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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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旖旎

    长安县令杨纂,万年县令辛处俭,左金吾卫大将军丘行恭,三人正端坐在长安县衙里。

    三人脸色倒也淡定,可是静坐了半个时辰,都只是盯着杯中茶水,分毫未动。

    杨纂是前朝大业年间进士,原本就是个有见识的,为官声誉也算上等。只是前两年卷入那袁氏妖逆案,审理不力便放了犯妇袁氏,犯下“失出”之罪,遂贬为长安县令。所幸他是个安分的,即使蒙冤被贬也能静候天时,以期东山再起。

    杨纂在大理寺任职多年,素来处事公允,官声有闻。此次翼国公世子当街被刺,还是在自己治下长安县和万年县交界处。令他也颇为头大,如是单独在自己县内或者万年县内也好啊,他是真不想和那姓辛的倒霉人共事啊。

    丘行恭是个年约半百的沉稳老将,当年随秦王李世民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尤其是征讨王世充的战役中与李世民孤身遭遇敌军围追堵截。丘行恭以命相拼保护秦王回到唐军阵营,回营后丘行恭拔下李世民坐骑“飒露紫”身中箭矢,“飒露紫”才倒地而亡。这一幕后来刻为石碑随唐太宗李世民的昭陵共同传世。

    只是可惜昭陵六骏中保存最完整的“飒露紫”被盗,远留美帝,我国多次索要无果,这是后话了。

    丘行恭执掌左金吾卫,听到手下巡街卫士来报,也是极为震惊,当即派了精锐卫士快马前往追击,并严令务必要将翼国公世子毫发无损地带回来。

    反观万年县令辛处俭,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端着茶盏似是思忖,却又一言不发。两颗昏黄的眼珠无光也无神,只有偶尔的一骨碌眼才能看出他是一个活物,显然是个出工不出力的摸鱼老哥。

    丘行恭和杨纂见得此景也不生气,这老哥本来便是赶鸭子上架,不愿意沾染这桩烂摊子的,若是平时大可以称病避开,只是此事避无可避了才来做这曹营徐庶。

    辛处俭亦是前隋官员,不同之处在于他有一个貌若天仙的妻子。

    大业年间还是唐国公的李渊对那辛夫人便是垂涎已久,待到晋阳起义攻入长安城,李渊迫不及待地占有了辛夫人。并将其前夫辛处俭降为万年县令放在跟前监视着。

    可能是顾及美人感受或者有些许羞愧情绪,李渊刚开始还时常给辛处俭穿穿小鞋。大势之下,辛处俭难以为继索性开摆,称病称老已是常事。也正是他这胸无大志不思报复的心态才让他苟活至今吧。

    就这么有些荒唐地,他在这万年县令位置上一坐就是十多年,升不上去降不下来,一番心态早已被磨得油盐不进。

    唐太宗李世民和其他官场同僚对辛处俭存了几分同情,也无过多苛责。如此,辛处俭等到了玄武门之变李渊黯然退位,又等到了贞观九年太上皇离世,自己的大好岁月也随之蹉跎。

    只是后来有一桩事情打破了李世民和辛处俭之间的和谐场面,唐太宗李世民也是个盖世英豪,英雄配美人,李世民从来不只有原配长孙皇后一人专宠。他的后宫也遍布了自己从天下网罗来的绝色女子,前些年这位情场英豪又看上了民间被誉为大唐第一美人的郑氏女,下旨将其立为嫔,地位仅在一后四妃之下。

    可是大唐第一杠精魏征此时出来泼下一盆冷水,说郑氏已经许配了陆爽,李世民派人询问陆爽,这陆爽碍于皇帝的颜面不敢严明实情,只说自己与郑家世交,那些聘礼也只是普通来往礼物。

    李世民得到此口供以为可以堵住魏征的嘴,可是这个不避讳的老臣居然讲出了太上皇辛处俭的故事来劝告皇帝,李世民也只得作罢。

    只是这也消耗了李世民对辛处俭本就不多的善意,这个万年县令怕是要做到退休了啊。

    一声来报打破了三人之间的寂静,一个文生模样中年人走了进来,领着皇帝的贴身太监王德,见到这一位,在座的几人都是起身,磨洋工的辛处俭也缓缓起身。

    “几位大人,圣上口谕,着长安县万年县会同左金吾卫联合侦办此案,定要在三天之内将翼国公世子平安无恙地带回来,贼人也要一并锁拿。”

