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模糊的小学记忆里，有几件事情很有意思，有一些由于认知的局限性可能暂时无法解释，大家就当一乐吧。

    记得有一次不知道因为什么，全村人夜里大游行，其实就是举着手电筒从我们村出发，去了隔壁一个村子，然后又溜达了回来。游行主题和目的我已经完全不记得了，只知道好像是村里统一组织的，人们边走边喊着口号，但其实更像是游荡，因为更多的时候大人在相互唠嗑，小孩子们在前后疯跑。二十几年之后，那些高大上的东西都没了踪迹，只留下了暗夜中的手电筒光亮，照着黑漆漆的罕见游行记忆，和一群孩子奔跑的斑驳身影。

    我小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额头特别容易摔破，比如一群小孩儿玩我就磕墙上了，或者三轮车翻了就我扣在了里面，或者坐自行车栽沟里车把手戳破了头，反正记忆里我的额头经常缠着纱布，现在还是一脑门疤痕。其中有一次我爸给我买了个红气球，还有一次背我回家，虽然头破了我还是很开心。

    还有三次受伤记忆比较深刻，一次是在学校里玩把眼睛磕青了，于是大家给我起外号叫“小熊猫”，一直叫到初中。后来有一阵我负责拿班里的钥匙，早晨开门的时候天黑不知道怎么地把嘴磕了，然后就狂流血，特别吓人，然后我妈就来接我，把钥匙甩给老师说爱谁拿谁拿吧，她好酷，虽然我嘴上留下一个很明显的疤。还有一次更吓人，我去走亲戚带回来一个葫芦，就想用菜刀把葫芦切开，结果手一滑把手指切了，几乎切断了就剩骨头和一点肉还连着，缝了5针，至今还有一个长长的痕迹，围着食指将近一圈。

    有一件事是家人偶尔会说的，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一点记忆都没有，不是现在没有，是当时每次他们提起来我都一脸懵圈，完全不记得这件事，而这件事按理说我是应该记得的。他们说我有一次把学费还是学杂费弄丢了，而且那笔钱在当时是很大一笔钱，好像是三百左右，但是我挖空脑袋，也根本不记得这么件事。你要是说我小吧，能自己拿钱去上学肯定有一定年纪了，要是说我记性不好吧，这么大一笔钱怎么可能忘了呢，而且家人念叨的时候我还很小，这件事过了还没多长时间，怎么可能忘得一干二净呢？

    上面这件事是奇怪诡异，那下面这件事就是“邪性”了。是的，我撞邪了，啊啊啊整个过程很魔幻，我更是没办法解释了，大家就当听个乐子吧。

    该从哪里讲起呢，我的记忆是这样的，我妈背着我回家了，然后我听着所有人说话都是隔着一层东西，明明在我耳边但是又像是离得很远。我妈就带我去村医那里去看看我是不是病了，我记得当时街上有卖西红柿的，我妈还问我“你吃西红柿吗？”。到了村医那里，我还是能回答他的问题的，但是还是隔着什么东西，我说话也磨磨唧唧的，然后整个世界是黑色的，我妈就给我开了药吃。小时候我是吃不下去药片的，所以我们家都是把药片磨成面搀上糖，用纸卷着给我灌下去。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自己浮在空中，看见我爸和我姐搀着我喂药，我在苹果树下吐。然后好像我就睡着了，等我醒的时候外面的太阳特别亮特别亮，巨大的阳光迅速地覆盖了我，我仿佛从黑暗中一下子掉入了巨大的光明里。

    然后我在花生地里找到了我爸，他正在除草，又休息了一上午后下午我就上学去了，然后我在同学嘴里听到了神奇的经过“下午一二节课课间的时候，我和大家玩老鹰抓小鸡的游戏，然后就突然撞在了一个母亲去世寄养在亲戚家的同学怀里，然后我就开始用各种奇怪的声音哭泣，老师也没有办法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我妈把我接回家了”，后来那个撞到的同学还给了我一根手编手链表示歉意，但是我当时想破脑袋也是真的想不起来这个经过啊，我后来勉强想到了当天下午上第一节课前唱歌的场景。

    你们看，六年的小学，往往是一眨眼就过去了，连值得提的事情都没有几件，所以很多时候的纠结和痛苦要看轻一点，再看轻一点，把时间维度拉长了都不是事，但有些事情不是时间能解决的啊。

    我的奶奶在我小学的时候去世了，这个世界上最疼我的没什么心眼的老太太，这个带着我东奔西跑躲“查户口的”老太太永远的离开了我。

    可能老人是有预兆的吧，她脾有毛病家里穷没怎么看过，就一直熬着。我记得头一天晚上，我和哥哥在屋里看抗日电视剧，又吵又闹，她喊“我就要死了”之类的话让我们小点声，我们都没有当回事。再往前几天，她爱吃猪头肉，我爸那阵突然经常给她买猪头肉吃。再往前一阵，她说想盖床新被子，姑姑就给她做了套新被子，可是没买新被面，拿旧布拼了个被面。我现在想起来都觉得肝肠寸断，她活了一辈子就想要个新被子，我为什么不能给她个新被子呢！为什么当时就不给她做一床簇新的被子呢！为什么当时就没能给她个新被子呢！为什么啊？！！！

    第二天早晨的时候，我爸出门了，妈在烧火做饭。奶奶说难受，我就叫哥哥把她抱起来，她头一歪，就彻底地离开了我们。那是我人生第一次直面死亡，那一瞬间我整个人都是懵的，原来人的死亡如此迅速。爸爸赶回家就料理丧事，要去村里的老宅里去办，留我一个人在家看家。

    我坐在门口一直哭一直哭，看到一个灵车路过，想我奶奶明天就要被火化了。下午大人们把老宅丧事料理好，接我过去我看到灵桌前面一个骨灰盒，我才知道那个灵车就是奶奶的灵车，因为她的肚子不停的涨怕遗体难看，就提前一天火化了。

    最爱我的奶奶就变成了那样一个小小的盒子，我再也见不到她了，她昨天的时候还在骂我们，以后就再也见不到了。

    丧事我不想复述了。后来我没有梦见过她，姑姑说是因为怕我害怕，烧纸的时候特地嘱咐奶奶不要吓我。她过世没几天，有一天我在家睡觉的时候掉在了地上，半米多高我愣是完全不知道，还一直在睡，是大人回来才发现我躺在地上，我觉得她还在保护我。后来有一天我梦见了她，她在一个彩虹桥上和我道别，我直觉觉得她要去投胎了，那是我唯一一次梦见她。

    我记得我爸说，当天他本来打算去借农具的，但是突然看见一只兔子，于是他就追兔子，结果兔子在他眼前突然不见了，他心里想“坏了”，就急急忙忙往家赶，回来的时候奶奶已经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