧以袁明义的到来为终结,月盈少不得挨了一堆骂“:给我好好待在房里反省,不就是个奴才,反了天了你。”

    这厢说完月盈,他少不得要放低姿态去哄哄元氏,元氏家族势大,连他都敬着三分,他总不能时刻都护着盈盈,不能将元氏给得罪狠了。

    夜里袁成带头身后跟着一溜仆人,他将手里头捧着的食盒呈上,满脸堆笑“:听说您没用晚饭,爷特意嘱咐奴才从春风楼买来的点心,您瞧瞧这馅饼还冒着热气呢?”说着疯狂给红儿使眼色。

    红儿和汤圆共事一场,前段时间还在一起说笑还给自己开门,好端端的人就这么惨死了,隔谁心里都接受不了,那还能吃得下东西,碍于压力不情不愿的接过袁成手里的盒子,打开后端起最上面那一格的馅饼递给月盈“:夫人您尝尝”

    这场面倒是让她想起在南栀院的时候,他惹她生气后她躲在汤圆屋里不愿意回房,他提着一盒红豆糕过来哄她。

    月盈别过头去,这腻腻的肉味让她恶心“别叫我夫人,我担当不起”说罢又转向袁成“:你东西也送到了,请吧!”明晃晃的赶人。

    袁成只是笑,指着身后那一溜人说“:他们都爷挑给您使唤的,您尽管用要是有不听话,您就告诉奴才,奴才指定拔了他们的皮。”说着冷眼扫过那些人,那些人具是一个哆嗦。

    月盈冷笑说得好听,使唤是尽管使唤,心里装着那个主子可就不一定了,这些人的身契都不在她手里,真有事的跑得比谁都快。

    “行了,你们都下去。”袁明义匆匆从前院赶来,夜风撩起他的衣摆,身上带着一股浓郁的花香。

    元氏喜欢香,夏天燃香燥热,她就命人在屋里摆满了花。

    屋里的人很快退下去,红儿和袁成守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屋里安静的只能听到化冰的滴答声。

    “还在生气,是我的错让你受委屈了。”男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走到近前想拉她,她背过身去不理他。

    “是我思虑不周让你处在这样孤立无援的境地,但是元氏毕竟是太太,该让她的时候就让让她,硬碰硬吃亏的只能是你,还好我今天回来的及时不然后果不堪设想你知道吗?”袁明义扳过月盈的身体让她直视他“:答应我,别再让自己置身危险之中了好吗?我不是每次都能赶回来,也不要再做伤害自己的事了,我知道你恨我,但是像上次那样的事情别做了,我害怕,我害怕我留不住你。”

    他的手抚摸上她的心口,隔着衣服他也能感觉得到,在那里有块狰狞的疤,是上次她被逼急了自尽留下的,也是在那次他意识到她是个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人。

    温热的泪水滴落在月盈手背上,这是他第一次在她面前落泪,看着男人深情款款的模样,她有些恍惚,这人到底是演技太好,还是精神分裂?

    次日一早精神分裂般的袁明义难得的没有直接离开,而是留下来陪她用了早饭,还说要带她出去逛逛。

    月盈一口小笼包含在嘴里,生生堵住了要喷出的老血:您还是哪儿忙打哪儿去吧!

    想是这么想,话却不能这要说,她可是深情小妾人设,丈夫好不容易肯百忙之中抽时间陪自己,肯定是要高调的使劲作的,不仅是为了人设,能让元氏不快活她也是很乐意的。

    于是她当场拉着袁明义商量该怎么玩,在哪儿逛街,在那儿吃饭,在哪儿赏景……

    前面说了奉神山脚下围了一圈的村镇,和不同的州接壤,各有各的特色,都是不错的旅游景点。

    上午她们驾车去了隔壁镇,隔壁镇名叫古窑镇,盛产瓷器,其中最出调的是白瓷天下闻名,每年都要上供不少到朝廷,要不是有天神在这儿镇着,恐怕早就建立官窑转供皇家使用了,哪里还能有如今这百花争艳的局面。

    除了瓷器,这儿最出名的就是荷花了,家家户户都种藕,到了夏季方圆十里的荷花,高低交错开放的有,接天莲叶一大片一大片的也有,在这里赏荷,识香,淘瓷器,吃莲蓬那小日子别提多美了。

