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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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滕国公

    那一行人马许是狩猎归来的样子,一路有说有笑地向长安而来。

    有意无意地,他们给一辆飞速行驶的马车让开了道路。

    “公爷,这是谁家的马车,怎生这般狂悖?”左侧一位全身皆白的年轻人,有些谄媚地堆着笑,冲那中年人问道。

    “不识得,只是如此快速许是有甚及事,未免冲撞,让了便让了。”

    “公爷高义!”那年轻人听得此话有些佩服,不知有几分真,但还是连忙夸了一句,周围几人也是随声应和。

    “找个林子歇歇,将那野鹿烤来吃了。”中年公爷再次发布命令,一行人跟着他绕进了旁边的林子里。只是有几个年轻些的落在了后面,似乎还有什么事情要办。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几个骑兵也快马加鞭地赶到此地。那留下的年轻人定睛一看,十人一队的金吾卫骑兵。个个身穿玄黑轻甲,也未带甚么长兵器,仅有佩剑随身,轻装急行,似乎是为了追逐什么东西。

    那年轻公子冲着身边人给了个眼色,便有一个绿色锦衣的年轻人从旁边林子骑马冲将出去,正与一马当先的那金吾卫骑士照着正面撞上。

    只是那年轻公子毕竟是刚刚上马骑行,速度还未能跑起来,骤然受到高速行进的骑兵撞击。好似高速公路上突然冲进来一条狗,直接被撞得倒飞出去。

    骑士撞击之后,马儿剧烈地嘶鸣一声,竟是直直地倒在了地上,想来是长途急行又突然撞击,多种作用之下,马匹一命呜呼了。

    不过他顾不得这么多,看了一眼被自己撞飞的那人和马,一个绿色华服男子,臃肿的身材说明他至少是个衣食无忧的。他的马横穿官道被撞飞出去老远,人倒是没出去多远。

    还好你长了这一身蛮肉,那撞人的金吾卫不无恶意地想道,对于膏粱子弟他实在生不出多少好感。

    被撞的那人也在哀嚎,虽然自己是计算好了故意让他们撞上自己的,但是这痛苦却是实打实的啊。他看也没看自己的马,转头向那金吾卫。“何人竟敢在官道上蓄意伤害本公子?”声音之大仿佛自己才是占理的那一方。

    听见那人自称“本公子”,金吾卫这一队人马的十夫长何孝直有些头大,自己要务在身却惹上了个权贵子弟,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急事专找不闲人啊。

    “鄙人左金吾卫十夫长何孝直,未请教公子是?”何孝直起身走过去扶起那人,随后退出两步虚空行了一礼,有些恭敬又无奈地问道。

    “本公子是滕国公府上表少爷白宗良,你们这些不长眼的干什么吃的?”那年轻人被扶起来之后不知有了什么底气,开始责难他。

    “原来是滕国公家的公子,卑职要务在身,快马急行,不想冲撞了公子,实在抱歉。等公务执行完毕,卑职必定设宴向公子道歉。”自己怎么认识这滕国公家沾亲带故的啊,他有些无奈地想要快点解决这个麻烦,自己是真有公务在身啊。

    “不行,你们撞死了本公子的马,这马可是本公子花了大价钱从西域买的良品。你们要送本公子回长安然后照价赔偿。”那年轻人也开始闹起来,只是这也不是无理取闹,确实他没了回去的坐骑了。

    何孝直想了想好像是这个道理,于是指挥手下两个骑士带那年轻人回去。他倒是不担心赔偿价格的问题,大唐官差执行公务导致的损失都是有司专门进行赔偿的,只是自己平白得罪了这公卿勋贵有些不划算。

    可是他还是有些不依不饶的,“你行什么公务啊,你撞的本公子就该你带本公子回去啊,两个人怎么够?”只是何孝直听得有些烦了,给那两人使了眼色,他们也是有眼力见的,径直将他拉上一匹马,一声吆喝回长安去了。

    独孤宏在林子里见到这个场景,不禁暗骂了一声,自己爹这个不知道多少房小妾的侄儿也是个蠢材,拖时间都拖不明白。

    只是眼下他也没有其他办法了,等到何孝直一行人重新上马行走了不远时,独孤宏骑上自己的马,慢悠悠地从林子中小道上走了出来。

    何孝直不认识刚刚那个所谓的“表少爷”,可是眼前这位却是货真价实的滕国公世子啊。有些无奈地,他又带人下马,大喊道:“卑职见过滕国公世子。”声音之大,让人有些感到他的无奈。

    独孤宏也敏锐地感到了这种情绪,不过他可不管这么多,自己的任务就是把他们托在这里半个时辰,无论如何都要陪他们把时间耗完。

    他盯着眼前的金吾卫,似乎不认识或者其他什么因素,看了许久也不说话。

    独孤宏与他父亲不同,他是个人高马大的年轻公子,相貌虽说不上俊朗,却也是个棱角分明的,给人一种壮实憨厚的感觉。

    看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呦,金吾卫怎么出城来了。”这身盔甲他自是识得的。

    何孝直回答:“翼国公世子被当街掳走,卑职奉命出城追踪,不知世子可有看到飞速而行的马车。”

