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上)
雅莉梅拉和雷姆西斯走在阴拉贾摹尔巨大城堡的内部。他们走得很闲适,仿若只是在逛自家的后院。
他们并没有施展隐身术,但当他们经过时,城堡里拉贾摹尔的侍从和卫兵们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们——高级的媚惑术使他们的存在在旁人眼里犹如空气一般的理所当然,没有人会置疑空气为什么存在。
“梅莉。”行走在城堡的大殿内,雷姆西斯忽然叫了声她的名字。
“恩?”
这个大殿是整个斯尔格加罗城里最古老的房间之一。城堡的所在原来是斯尔格加罗古老住民的会场,历史远在第二魔界的路西帝派人来以它为基准修建城堡之前。据说这个会所和古拉诺森林的守护者们同时诞生。大殿的建筑很特别,尤其是支撑大殿的二十一根柱子。这些柱子并不粗,每一根上都有雕刻,似乎是野兽。大殿是封闭式的,唯一的出路是尽头左右两扇相同的铜门,朝向北边。
雅莉梅拉将自己的脚步从柱子旁挪开,她感受到柱子里隐隐透出古怪的气息,这些气息都非常的古老。她没有仔细检查柱子,现在还不是时候。她思考着那两扇门应各自通往何处,经过短暂的思索,她往右手边的那扇门走去。
“你想要这个城市。”他说。
雅莉梅拉微微一笑:“你需要这个城市。”
“你总是对的。”雷姆西斯说着走到她前面,推开了眼前的黄铜大门。
这扇门引领着他们走了大约一百米的路,随后便遇见另一扇黑色金属门。这扇门看来是锁着的。想也不想的,雷姆西斯轻弹门锁,门开了。
两人眼前是一个巨大的房间,极尽侈华之能事。
豪华的装饰和摆设塞满了整个房间,一个华丽的王座放在房间的尽头。黑妖精制作的古老、稀有、无价的宝贵银镜环绕着整个房间,借着这种特殊的摆设,每一个人不管处在这个房间的哪个位置,都会被宝座上的人看得一清二楚,哪怕是最细微面部表情。两人仿佛看到了在拉贾摹尔面前人们小心翼翼的样子。
“品位很糟啊。”雷姆西斯毫不留情的评论道,“我看他应该把宝座换成浴池。那样我还可以把他想像成一个痴肥的庸俗商人,而不是现在的有窥视欲的恶心家伙。”
宝座的后面有一扇单边的黄铜门,那里面应该就是拉贾摹尔的生活室了。
这时候走道里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两人对视一眼,很默契的退到了房间的角落。雷姆西斯伸手碰了碰一面白银制作的镜子,镜面立刻波动起来,看起来就像湖水的纹路。雷姆西斯一跨步就穿越了镜面,雅莉梅拉也跟了进去。他施展的是一种空间术,通过镜面进入了另一个空间——这是某位伟大的人物在那个令人恐惧的魔界虚无中创造出来的杰出法术之一。
一个穿着战士服的年轻男人推开门走了进来,从他衣服的质料可以猜出他不是一个一般的士兵。他额上戴着嵌有宝石的头箍,胸前垂着金饰。他对没上锁的门完全没有疑虑,迅速的在离宝座尚有二十米的地方跪了下来,神态恭谨。不知是否城堡里的防卫系统在主人允许下会自动开锁,还是这个男人对于环境的变化过于迟钝。当然,前者的可能性更大。使用魔法控制设施,在平常百姓家里也是常事。
宝座后的小门开了,过了好一会才走出一个中年男人,他就是拉贾摹尔。
拉贾摹尔看起来很有威严。他高大、壮硕的身躯穿着紫色绒布制作、镶着金边的华丽长袍。一条镶嵌着无数碎钻的头带散发着美丽的光辉,将他的脸孔印照得非常明亮。他以一种少见于壮硕之人身上的优雅姿态,靠着王座坐了下来。他伸出带着宝石戒指的左手,手指顺着扶手上精致雕刻的纹理来回移动。这个似乎是习惯性的动作,显示出他有心事。
“大人,属下无能。”年轻男人压低了头。
拉贾摹尔心不在焉的看向他的侍卫长,他知道古德今晚出去了“邀请”吟游诗人那罗。那个吟游诗人是个难缠的角色,毕挪亚城的森南发出告示悬赏他,据说是犯了偷盗罪。毕挪亚城和夜森林正在开战,在这当头缉拿那罗,显然和森南从夜森林偷出的事物有关。夜森林在古早的时候是黑妖精的居所,现在那里的主人是其后裔。无论是森南强大的魔法还是黑妖精流传下来的绝妙手艺,两者都不好得罪,拉贾摹尔并不想卷入他们的争斗中去。所以这个那罗,离斯尔格加罗城越远越好。象征性的缉拿只是为了应付森南,拉贾摹尔可不想真的抓住那罗,到时候是要交给毕挪亚还是夜森林绝对是个头痛的问题。
拉贾摹尔的沉默,令古德将头压得更低,他当然不会知道拉贾摹尔现在想的其实是黑石的昭示。
几天前拉贾摹尔的黑石无故发出高温,这是自他从主人那里得到这块黑之母石后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拉贾摹尔已经完全控制了自己的黑之母石,所以它绝对不该在没有他策动的情况下产生任何动静。他从自己的知识里判断出这很有可能是一个昭示,提醒他即将发生大事。这个预兆可能是从主人那里发出的,虽然他已经近万年没有见到主人了。他知道主人现在应该在三界边境的魔门深处静修,除了千年前的一次波动,这么多年来他没从主人那里得到任何其他的讯息。但他相信这次是主人通过那块黑之祖石向他传达警讯。
