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之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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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章 花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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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蓬尘街里都是与修士界相关的买卖交易,但这里其实并没有多少高深玄奥的意味,反倒与正常的凡人商圈没什么两样,甚至更显朴实无华。这就是一条追逐名利的街道,可谓是底层修士们将其能力变现的唯一安全而合法的途径。

    风水堪舆,占卜、驱邪等生意虽说在这条街上不算少见,但这些生意也并没有常人想象中的那么兴隆。毕竟修士们自身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偏门的法子来自给自足,没有遇到大的麻烦,并不会求助于那些收费昂贵的大师。

    而随着“封建迷信”的帽子在如今被越扣越大,不通修行却信道法的凡俗翁叟也是越来越少,更妄论那些对牛鬼蛇神嗤之以鼻的中青年一代了。所以蓬尘街最主要的生意,不是这些世俗界对修士们的刻板印象,而是那些与凡俗商品没什么两样的东西。它们究其本质,不过是多掺杂了些量极微,过不了多久便会耗散的灵力罢了。

    因此,整条街最热闹的地方,从来都是所谓卖“法器”的地方。木、石、金、玉、绸、古玩,其中又以玉器为贵。一些对于炼物稍有研究的城里修士,就会被招进这些“法器店”的幕后,每天批量地对一些看起来小巧玲珑的玉饰贯入灵力,用自家功法进行温养纳灵。而后,这些玉器转手便出现在前台的玻璃柜台里进行贩卖。

    那些高价的“天然灵种”。懂行的人都知道不过是商家卖钱的噱头罢了,多半是某个炼物还算登堂入室的“大师”有闲被请去,在一番吞云布雨之后的大作。

    人流量第二大的,便是那些求财、求子、求平安、求姻缘的铺子。这样的铺子多半不大,甚至就是一个小地摊。财神的彩绘,观音、佛陀的木像,以及月老的红线自然是这类铺子里最常见的装饰。但很显然,这样的铺子是最不灵了,也是最没有“修士气”的铺子。只要是稍稍摸进圈子里的修士,都知道此类铺子绝对是十假无真的。在修士界里,能够定姻缘、财运的那都是六境往上的大佬们了,而且还必须是专修此道的修士,才能对命运做出改动。这样的人物显然不能到蓬尘街这种世俗气混杂的地方靠卖手艺赚钱营生。

    说来也怪,也不怪。反倒是这样的铺子,客人的平均年龄明显低于街上其他任何区域的顾客年龄。除了上了年纪的大妈们会三五成群地认准一家铺子求好事,不少年轻的信男信女们也会有说有笑地入店选购。他们在观音、佛陀和月老红线面前的那种虔诚劲头,与他们对旁边那还有些道行的算卦先生无声的不屑一瞥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属实令人啼笑皆非。

    但真正赚得最多的,还得是那些风水堪舆的大师。一个小得不能再小的铺子,总会时不时找来一两位西装革履又大腹便便的老板,毕恭毕敬地将他们请出来,而后耐心地等候着被面授机宜,最后给上一笔令人咂舌的报酬,还生怕“脏”了大师们的手又“跌”了大师们的份儿。

    这样的生意在蓬尘街其他修士们眼里也就只有艳羡的份儿了。毕竟隔行如隔山。况且真正声名在外的风水先生们哪个不是老辣的江湖人精,道行深浅不说,光是识人察颜、运名养势的世俗本事就不是寻常修士能比的。

    不同于杜宗如今都看不清真面目的太皇街,也不同于本就不合法度而隐秘于暗处的风烟街,来蓬尘街的修士本就是来求财的。所以许多迎合不了当下现实需求的铺子,在经历短暂冷清之后便黯然离场,少有继续交着租金继续维持惨淡营生的执拗商人。

