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中)
威纳尔兴奋的前往城堡。
清晨,当听到拉贾摹尔失败的消息经由其原部属在城市各角落的大声唱诺后,全城在惊诧后立即陷入了狂欢中。
今早古德特地奉了新城主的命令,带着士兵将消息送到威纳尔家中。菲娜听到后激动的捂住了嘴,眼角几乎是立刻的流下了泪水。这次她没有拿“眼睛酸”、“烟呛”等借口来搪塞,很干脆的承认自己“太高兴了”。
那对神秘的姐弟成为了斯尔格加罗新的统治者。令威纳尔奇怪的是,城主并不是姐姐雅莉梅拉,而是弟弟雷姆西斯。他脑中浮那苍白纤细的少年的身影,那小小的身躯似乎蕴藏着极大的力量——或许弟弟比姐姐强,威纳尔猜测着,判断这或许是弟弟成为城主的原因。
威纳尔走在西区中心的街道上,眼见人们以各种方式来庆贺拉贾摹尔统治的结束。新城主颁布了减税令,同时在西区中心的广场上贴了榜,宣布将拉贾摹尔多年来搜刮的财宝拿出来修葺城市的道路和一些基础设施。牢门被打开,被囚禁多年的无辜者终于回到了亲属身边。
实行了四百年的夜间戒严令被解除了,晚上出行再也不会像过去一样令人困扰。人们争相涌去西区广场,新城主派人来进行人口登记。登记后会颁发新的户籍,今后斯尔格加罗的税收等相关政策将以户籍为准。前来登记的人们还可以领到一枚银币,据说是城主请大家喝酒。同时曾被拉贾摹尔没收土地和财产的人也可以在这次登记中提出,待核实后可以得到补偿。家中若有被拉贾摹尔迫害至死的人,核实后也会有一笔抚恤金。
在胜者为王的魔界,一个有实力的魔族打败另一位魔族,夺取他的政权是一件稀松平常的事。魔界每天都要上演这样的剧目。大部分魔族对换了一位城主的态度就像是换了一件衣服——无所谓。像这对姐弟这样一得到政权就如此体恤民众的情况并不多。
整个城市都在欢呼。
新城主还贴出告示招募人手。现在城里的守卫是从拉贾摹尔处接管的人员,他们愿意效忠新的城主,前侍卫长古德也在其中。
威纳尔跟着古德来到了接近市中心的城堡。他看到很多士兵正在忙进忙出的搬运物资,还有一些正在修葺城堡。
“城主大人不大喜欢过去的布置。”看着堆在大殿地板上的从堡内各处拆下的许多装饰品,古德这样告诉威纳尔。
威纳尔在内心惊叹这些装饰物的侈华,跟着古德进入了大殿尽头两扇门中右边的那道,很快就来到了一个很大的房间。房间四壁嵌满了银镜,镜子奇妙的并没有照出人影,威纳尔却还是感到很不自在。
黑妖精用充满魔力的白银制造出的银镜,是不会映照出照镜者的,只有知晓特殊咒语的人才可以从中看到其映照出的事物。银镜的魔力是拉贾摹尔掌控下属的手段之一,很多人一来到这里就不知不觉的屈服于拉贾摹尔,当然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是受到银镜魔力的影响。
雅莉梅拉和雷姆西斯通晓无数的咒语,他们都拥有不可思议的力量。这是他们能从镜中看到人影,一眼就辨认出这些银镜的来历并且不受其影响的缘由。
威纳尔虽然不知道银镜的力量,但他天生的敏锐令他本能的感到这些无法映照出物体的银镜非常不妥。
“我准备拆除这些镜子。”柔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威纳尔惊觉自己竟然盯着银镜出了神。雅莉梅拉不知何时已经来到了他的身后,他匆忙回身行礼。
她指了指一张椅子,示意他坐下。威纳尔记得刚才那里还什么都没有,知道这是魔法的杰作。古德不知何时已经离开,威纳尔已经被银镜迷住了很久。
雅莉梅拉穿着一袭浅色的青灰色长裙,头发用一根木制的发簪固定成一个发髻。威纳尔没想到她会如此的朴素,毕竟这对姐弟已经是一城之主,怎么说也是贵族。简单的装扮并不能遮掩她那动人的美丽,反更突显出她的神秘感。
“雷姆西斯的身体还没有恢复,他又陷入了沉睡。我代表他向你表达我们的谢意。非常感谢你将我们带来了这里,并且在雷姆西斯需要的时候给他提供了舒适的休息场所。”她的微笑很真诚,“威纳尔,为了表示对你的谢意,雷姆西斯和我想为你达成一个心愿。”
威纳尔吃惊的看着她,有些无法相信。他不是没想过会得到报酬,但是他以为雅莉梅拉给菲娜婶婶的那块宝石就是一个很高的酬劳了,何况他带他们回家的时候根本就没想到要收取酬劳。
一个愿望,这听起来好像传说中魔王的许诺。威纳尔脑中浮现吟游诗人的诗篇,不由自主的笑了出来。随即他立刻意识到此时笑容的不妥。但是雅莉梅拉却没有生气,她神色柔和的看着他,似乎在等待回答。威纳尔面色微红,窘迫的解释道:“我刚才笑是因为忽然想到了传说。传说里魔王会为赏识的人实现心愿……”他忽然觉得这并不是很好的解释,赶紧停了口,过了一会又喃喃道:“我觉得很不可思议,一个愿望?什么都可以吗?这真的好像是吟游诗人的故事……”
“吟游诗人并不是骗子。”雅莉梅拉礼貌的回答,保持着微笑。
威纳尔一时语塞。这时候他还没有明白雅莉梅拉的那句话,其实有着很多含义,远胜一语双关。尴尬中,他抛出一句:“拉贾摹尔死了吗?”