    从古窑镇回来,下午去祭拜了山下的庙宇,里面祭拜的自然是天神,在庙宇里她又见到了云未眠和她的先生,她似乎在抱怨着什么,她的先生只是温和的笑着听她说完,然后凭空变出一束鲜艳欲滴的,云未眠瞬间就开心了,一口咬下一个花苞,嘎嘣脆响。

    先生看到了她,又像是透过她看到了她身后的袁明义,是的就在刚才,她下意识的想把袁明义藏起来。

    晚饭在春风楼吃的,掌柜的依旧是那样热情,想起那日他送的点心,月盈很爽快的赏了他一袋金叶子。

    晚饭后,月盈不乐意坐轿子,拉着袁明义沿着小河慢慢的走回去。

    那晚的夜风很醉人,潮湿的凉风里带着栀子花的花香,月盈晚饭时喝了一点青梅酒,后劲上来后有点醉,喋喋不休的说个不停。

    “袁郎你的手真大,小时候每逢元宵节爹爹都会带其他兄弟姊妹们去看花灯,我去不了就偷偷爬到房顶上,隔着围墙往外看,那时候我就幻想着能有那么一个人,牵着我看花灯,你看这些灯这么亮,像不像元宵节的花灯。”

    袁明义牵她的手紧了紧笑道“:元宵节的灯比这热闹,比这花样多,等明年元宵节的时候我陪你去看,不止明年,以后每年我都陪你看。”

    灯光下的月盈面色酡红,偏着头看他,圆圆的眼睛里写满了大大的迷茫。

    如果时间能够停留在这一刻该多好,我们没有过去也不计较未来,可是这世界上没有如果,从一开始我们之间就隔着千山万水。

    “我让袁成送你先回去”

    “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我舍不得你,想要多看看你。”

    “傻丫头,等明天祭祀的事忙完了,我天天陪着你。”

    “好”月盈当然知道他不会,离了奉神山他又会变成那个高高在上喜怒无常的袁爷,她的袁郎只属于这里,当你说情话的时候,真的是最美的情郎。

    本来决定不送了的袁明义,看着月盈可怜巴巴那样还是送她来到了后院。

    路过二院时,月盈看见了西厢房门口的女孩,女孩四五岁的样子,穿着湘妃色绣海棠衣裙,头上梳着两个小辫子,辫子上扎着绒球和红绳,眼巴巴的瞅着月盈手上的糖葫芦。

    月盈看了看小女孩又看了看还没来得及吃的糖葫芦,蹲下身笑着照顾她“:小妹妹,快过来姐姐给你糖葫芦吃。”

    小女孩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月盈又看向袁明义,大概是袁明义朝她点了头,她哒哒哒的跑过来说“:姐姐这个糖葫芦真的给我吗?”

    “给你,不过不能都吃完哦!都吃完会牙疼。”

    这边刚说着话西厢的王氏就出来了“:谁让你乱拿别人东西的,快还给姨娘,以后不许调皮了。”说完有对月盈陪笑“:实在不好意思,孩子年纪小不懂事,小馋猫似的,回头我会教育她的。”

    “没事,小孩子都喜欢新鲜的东西,我小时候也喜欢。”说着拿了一些小点心和新奇的小玩意给王氏,和气的笑道“:你瞧,是我不懂事,大家一个屋檐下住了这么久,我也没来得及拜访姐姐,这些小东西不成敬意,当我给姐姐赔不是,姐姐可千万要收下,不收下就是不原谅我了。”

    王氏哪里敢收,推脱着不肯接。

    见她不收,月盈转身要走,被她缠住,天南地北扯个没完,她和王氏虚与委蛇期间,眼睁睁的看着袁明义被元氏请去了正房,袁明义走后月盈冷笑“:你的目的也达到了,回吧!你不累我都累了。”

    “听说你把那个汤圆厚葬了?”

    月盈没理她接着走,就听到她说“:你可知道,除夕那夜就是她哥哥把你偷跑的事告诉了爷。”

    看着远去的背影,没得到满意答复的王氏,不快的回了西厢。

    当初那件事,叛徒要么是红儿,要么是汤圆,她当初能容得下红儿,如今也不会和汤圆计较。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识人不清,所信非人。

    维护汤圆的死,既能让袁明义心怀愧疚更加怜惜她,又能让红儿更加忠心,既然百利无一害,为何不让人入土为安呢?

    独自回了屋子,这期间她一直安安分分的待在房中,等待着祭祀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