    当然,这里面自然有一些冷冷清清的另类。这类有意无意营造出的冷清铺子不光包含本身就需要些冷清感觉的消息铺子,如杜宗开的这家书铺,还包括像朱昉这家香烛铺子一般就是不愿挪窝的门派顽固党。除了朱昉这家外,还有街斜对面一个和蔼老头开的中药铺子,街那头摆满大小酒缸的酒铺,酒铺对面的茶叶铺,茶叶铺旁边的香料铺,以及一家推着三轮车的流动布鞋铺。这些无疑都是这条街上不少看热闹的店主们饭后闲暇时的谈资,在略作夹杂同情的嘲讽之后,便再也掀不起什么酒桌风浪了。

    但这之中最最另类的,是一家流动的花铺。且不说和整条街追名逐利的气氛格格不入,卖花的花贩居然是个二十不到的小姑娘,模样算不上好看,但也还算秀气水灵,只不过实在是单纯得可爱。在这条以修道资历为尊的街道上,稍有些眼力见的修士便看得出小姑娘的花虽说有些灵力,但实在无用至极。除了能让花多开些时日,颜色更亮眼些之外,再无他用。

    不懂行的修士与凡俗人等也都不是什么好骗的雏,自然知道一个年轻姑娘在这条街上卖花肯定不会是什么道行深厚的修士。况且来这条街的顾客,有哪个是冲着一件毫无用处的装饰品来的?所以要论生意之惨淡,恐怕还得是这家花铺能摘得魁首。

    好心的人劝也她去别处卖花,业绩怎么都会好看许多。但她就是固执地摇摇头,也不说话,就静静地站在人流之中,从不想着怎么营销,就只等着别人来上前问价。没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但看在她单纯善良,还时不时送人几束花的份上,也没人计较她可能会因在自家店门旁卖花而碍着自家的门路。

    这一日,卖花的小姑娘转转悠悠来到了杜宗店门旁,和平时一样,坐在街沿上太阳晒不到的阴凉处。小三轮车上摆满了开得艳丽绚烂的花朵,在阳光下显得温润可爱。她静静地看着人流,等着来买花的客人。

    杜宗此时正坐在朱昉的店门口,和正打点着香烛数目的朱昉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难得明天有一单点香的生意了,朱昉显得有些兴奋。毕竟这是他来锦城接到的第二单点香生意,第一单自然是那个来自离门的可怜修士。不过点香虽然没成功,但结局好歹还让朱昉良心上过得去。如今父女两影已经很少寄居在杜宗和朱昉的影子里了,也不知道他们去哪里享受二人亲子时光了。

    “小齐雉,今天的花卖了几支了?”杜宗看着坐在街沿上发呆的小姑娘,笑着问道。

    这个名叫齐雉的姑娘可谓和杜宗、朱昉两兄弟同病相怜,又在一条街上开店,自然惺惺相惜。本来杜宗和齐雉的关系就还算不错。如今随着朱昉的加入,三人一碰面,虽然齐雉依旧显得有些拘谨,但已经明显活泼了许多。

    只见齐雉冲杜宗做了个鬼脸,一脸幽怨道:“杜哥,你明知故问嘛。”

    朱昉停下了手中的活,冲着杜宗撇了撇嘴,自然是向着这个看着讨喜的小姑娘说话:“你好意思说别人,你自家店里不也是门可罗雀?”

    杜宗用同样的眼神瞥了瞥朱昉那不输自家的小店,笑道:“大哥不要笑二哥,两个都差不多。”

    齐雉捂着嘴兀自笑了起来,一看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对自家的生意毫不关心。

    “这花怎么卖?”一个穿着飘逸白衫,看上去只有六七岁的胖小子突然出现在载满了盛开鲜花的小三轮车前,用他胖乎乎的手指指着离他最近的一株淡紫的绣球花。

    “一盆五十。”虽然有些好奇眼前这个衣着古风的小朋友为何一个人来买花,但不擅交际的齐雉一时间也不知如何问出口,只得老老实实答道。

    “能便宜点吗?我只要一朵。”胖小子可怜巴巴地看着齐雉,眼神中充满了乞求。

    齐雉顿时被逗笑了。女孩子对小朋友的天然亲近让她话变得多了起来:“我这里的花都是一盆一盆卖的,哪有一朵一朵卖的?你要是实在喜欢就自己摘一朵吧,当姐姐我送你了。”