    “下官领命。”三人齐声应答

    王德来下达命令之后便回去了,留下几人在这。

    金吾卫快骑捉拿贼人问题不大,只是万一歹徒拿翼国公世子为人质又当如何,更遑论本就是想要刺杀,指不定世子此时已经身首异处了。

    只是眼下也没有其他办法,该派出去的人手都派了,也只能在此静坐等候消息了。

    另一边,秦懿刚刚经历一场惊魂刺杀又被飞车党劫走,这哪里是一个现代长大的年轻人经历过的事情,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这个年代的残酷和血腥。

    韩远忠,这个用命救自己的护卫,被一刀刺进了胸膛。以唐代的医疗水平来看,多半是凶多吉少了。这个汉子大概也有自己的家庭,娇妻爱子,可是这一切都远去了。

    秦懿越想越难受,不禁有些怔住了。只是他的嘴巴正被一人捂住,无法出声。

    马车还在疾驰,不知为什么,长安城门的守卫居然只是简单盘问了一下就放过了这个马车。

    秦懿依稀听见那男性车夫对着守卫说了什么“独孤大人”之类的东西,这个独孤大人又是谁呢。

    马车只是停留了不到半盏茶的时间,出城之后又开始飞驰。

    秦懿感到快马又一次跑起来之后,有些任命地闭上了眼睛,身子往后一靠准备倚靠着。

    突然,秦懿如触电一般定住了,自己这是倚靠了个什么啊。

    虽然将近冬季秦懿身上的衣物都是比较厚的,但是本能的身体感知还是让他感受到自己是靠在了一个女子身上。奇异柔和的触感让他有些陶醉,甚至来不及第一时间起身。却又在这被劫的情况下多出了几分肾上腺素飙升的旖旎感知。

    这分明是个身材极佳的女子啊,秦懿心中如是想道。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身后的女子虽然是个身姿成熟体态婀娜风韵翩翩的,却也如羞涩少女一般怔住了。

    于是两人就保持着旖旎的平衡,秦懿背靠在她身上,她拿着一张方帕捂住秦懿的嘴。直到马车飞速碾过一处石头。一方木轮惯性地飞起,一段距离后又又重重地砸在地上。

    好在马车是个耐得住折腾的,这般飞速之下竟也只是狠狠颠簸了一下没有其他损伤。

    惯性之下,秦懿又往下落了一些,他赶紧双脚踩实向后用力,这才稳住没有飞将出去。

    身后那人也受到惯性的影响向前倾倒,一个向后一个向前,她感到自己压在了什么什么地方,她向下一看,竟是秦懿的头颅。

    秦懿的感受是天然而有弹性,他甚至有些觉得自己的脸都挤压得变形了。

    这时两人才终于从后知后觉地从那感受中缓解过来,秦懿一回头,瞥见一张绝世的妖精容颜。

    一双弯曲深邃的桃花眼,仿佛会说话一般勾得秦懿想要陷落进去,白皙的脸蛋,精致的的琼鼻,红润的嘴唇,都显示着她有如少女的般的青春气质。

    这分明是在郑记水粉店见到的那妖精,那旁边的小美人便是那傲娇的凤凰了吧。秦懿一回头见到的就是他们两人。

    马车又一次平稳地移动起来,长安附近的官道几乎是整个大唐最平坦宽敞的大路了,只是不知为什么这些刺客居然敢于行走在官道上。

    按理说自己作为大唐开国翼国公世子,自己被劫走了早该有军队追出来了才对,秦懿感到有些奇怪。

    只是当前面对的情况容不得他多加思索,那傲娇凤凰脱离了长安城的危险境地,到得了官道上似乎也有些放松了,一双丹凤眼盯着秦懿直冒火。秦懿觉得即使她下一秒扑过来吃了自己都是有可能的,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伙计划周密的刺客呢。

    带着些许疑问,秦懿率先开口了:“这位姐姐,你们是什么人啊,为什么要抓走我啊?”这是对着那年纪大些的女子说的,见到比自己大的基本都叫姐姐,这是现代社会的生存法则,要不是直接叫美女太过唐突秦懿也想直接叫美女来着。

    那女子似乎还有些未能从刚才的旖旎氛围中缓解过来,盯着秦懿看了好一会儿,有些奇怪于他的反应,随后才一脸平静地道:“秦公子,你不用装了,我们杀你不成,现在只能带你走了。”