他隐约感觉到有一股奇异的力量正在向自己接近,仿佛自己统治的领域出了问题。这让他感到不安,但他绝不愿意承认自己的神经开始紧张。
“那罗有没有说什么?”拉贾摹尔终于开口,他口气温和的向古德发问。当然,他提出这个问题只是一个形式,以便将来回复森南。
“没有。”古德感到惶恐,为自己的下属竟然连一丝反抗的力量都没有……他的士兵中有不少是好手,“竖琴一开始演奏,士兵们就失去了战斗力,并且陷入了沉睡。”他没有看到士兵们描述的华丽景象,那在他听来只觉得恐怖——魔族间的力量差异很大,一位有实力的魔族完全有可能在一瞬间令一个军队乃至一个城市灭亡,那罗明显有着那样的实力。古德已经活了万年,他清楚的知道自己绝对不想遇到那罗、与之交手。
古德不是政治家,当然不会明白拉贾摹尔根本没有缉拿那罗的意思,所以他把头压得几乎贴到了镶有金边的大理石地板。
拉贾摹尔连一点追问细节的兴趣都没有,他觉得“没抓到”三个字已经足够应付森南。他斥责了古德的办事不力,随后却又从宝座旁的矮几上捡起一块宝石赏给了这个侍卫长。斥责只是象征性的,金钱则是安抚,拉贾摹尔是操控人心的好手。
“你可以下去了。以后办事要更加用心。”拉贾摹尔挥了挥手,斥退了古德。
他在宝座上坐了很久,强迫自己闭上眼睛休息,最近他一直没有睡着,再好的脂粉也掩不去他的两眼下的黑色重影。他丝毫没有发觉到角落的银镜后有两个人正仔细的观察着他。他胸前第二颗纽扣上装饰着的一颗黑色圆石在其他宝石的光芒中,显得柔和、圆润。这颗石头约有半个拇指大小。
雷姆西斯判断那是一块黑石的母石。他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把握,并且已经准备好动手,于是转头看了看身后的雅莉梅拉,在她表示同意的目光下,他走出了镜子。
拉贾摹尔一颤下张开了眼睛:“谁!?”
※※※
雷姆西斯依偎在雅莉梅拉的怀里,疲惫不堪。他没有想到区区一个黑之母石的拥有者,竟然能够和他拼成这样。
宝座上有着血迹,雅莉梅拉以最快的速度施展水之术将其冲洗,然后用风之术弄干。她准备将雷姆西斯扶到宝座上休息。
“不。”当她扶着他走向宝座时,他厌恶的拒绝了。他伸手往宝座上虚抓,金属制的精致座椅立刻在高温下模糊、扭曲,最后在一声闷响中被熔铸成另外一个造型。雷姆西斯从雅莉梅拉的怀里挣脱出来,走到自己新造的外观简单、高雅的座位上坐下。“我讨厌那家伙的品位。”他说着,随即吐了一口血,为自己的任性付出了代价。他倔强的没有示弱,挺直脊梁,保持着端正的坐姿。
这个身怀巨大力量的少年始终是个孩子。他有着很多和一般少年一样的特性,比如倔强、任性、好恶分明和旺盛的精力以及好奇心。雅莉梅拉走到座椅旁边,伸手按摩他的肩膀。她没有治愈他伤口的能力。
这个神秘的女子面庞清雅又美丽。她拥有一头黑色而亮丽的秀发,漆黑有如夜晚平静无波的深海。她用平凡、毫无装饰的木质梳子将中分的头发都梳到后脑,固定出一个小髻,让那极富光泽的长发披散在身后。这简单的发型对她苍白且细致的面容非但没有丝毫妨碍,反而更加强调她肌肤的白皙。她的皮肤白皙的毫无一丝血色,嘴唇也很苍白,细看下有丝病态。黑色的大眼睛比夜空还要深幽,隐隐闪现睿智的神采。这对神采奕奕却又光华内敛的黑眸令她显得特别有生气,隐约的病态完全被掩盖了起来。初见她的人绝对不会注意到这个美女身有隐疾。
很久以前她并不是这个样子的。很多很多年以前,当她还是少女的时候,她经历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当同龄的少女们在仆人们的帮助下将亮丽的秀发梳理成最流行的款式,在上面插上金或银制的发饰,并用珠宝的光辉来点缀头发和全身的时候;当她们用捣碎的梅子或者红花作为染料来染红双颊的时候;当她们穿上最华丽的色彩缤纷的礼服出席一场又一场舞会的时候——她却在修行。修行令她在她的族群中拥有了不可思议的力量,但是在随后发生的事件中她的健康被破坏了。她依然很美丽,虽然不是最出色的美女,但那闪耀着智慧和神秘的美貌令人屏息;高雅气质中的神圣感,在所有见过她的人心里都留下了强烈的影像。
可惜她的力量和这里的大部分人性质都不同,或许可以说是迥异于这里的所有人。她虽然很想帮助雷姆西斯治愈严重的伤势,却帮不上忙。
雷姆西斯在她手指的压按下,舒适的闭上了眼睛。很快他就极不情愿的陷入了深深的睡眠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