    齐雉根本没有发现。这个穿着宽大白衣的小胖子说话声音并不高,但每当他说话时,喧闹的街道便会突然静下来许多,让小胖子的话每一次都能清晰地传入齐雉的耳中。

    “那可不行。”胖小子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掏出了一块硬币,“我是真的很需要这朵花,但我也不能占便宜。这不对。”

    “一朵花而已,有这位姐姐和我帮你解释,待会儿你妈妈来了也不会骂你的。”朱昉此时也帮着齐雉说道,但突然感受到杜宗悄悄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他疑惑地看向杜宗,只见后者脸色僵硬,透着说不出的古怪。

    小胖子没有说话,只是视线微微上瞟,静静地看着有些茫然无措的齐雉。

    “收下吧。”杜宗开口道,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恳切,但声音却有些微微颤抖。

    齐雉被杜宗的反应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但天性乖巧的她冲着杜宗点了点头,接过了小胖子手中那枚崭新的硬币。阳光照耀在硬币之上,反射出炫目的光芒。

    “原来你说的是这里啊。”一个方头大耳,穿着休闲衬衫的中年男子从人流中挤了过来,额头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油油的光亮。只见他大大咧咧地走到了小胖子身边,拍了拍后者矮小的肩膀。

    “你不买一朵?”小胖子手指间夹着那朵他刚掐下来的花朵,陶醉地闻了闻,而后笑道,“秋天的气息嘞!”

    “行,听你的。”这个中年男子从兜里正好掏出一张五十钞票,笑道,“就这盆吧,给他摘了一朵,想来你也不好卖了,便宜些卖给我如何?”

    齐雉见这个中年男子像是个靠谱的顾客,立马点了点头,手脚麻利地找了一个塑料袋,给他打包装好,微笑着递了过去。

    中年男子接过那袋绣球花后,擦了擦自己额间的汗水,看向自己身边那个转着花朵玩儿的小胖子:“我们再等等?你说她什么时候能不迟到?”

    小胖子耸了耸肩,将视线重新移到载满鲜花的小三轮车上,不知想到了什么开心事,满眼喜意,本就被脸上赘肉压缩的眼睛越发眯成了一条缝:“真好啊,于花雨间重生,我们怎么没有这个待遇?”

    “别人好歹是个美人,礼当有这个待遇嘛。”中年男子摸了摸自己理成寸头的天灵盖,“嘿嘿”笑道。

    话语刚落,一个身着素裙的青年女子自街道上缓缓走来。她白皙的双手轻轻掬着裙摆,掌内含着一方精致小巧的女式钱包,笑容恬淡,皮肤嫩滑,是那种看上去便让人盛夏沐清凉的素雅姿态。人群很自然地从她身前缓缓分开,而后又在她的身后缓缓合拢。她就像是缓缓流淌的溪流中一块凸起的石棱一般,带着些许傲然挺立的气质。

    只见这个青年女子先是停下了脚步,冲着一大一小微微一笑,轻轻地摆了摆手,而后才缓缓走来,显得颇为知书达理。

    “你怎么老迟到呀?”中年男子似乎和女子是老相识了,丝毫没有点绅士风度,反倒是翻了个白眼,两人不像父女,不像亲戚,不像恋人,更像是一对无话不谈的朋友。

    “路上耽搁了些时间。”青年女子微微一低眉,声音却如男子般浑厚低沉。

    “买束花吧,这花好看。”小胖子倒没有计较女子迟到一事,举起自己手中盛开的鲜花,炫耀似的推荐起来。

    穿着素裙的女子微笑着点了点头,视线在小三轮车上扫视了一遍后,挑出一束已经包装好的大红仙客来,用她低沉的嗓音对齐雉道:“这花怎么卖?”