    “师傅,为什么现在不杀了这个反贼之子啊?”这是哪年轻女子问的。

    一句话暴露了很多信息,秦懿的脑子正在飞速运转。这两个出挑的女子竟然是师徒关系;自己在她口中是“反贼”的儿子,也就是说自己的便宜老爹秦琼秦叔宝就是那个“反贼”,秦懿认真地回忆了一番。

    还好自己隋唐演义和各种隋唐的古装肥皂剧没少看,秦琼背主不止一次,但是最出名的就是背离隋朝和离开王世充。

    大隋乃是隋炀帝杨广咎由自取,天下共击之,显然前朝欲孽没有必要揪着当时名声不显的秦琼来报复,那么看来就是这反贼指的就是影响更大更明显的秦琼叛离王世充了,如此说来这两个女人是王世充郑国势力的余孽啊。

    看那年轻女子对自己一脸愤恨的样子,她至少都得是个郑国势力的核心才行啊。反倒是那年纪稍长的女子,秦懿估计她应该有二十五六岁,正是一个女性真正步入成熟的阶段,一脸平静的不好判断。

    秦懿大脑飞速运转,两个女子也只是盯着她不多做什么事情。

    “秦公子,你不用多想什么了,官军追不上来的。你就老老实实引颈待戮吧。”那女子似乎是用平静的语调给秦懿做出了最后的宣判。

    “师傅,为什么我们不现在杀了他?”

    “徒儿,为师教给你的不只是武艺,还有圣人之道。对于逆贼也要杀之有方,不可使其莫名死于街头。”那女子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思忖着接下来的话语该不该说。

    过了一会儿,她幽幽地说道:“为师一直不同意你哥哥养死士背后刺杀的做法,这天下命数已定,大唐两代帝王苦心经营二十年,已初现盛世端倪,行逆天起复之事,害人害己啊。”她有些痛心疾首,似乎想到了什么,眼里流露出几分悲伤,但是更多的还是无奈。

    “师傅,徒儿不懂,徒儿只知道是那秦琼老贼逼迫独孤修德杀了我王家上下几百口人。”说到这里,她一双好看的弯眸里甚至闪烁着泪光。

    “不过师傅确实言之有理,这秦小贼也要带回去明正典刑,以示我大郑法度。将来活捉了那秦琼老贼,定要拿他人头生祭我王家几百口人在天之灵。”

    秦懿就听着这对师徒口无遮拦地在自己面前聊着这些谋反大事,大概在她们眼里自己已经是个死人了吧,所以根本无需忌讳。况且从刚才见到这两个女子的身手看来,秦懿不觉得自己有逃走的机会。

    只是有一点他很奇怪,根据自己的记忆,史书记载王世充兵败之后,秦王李世民许诺不杀王家人。故而李渊赦免其罪,将王家人全家发往蜀地,在半道上独孤修德为报家仇杀了王家全族。怎么就变成自己父亲秦琼逼迫独孤修德杀的王家人了呢?

    不过他现在命不由己,无论说什么都会被当做困兽的挣扎,不如等将来有机会回到长安城了再做计较。秦懿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一层,如果自己还有机会回到长安,一定要将此事查明。

    “看什么看,小心本公主把你眼睛挖出来!”秦懿思考的时候没注意自己的眼睛正盯着那年轻女子身前。

    骤然被这女子凶了一番,他心底腹诽了一句,就你那二两肉,送给我看小爷都懒得看,要看也肯定是看你师傅啊。

    只是这话他实在是不敢说出来,女人的最大本钱也是最大敏感点之一便是那里,拥有一对A可不是什么值得骄傲的事情,甚至会极端避讳,秦懿并不想在这个时候触这个霉头。于是,他老实地低下头去。

    话分两头,左金吾卫大将军丘行恭共派出了数百精骑兵自明德门而出,兵分几路搜索各种官道小路。马车的轨迹并不明显,长安这个车水马龙的世界最大都会,每天来来往往的车马实在太多,想要靠轨迹追踪几乎不可能,只能用广撒网的方式,派出精锐骑兵依靠速度进行包抄。

    从长安往洛阳的官道上,正有一队人马。为首一人身着狐裘大氅,座下西域高头汗血宝马,龙泉宝剑斜插在腰间。只见他一手握住缰绳一手提着只中箭的兔子,正与周围身背弓箭的几个华服年轻人侃侃而谈,时而发出笑声。只是他的面容实在阴翳,年过半百竟然也不蓄须,一笑就有着许多菊花般的皱纹显现,让人有些不寒而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