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该离开那里的…如果不是因为我的离开，她就不会被毁……都怪我……”

    佘恣意踉跄着走到自己的师父面前，抬头看着他，泪流满面。

    五常的脸色也有些复杂，听到屠修渊被毁之时，他还心存了侥幸。

    只是没想到苍澜说出的消息彻底断绝了他的侥幸。

    “不，不该怪你的，”他道，“若不是我告诉她你时日无多，她就不会入塔找图，若不是为了入塔找图，她本可以及时回去的！”

    “这一切……都该归罪于我。”他伸出手，有些颤抖地摸了摸爱徒的满头白发，神色中难掩悲痛。

    岂料，下一刻，一只利爪便洞穿了二人的心脏。

    时间仿佛静止，由远及近一声惊慌失措的“不要！”这才传到三人耳中。

    五常惊愕地看向二人胸前。

    佘恣意则是看向声音来处，笑了，“小琢玉……”她说，眼尾一滴泪划过。

    而站在五常身后苍澜，此刻摇了摇头啧叹道：“可真是师徒情深呐！”

    说完，他态度有些随意地抽回了作案凶器，五常及佘恣意便扑倒，自半空坠落。

    地面上还在互相抗衡的人修和妖族因这突然的变故，亦出现了停顿。

    “老祖……”人修们皆是不敢相信，不少弟子甚至忘了抵抗。

    阵里阵外的妖族们则是尽得苍澜的真传，乘胜追击，一鼓作气，所有妖元倾泻而出。

    人修们再反应过来的时候，已被巨大的灵力激荡掀翻在地，纷纷吐出一口鲜血。

    阵，破了。

    化出了巨大原型的妖族们，此起彼伏的嘶吼声震地。

    很快，半空中的四大掌门也支持不住，被一一击落，砸在地上，面色惨白，形容枯槁。

    “掌门！”弟子们挣扎着站起，欲挡在前面。

    谁知，一个巨大的怪物落在了他们面前，比在座的所有妖族原型加起来的更大。

    “止战。”他道，声音浑厚似是轰鸣。

    “赑屃？”一道微小的声音在下方响起。

    赑屃扭头看向声音来处，完全睁开的眼睛似两片突然出现的空中深湖，微微泛着波澜。

    “你是谁？”他半阖着眼皮问。

    “我叫苍澜。”他笑意盈盈道。

    “苍澜？不认识。”赑屃道。

    重新把头转了回去，对着没有听从他的劝告，再次拼斗在一起的人修与妖族重复道：“止战。”

    情况却还是混乱，他想了想，一道来势汹汹的洪水便从天而降，将缠斗在一起的身影冲得七零八散。

    “止战。”他说，随后吐出一团漆黑的东西，道，“他有话要说。”

    众人与妖便见那团漆黑从末端开始，缓慢地亮起一丝红芒。

    那丝红芒初起尚微弱，仿佛随意拂过的微风便能将它吹灭，不过它还是抵抗住了，很快，那丝红芒开始壮大，从底端到顶端，逐渐有了鸟的形状。

    而苍澜在确认了赑屃不是为自己而来之后，便转移了目标，朝着方才发现的“熟人”的方向赶去。

    那里，满身血污的佘恣意正虚弱地躺在五常怀里。

    阿翎抱着全身虚化的陆追鱼，此刻的她只剩一个没有双臂的上半个躯体。

    “小琢玉……你来啦……”佘恣意本来还带着笑意的脸，在看见她如今的模样之后，尽数化作了慌乱，“你，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她挣扎着想坐起，却是徒劳，胸前浅色的衣袍被晕染出大片的暗红。

    五常不断尝试着从前的法诀，结果还是一样的半点不起作用。

    陆追鱼的目光里全是悲伤，“你不要动了，”她轻声道，“你不要动了，会好的，会好的。”

    “对不起……”佘恣意眼泪又落了下来，“我……不该拿你来挡人修的……这些年来，我寸步不敢离，生怕出现意外……可是，我越来越弱了……醒得时间越来越少，我只是想把你找回来……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她咽下喉咙里上涌的鲜血，皮肤愈加苍白和冰凉，唯有鼻尖眼角还泛着活人的微红。

    泪珠一滴接着一滴滚落，她好像又变回了当年的那个爱哭鬼，只是这回陆追鱼再拿不出妖力珠了。

    “我不怪你，真的，”陆追鱼不知为何自己的声音会变得嘶哑和艰涩，“我心甘情愿，真的，无论是怎样都好，都是我心甘情愿……”

    陆追鱼想抬起手臂，想掐诀，想救自己的小幼崽，可是现在的她什么也做不了，翻涌而出的难过，她不知该如何发泄，只能扭过头，咬在阿翎的肩上，克制自己的呜咽。

    而随着生命的不断流逝，佘恣意的下半身已化出了蛇尾，片片白化，块块斑驳。

    当年的天劫早已毁了她的根基，一千年过去，她本也寿元将尽。

    佘恣意的神智慢慢变得有些不清，似是回光返照，精神倒恢复了不少，她道，“临死之前还能见到师父，还能见到小琢玉真好。”

    “虽然不知道师父你为什么会回来，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要装作不认识我们，不过还好我很早之前就认出你了。”佘恣意笑着道，蹭了蹭他的胸膛。

    五常把她抱紧了一些，亦红了眼眶，“真的吗？你是怎么认出我的？”

    怀中的佘恣意却没有给出答案，微微一笑，转眼便化作一条巨蟒，将尚处在伤心中的三人层层叠叠圈了起来。

    蛇塔外面顿时响起强烈的碰撞之声。

    “你知道的，此间万法伤不了我，不用……”挡在我的身前，五常看着那些白化的蛇鳞因遭受了巨大痛苦而层层绽开，有些茫然。

    “我知道的，可我就是忍不住。”佘恣意似乎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外面不断响起苍澜变换着攻击的声音，蛇塔内部却是一片安宁。

    “师父，其实第二天我想和你说的是，不成亲也没关系，我寿元将尽，剩下的日子能陪在你身边就很满足了，只是没想到推开门，你却不见了踪影，大概这也是在惩罚我吧，明明知道你的身份，明明知道你的态度，却还故作不知，偏生强求。”佘恣意轻轻叹了口气。

    随后，像是强打起精神一样，道了一句，“师父，琢玉，还有这位不知名的朋友……再见。”

    三人就见眼前的蛇塔，突然化作了灰烬，随风逸散，半点痕迹没有留下。

    刺目的耀白闪过，伴着高亢的鸣啼，所有人与妖皆下意识地闭上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