    “这一支十五。”齐雉似乎被这个姐姐古怪的声音所给震慑住了,颇为怯生生地答道。

    女子点了点头,从自己的钱包中掏出了十五元整,而后颇为用心地欣赏着这束刚好暴露在阳光下的仙客来,将它搂在腰间。

    透亮的大红色与女子素色的裙摆显得不搭而冲突,但她却发自内心赞美道:“确实好看。”

    齐雉有些羞赧地笑了,理了理自己鬓间的头发。

    而后这三个看上去关系像是朋友,年龄差距却颇大的一行人便一同离开了,消失在了还算拥挤的人流之中。

    “小齐,今天生意不错啊!”虽然见杜宗全程都紧绷着脸,额头间甚至能隐隐看见微汗,朱昉还是大大咧咧地打趣起来。

    “今天运气真是不错。”齐雉也十分兴奋地点了点头,开心地转过头来,望向朱昉和杜宗,见杜宗那如临大敌的架势,也立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

    杜宗见两人根本看不出方才的局势,微微叹了口气,道:“你还真是傻人有傻福,刚刚那三个人可不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能惹的。”

    朱昉放松地靠在自家店门口的承重柱上,笑道:“不至于吧,你又不是没见过世面的,怎么……”他突然不说话了,因为朱昉发现杜宗的后背已经完全湿透了,在这清凉的季节里显得十分反常。

    “有这么严重?”朱昉到底还是分得清轻重,神色立马严肃起来,看得齐雉也紧张起来,生怕自己惹到什么不该惹的人物。自家这点小本生意,那还不是说倒就倒了?

    杜宗正要答话,却突然看见远处晃晃悠悠走来一个衣衫褶皱的老头,见那老头远远就发现了杜宗,眼神中饱含着幸灾乐祸和浓浓的挑衅。杜宗只得无奈一笑,但心情反倒轻松了许多。他将视线收回,对身边两人道:“我也不是很清楚来龙去脉,待会儿再说吧。魏老头来了,先听听他怎么说。”

    在朱昉激动和齐雉迷茫的眼神中,那个穿着蓝色衬衫的老头踏着双布鞋,一脸看热闹地走了过来。老头先是打量了下朱昉,眼神中透露着寻常老人欣赏别家晚辈的赞许。但当魏老头的眼神扫到齐雉身上时,眼神变得平静起来,唯有最熟悉魏老头的人才能看到隐于他眼底的一丝蔑视。

    “你说吓不吓人?”当魏老头真正看向杜宗时,那种最常态的,“欠揍似挑衅”的笑脸又回归他干瘪瘪的脸上,脸颊上还泛着一抹酒后才会有的淡红色。

    “仪式正式开始了?”杜宗没有理会魏老头的挖苦,直接问了一个自己最想问的问题。

    “还不算。”魏老头望向熙熙攘攘的人流,“不过大抵是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差临门一脚了。”

    “这花儿有什么用?”杜宗看向满车盛放的鲜花,心中突然泛起一阵淡淡的寒意。

    “自然是仪式的一部分咯。”魏老头瞥了眼杜宗,语气中含着淡淡的无奈,似乎在嘲讽杜宗尽问些显而易见的问题。而后魏老头将视线重新放在那个有些不知所措的齐雉身上,笑道:“禁社的东西,没那么好流传出来吧?”