“是的,他的确很有能力。雷姆西斯本来就很虚弱,这一次碰撞下来受了点伤。”
父亲的仇,母亲的怨,终于都结束了。威纳尔内心在喜悦后是一阵空虚,他觉得自己一直以来的追求——打败拉贾摹尔,忽然间就被别人代为办到了。失去目标是一种很空茫的感觉,对于自己隐约的遗憾、没能亲手解决拉贾摹尔的不知足,他感到惶惑。
“在我很小的时候,曾经为自己无力抵御暴风雪带来的毁灭性灾难而痛苦。我感到了自身的渺小,以及我所追求的事物是那么的遥不可及。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我彷徨迷惘。我问我的父亲:‘为什么生命是如此的脆弱,暴风雪为什么会有这么可怕的力量?’”
威纳尔不知道雅莉梅拉为什么忽然说这些,但是他很认真的听着。
她沉默了会,继续说:“父亲说,‘这就是大自然的力量,没有人能够抗拒’。我问:‘那么为什么大自然要发出这么大的力量来摧毁一切呢?树、草、河流,这一切不都是它的子民吗?它为什么要毁灭自己的子民呢’?他答,‘弱小的事物是永远无法明白强大力量的意图的’。”
“我认为这很残酷,我希望自己也能有强大的力量,我很想帮助那些被暴风雪摧残的生命。父亲看着我,轻轻的笑了,他告诉我,弱小的家伙自然有他能做的事。弱小者的存在是因为有需要他们去完成的小事。如果你有机会仔细观察世界上的每种强大的力量,你就会发现它们也都是由小事物组成的。这些小小的力量汇聚在一起,才是令某种力量无比强大的根本原因。不要去妄想超越自己掌控的力量,那样带来的只会是毁灭——善用自己的所有,才是聪明之举。”她平静的说着,“我的父亲是个相当有智慧的人,他教会了我如何面对自己力所不能及的事情。在自己办不到的时候,或许内心会为自己没有亲手完成而遗憾,但受到他人的帮助并不是一件可耻的事。我知道自己应该更加努力的锻炼自己,使自己变强,那么将来就可以帮助那些也需要帮助的人,化解自己的遗憾。”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会对你说这些,或许是因为你也很尊敬你的父亲,‘斯尔格加罗的风中强者’是位了不起的人物。”
威纳尔的眼睛不觉湿润了,他知道这位尊贵的女士其实是看出了他内心的矛盾,借着自己的经历来开导他,绝不是她口中的无意中提起了过去。他对她升起了一股浓烈的敬意,他感受到了她深邃的智慧和真诚的善意。
“女士,我真的可以实现一个愿望吗?”他不知不觉又如此称呼她。
“请叫我雅莉梅拉。”她平和的纠正他,“是的,善良的威纳尔,你应该得到报偿。”
“我想像父亲那样的出色,我应该怎么做才能达成这个心愿呢?”
她温和的笑了,说:“威纳尔,即使没有我们的帮助,你迟早也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男人的。你只想达成这个心愿吗?或许你还不明白雷姆西斯的力量,如果你向他提出要这个斯尔格加罗城,那么明天你就会成为新的城主。或者你要更加繁华的城市、无尽的财富、强大的力量——只要你提出,他都可以为你办到。”
威纳尔愣住了,他没有想到雅莉梅拉竟然会给他这么大的选择。如此丰厚的报偿简直令人难以置信!但是,他并不需要那些。
“我想成为一个值得任何人信赖的男人,就像父亲那样。”他肯定的说。
“你可以仔细考虑一下的。”
“不,我并不需要那些,如果我要财富、地位以及其他,将来我会靠自己的力量得到!我希望您能锻炼我成为父亲那样出色的男人。”他坚定的重复。
“吟游诗人那罗也可以为你达到这个心愿。你完全可以向我们提出别的要求,真的。”雅莉梅拉的黑眸有了波动,染上了笑意,终于打破了深幽无波遥远感。
这倒是威纳尔没有想到的,他并没有看出那晚的相逢,已经令那罗有了栽培他的意愿。
“你先去见见诗人那罗,再来向我们提出你的心愿吧。”她柔和的说,“你完全可以对他叙述遇到我和雷姆西斯的经过。”说着她召来了古德,,示意这位前拉贾摹尔的侍卫长带领威纳尔前往那罗所在的“遗忘的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