    “你们倒是问起本世子来了,不过既然发生此等要案,着急也是应当的,本公子不曾见到。”他有些懊恼,该死的,那些刺客怎么没把那秦小儿刺死呢,反而带出城来了。

    何孝直想来也是如此,长安城四通八达的,怎么就会恰好就在自己被指派的这个方向呢。

    正当他又施了一礼准备上马再前行时,独孤宏发话了:“等等,如此说来,本世子也有个问题问你们。”

    “世子请说”

    “你们可有看见一个绿衣的年轻人向长安而去,那人五短身材有些肥硕。”

    “卑职见过的,世子家的表少爷白公子,不巧他的坐骑被卑职撞死了,人倒无甚大碍,就在后边不远呢。”

    “怎会如此,他可有受伤?”独孤宏似乎有些焦急,看起来很担心这个远方亲戚的样子。

    “人没事,卑职要务在身,已经派人送白公子回去了,等到此番公务办完,定当向白公子赔罪。”何孝直快速地交代了自己的处置。

    “原来如此,你倒是个思虑周全的,也好也好。”

    “世子若是现在出发,兴许不出一盏茶就能赶上。”他开始暗示独孤宏赶紧走了。

    可是独孤宏一副听不懂的样子,“你们这些金吾卫啊,平时鲜有出城办案的时候,不知其中内情。”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何孝直就这么看着他,我的大爷呀,您要说什么就赶紧说吧。

    “这长安到洛阳之间林子里野兽颇多,我父亲最爱邀上三五同僚来此狩猎。你们可要小心莫冲撞了他们,若是冲撞了这些贵人你们可就难说喽。”他眼神忽然一阴,有些阴沉地看着剩下的七八个金吾卫。

    这话竟是个真有用的,何孝直有些感谢这位滕国公世子的提醒,自己这队人马找不到贼人实属正常,可若是冲撞了滕国公这等贵人,那可真是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多谢世子提醒。”他恭敬地施礼。

    独孤宏见时间也不便多拖,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自己该做的都做了,那些人如何便看他们的造化吧。

    于是何孝直一行人重新上马离开了,只是他们的速度肉眼可见地慢了许多。

    待他们行远之后,独孤宏大笑了几声,领着身后几人重新走进了那林子里。

    走了不远,他们便见到了大队人马正在一处草坪上各忙各的,有的搭帐篷有的捡柴火有的杀小鹿。

    他走到河边,这里正是那背着手的中年男人。

    独孤宏叫了一声,“父亲”

    “如何?”那中年人问道,声音有些令人难以察觉的尖锐。

    “那些废物没能刺死秦懿小儿,只是将他劫走了,儿子已经拖住了金吾卫追击的人。”

    听到这话,中年人也有些意外,训练有素的死士盯着一个少年刺杀也没能成功,这帮郑国余孽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啊,还好有自己擦屁股。

    他摆摆手让独孤宏离开了。

    独孤修德在河边肃立,想起了自己的父亲独孤机,那又是一段悲伤的往事。

    隋末大争之势,隋朝败亡已成定局,天下大势掌握李渊、窦建德、王世充和李密等少数几个名字里,选对了就是开国元勋从龙之臣享受万世余泽,可是一旦选错了便是家破人亡。

    父亲当年效力于郑国王世充麾下,王世充雄踞中原建都洛阳,本应是逐鹿天下的一代英主,可是却碰上了李世民这不世出的奇才。

    秦王李世民实在是令时代英豪尽皆俯首称臣,不仅如此,连老天爷似乎也有意相助,攻打洛阳时王世充有数次机会将轻装出行的李世民格杀于荒郊野外,可是李世民总能化险为夷。

    也许就在此时,以秦琼和独孤机为代表的的王世充手下臣子便是已经明白了天命在唐吧。秦琼带着一众兄弟归降大唐,自己父亲本也有机会逃离洛阳,却被秦琼出卖死于非命。

    独孤修德在大唐苦心经营十余年,已然高居国公之位还杀死了王世充一家男子为父报仇。只是那王世充当年走脱了一个小儿子现在拉拢了一帮郑国余孽准备谋权篡位。

    想到这里独孤修德不由得冷笑一声,人上了年纪都是能看出一定的天命的,自己父亲当年就敏锐的感到了天命在唐,自己现在感受尤甚。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乱臣贼子居然想在贞观治世造反篡位,实在是不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啊。

    只是那些人居然也想杀死秦琼一家,倒是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不如就先帮帮这些郑国余孽,让他们和秦琼狗咬狗,自己便坐收渔利。

    独孤修德看着眼前小溪,又望向远处草坪上追随自己打猎的年轻人,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久久站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