    齐雉依旧茫然地看着这个让她心生畏惧的老头。朱昉则完全听不懂魏老头在说什么,只觉得魏老头说的那些他听不懂也正常,反而更加崇拜其这个似乎还处在青春期的老头。杜宗则有些惊讶地瞥了眼齐雉,但那份惊讶迅速转为疑惑。

    “也正常。”魏老头笑道,捋了捋下颌出稀疏的几根白须,“自从我帮着引神降世之后,周半那几个老家伙就不怎么相信我了。”

    “这和禁社有什么关系?”杜宗疑惑地问道。

    魏老头笑了笑,没有回答,反倒是开启了一个新话题:“这次要来的叫‘罔’,算是人皇的半个小师妹吧,早年被玄门所救,虽是精怪之属,但由于玄门和人皇的缘故,对人族很是亲近。人族修道体系的建立和穴窍洞府的开发大半都是‘罔’的功劳。”

    “玄门是谁?”朱昉有些疑惑地问道。

    “人皇的师父。”杜宗答道,见朱昉一脸惊讶,又补充道,“修士界之所以对他没什么记载是因为玄门虽然是人皇的师父,但他比人皇更晚进入九境神灵境,所以在当时名气不算大。之后据说玄门成功进入十境,但却莫名其妙身死道消了。这桩秘史可谓人皇的逆鳞之一,因此当年的修士们很少提及此人,久而久之,也就不为人知了。”

    “那你可知道为何古往今来修士界的事只是偶尔为人所知,但大都名声不显吗?”魏老头眼神木然地盯着地板,问道。

    “红尘无道嘛。”杜宗笑着答道,“无论国内本土教派学说还是国外的众多宗教教派,无外乎顺世与避世两种,讲究的就是润物无声或是隐于世外,自然不为凡人所见。以儒家为首的少数入世派倒是有些逆势的派头,但远远谈不上逆世。他们虽然大多被常人所见,但又有更多的规矩限制了他们的言行,而且他们大多道行浅,比不上那些云游四野的散修们,所以也没有什么‘超凡’名头。近些年来我也还算走了走大江南北,确实是野外自然处或者有古老文化底蕴处灵力更盛一些,反观城市里的灵气则显得十分稀薄,想来和风水什么的也有关吧。”

    “魔道之中倒是有不少主张‘红尘道’的野修,只是历朝历代都势微,被名门正派和官方打击得不成样子。”朱昉补充道,“听我师父说,归根结底还是‘红尘道’无人开路,非有人皇算仙之才,不可极也。”

    魏老头对这些答案不以为然,又问道,“这么明显的一块蛋糕,为何无前人开路?”

    杜宗和朱昉面面相觑,更别提还在修行门外转悠的齐雉了。

    魏老头叹了口气,掏出一小束只有花骨朵和绿叶的花,不知什么时候从齐雉的小三轮车上顺来的。他用手指转着花束,另一只手指了指蓬尘街这条由青石板铺就的路,道:“因为玄门和人皇两人把这条路给走断了。”

    “走断了?”杜宗有些疑惑,“意思是一条道容不下两个十境修士?”

    “这我就不知道了。”魏老头无赖似的耸了耸肩,“我也是从‘天真’那里听墙角听来的,不然谁知道十境是啥风光啊?”

    杜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朱昉倒深有同感地点了点头,一副狗腿模样。

    “所以啊,人皇这次回来,多半是要和这条路杠上了。毕竟把他老人家的师父吞了嘛,怎么也得活生生吐出来不是?”魏老头“嘿嘿”笑了起来,一副置之事外,幸灾乐祸的模样,也不知道他在幸什么灾乐什么祸。

    “人皇要回来了?”朱昉脸色又是一白,有些惊慌地四下看了看,觉得这种惊天大事似乎不该他这种“小民”知道。

    “他回来是为了复活他师父?”杜宗皱着眉问道。

    “不算吧。”魏老头潇洒地笑了笑,摇了摇那根在他手中的可怜花束,“到他们那个年纪,恩怨情仇这种事不会看得太重的。我觉得他这次回来,多半还是来开路的。”

    “你不是说路已经断了吗?”杜宗不解地问道。

    “可能是被什么挡住了吧。”魏老头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这次回来说不定有了什么新方法。遇山开山,遇水涉水,闯过去就好了呗。”

    “所以你到底是支持神降还是不支持?”杜宗问道,这也是他积蓄了多年的疑问。

    “为啥不呢?”魏老头脸上又泛起了那张贱贱的贼笑,“这样的世道多有意思啊。神灵的恩宠,弑神的宝藏,神坛中丰厚的祭品,都将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啊。”

    “和你有什么关系?”杜宗还是没听明白,因为他知道魏老头其实对世道什么样根本不关心,对神灵的宝藏什么的更是嗤之以鼻。

    “和我没啥关系,但和你有关。”魏老头看向杜宗,眼神突然让人觉得有些深不可测,根本无从猜测他究竟在想些什么,“神灵的宝藏是你开道目的根本。你还没发现吗?无论是神灵的谋划,人皇的伟业还是现世官方的一切投资,都是在看你啊。”

    “我?”杜宗顿感一阵压力袭来,那种他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摆脱的沉闷感觉又被魏老头几句话给带了回来。

    “你能看见真相。”魏老头站了起来,俯视着杜宗,脸上笑容变得有些玩味,“那个真相能让一切修士疯狂,能开启一个崭新的时代,也能助某人成就十一,还能……”魏老头突然停下了,他眯起了眼,看向依旧喧闹的街道,而后自嘲一笑,道:“走了。慢慢品吧,你的秘密还多着呢。”

    说罢,老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杜宗的门店,留下一个目瞪口呆的杜宗,一个不知所措的朱昉和一个全程如坠云雾的齐雉。

    许久之后,朱昉终于回过神来,有些愣愣地对杜宗说道:“你这么厉害吗?”

    杜宗有些哭笑不得,但忧心忡忡地道:“看来事情还是找上门来了,连撂挑子的机会都不给我啊。”

    “刚才那三个买花的客人究竟是谁啊?”齐雉听魏老头说了半天都没说明白,但又因魏老头点明了自家花来源的问题而不敢再问问题,现在只好问杜宗。

    杜宗叹了口气,道:“是三位神灵啊。”

    朱昉和齐雉又是一阵目瞪口呆。朱昉小心翼翼地问道:“可神灵……都是九境呀?”

    杜宗再一次感觉自己和朱昉的脑回路不太一样了:“他们确实是九境呀。”

    “可……”齐雉虽然是个才一境的门外汉,但好歹也知道九境神灵是多么高不可攀的境界,应该和那三位看起来有些古怪的客人完全不搭边才是。

    “那个带有男音的女子叫‘檀’,大腹便便的男子叫‘易’,而那个矮胖矮胖的小个子就是人皇的师兄了,自号‘天真’。”杜宗像是介绍熟人似的介绍起这三位弹指间便可摧城拔寨的神灵,毕竟每一位降世时自己都在场,也算是有一面之缘了吧。

    “那我的花……”齐雉脸色苍白,声音也已经开始颤抖起来,虽然知道自己的花老路可能不太好,但能惹来神灵实在是不好到极致了。

    “放心吧。”杜宗笑道,“你这是运气不能再好了,和三位神灵做了笔交易,他们就算撮些灰给你你都赚得盆满钵满的了。虽然我不知道那些钞票和硬币具体有什么用,但相信我,只要你揣在身上,天大的祸事你都能化险为夷的。”

    齐雉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但眼睛已经红了一圈,一副将泣未泣的架势。

    “大城市里真是太恐怖了。”朱昉突然感叹道,“随便去旅旅游就能碰到魔头,办件事就能碰到节气使,现在倒好,坐在家门口都能碰到神灵,一碰还就是三位。”

    “这不是大城市的错。”杜宗笑着拍了拍朱昉的肩,“这是你跟错了人。随便换成另外哪个修士,你就会是另一种体验了,虽然不能说就安稳了,但至少不会这么刺激。”

    “你的花究竟是哪里来的?”杜宗看向齐雉,好心提醒道,“虽说以往没人看出,不过那是因为当时还没有神降,城里修士境界都不高。但这往后世道可就乱了,指不准又会吸引什么大人物。”

    齐雉沉默不语,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我也是这么觉得的。”朱昉见齐雉还犹豫不决,也由衷地建议道,“花再好也没有自己的命重要啊,你有这养物的入门功夫,就是寻常花种,培养个两三天也能卖个好价钱,不至于冒这风险吧?”

    齐雉又点了点头,小声道:“那我先走了。”而后在杜宗二人的目光下,这个年轻的小姑娘默默地推着自己的小三轮车,消失在了人流之中。

    “走吧。”杜宗拍了拍朱昉的肩,后者有些疑惑地看了看外面的日头,才正午时分,这就收工似乎也太早了些。

    杜宗察觉到朱昉眼神中的意思,笑道:“有事情做了,帮我个忙。”

    杜宗熟练地抄起了自己的双肩包,锁上了店门,走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之中。朱昉也熟练地快速打烊,紧随其后。

    日光正盛,行人头顶如有万丈光明。

    杜宗和朱昉坐着地铁,回到了他的高中母校,找到了那个名叫夏茹书的小女孩。

    “有事吗?”夏茹书和杜宗、朱昉坐在一家学校附近的奶茶店里,有些兴奋地看着这个在天眼里声名赫赫的青年人。

    “还记得上次你欠我一个人情吗?”杜宗微微一笑,直言不讳地说道。

    “记得。”夏茹书乖巧地点了点头。

    “蓬尘街有一个和你差不多大的小姑娘,是一个花贩。你今晚跟我走一趟?我想问她些事情。”杜宗坦然说道。

    “晚上啊……”夏茹书皱起了她细细的眉头,有些为难,“可我怎么背着我妈偷偷溜出来呢?”果然,这是个追求冒险的女孩,丝毫没有拒绝的意思,而是直接为杜宗考虑起来。

    杜宗看向朱昉,后者正津津有味地嘬着奶茶,察觉到杜宗的目光后,颇为疑惑地盯着他。

    “你来搞定。”杜宗见两人如此没有默契,只得无奈地说了出来。

    “我?”朱昉却颇为胆怯地摆了摆手,“且不说我收敛心神的方法有没有效,这种私闯民宅的事我觉得不能干的,师父知道了肯定要把我逐出师门的。”

    “没事。我让你进我家的,不算私闯。”夏茹书颇为义气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但随后又怀疑地看着朱昉,“你能行吗?让我妈睡觉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吧?”

    朱昉摇了摇头,信誓旦旦地道:“我们点香人一脉最讲究的就是不伤人,不害人了。我们的点香手法都是没有后遗症的,而且当事人甚至都不会有什么感觉。若只是稳定你母亲的心神,那比点香还要更容易些,所以更不可能有什么问题了。”

    夏茹书立马开心地笑道:“那就没问题了。你也不用担心你师父会发现,这事天知地知你知他知我知,再没其他知情者了。”

    朱昉一脸挣扎,但在杜宗和夏茹书恳切的眼神中选择了配合。

    “说吧,找谁麻烦?”夏茹书小手一挥,颇有些江湖儿女的架势。

    “不是找谁麻烦。”杜宗有些苦笑不得,搞得自己真是去干坏事似的,“就是在梦里问别人几个问题,知道答案了就走。”

    “行,你就说是谁吧。”夏茹书显得颇为豪爽。

    “是一个和你年纪差不多的小姑娘,是蓬尘街的一个花贩,我想知道她家的花是从哪里来的。”杜宗坦然答道。

    “你关心这个做什么?”夏茹书有些疑惑,她实在想不通花的来路还能怎么不好。

    “修士界的事你不懂。”杜宗一脸意味深长地看着夏茹书,后者立马有些迟疑,“再普通的东西在某些修士手里都能变成害人的武器,让人防不胜防。”

    “好吧,我答应你。”夏茹书点了点头,又回归了那种将要外出冒险的兴奋劲头。

    此间事了。夏茹书也该回学校午休了,于是杜宗和朱昉便与夏茹书告别,又返回了蓬尘街,开始准备起今晚的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