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阴云(下)
皇帝身高近一百九十公分,样貌酷似他的父皇,阿贝夫里侬七世陛下。他有着一头阿贝夫里侬家族一贯的深棕色头发和眼睛。他的鼻梁高挺,嘴唇微薄,神色冷峻。
总之是一位英俊的陛下。
阿贝夫里侬八世是二十一日傍晚驾临阿尔梅尔特庄园的。
“阿尔梅尔特夫人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啊。”这是陛下进入庄园后的第一句话。
“多谢陛下的关心,阿尔梅尔特家族一直深受皇室的照顾,臣妾感激万分。”金妮夫人行了一个优雅的宫廷礼,然后抬首绽露出一朵完美的微笑。在社交礼仪方面她一向无懈可击。
皇帝陛下为这朵笑容而微微失神,随即在宫廷书记官斯贝鲁的暗示下恢复了常态,于是移驾前往庄园的著名的主宴会厅。
阿尔梅尔特庄园主宅已经有三百多年历史了。庄园的宴会厅有三千多平方米,占去了主宅一楼面积的三分之一。第二代的侯爵生前迷醉于音乐,当时的著名吟游诗人爱尔伦是庄园里的常客。侯爵为他改造了宴会厅,整个厅堂金碧辉煌,所有墙壁和天花板都用金箔装饰,真的是金光耀眼。后来又在金箔墙面上绘上爱尔伦所有诗歌中的主要人物,惟妙惟肖。天花板上更嵌有黄铜镜面,这些从巴掌到盾牌大小的镜子共有4万多块;夜晚宴会厅的烛光一亮,在镜光的折射下,天花板比那星空还要灿烂,简直美的无与伦比!阿尔梅尔特庄园的宴会厅在全国乃至全大陆都是无人能比的,大陆的艺人都为能在此厅中表演为毕生之荣。可惜前爵爷蒙曼特阿尔梅尔特侯大半生都在战场上度过,他的前两位夫人都不是喜好热闹的人,并且都早早逝去,于是这间享有盛名的大厅在金妮夫人没嫁过来前一直处于闲置状态,最长时甚至有十三年没有举办宴会。
皇帝陛下在还是皇太子的时候来过庄园三次,前两次的每个夜晚他都在此厅度过,可以说他是极为喜欢这里的。上一次由于是侯爵的丧期,庄园并没有为皇太子殿下举办宴会,皇太子的内心多少有些遗憾。
这次陛下驾临,阿尔梅尔特庄园已经做好了一切准备。来自全国各地的四百多名中阶以上的贵族已经会聚在宴会厅,可与帝都的宫廷宴会媲美的大型宴会只等皇帝陛下抵达就会开始了。
当陛下进入宴会厅时,音乐停止,所有贵族一齐行礼:“皇帝陛下万岁!帝国万岁!”
阿贝夫里侬八世坐上了大厅正北方为他准备的宝座,挥了挥手——于是音乐响起,诸贵族起身,宴会正式开始。
※※※
锑洛管家忙进忙出,毫不掩脸上的得意之情。
“这是二十年来庄园里最大的宴会!这一盛事恐怕会在帝国里被谈论好几个月呢!”管家看着进进出出的贵族们,自豪的说。
雅莉梅拉却在一旁凉凉的开了口:“今晚的开销可相当于庄园两个月的收入啊。”
她只在宴席上稍稍露了露脸,就借口身体不适退了出来。皇帝陛下虽然对这个差点成为他宰相的阿尔梅尔特家的长女很有兴趣,不过这个兴趣远没对侯爵遗孀的兴趣浓烈。
“小姐,荣誉可是不能用金钱衡量的啊!”锑洛管家正色道,“再说,用金钱买荣誉也是件划算的事啊。”
雅莉梅拉笑了出来,锑洛管家偶尔会冒出惊人之语。她对管家微微颔首,就往三楼去了。那里是庄园的主卧室所在。
※※※
墙上的钟指向了十点。
一个侍女打扮的年轻女子悄悄爬上三楼的阶梯,朝庄园的主卧室走来。
她推开金妮夫人寝室虚掩的门,走了进去,把一小束(三朵)产自南国的红玫瑰放在了夫人床头。然后她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别人后,将手伸进了夫人的枕头里……
缩回手,女侍又看了看无人的周围,舒了口气退出了夫人的寝室,她的面色比方才轻松了许多。
“你是谁!?”尼娅正巧从楼梯上来,她对那女侍喊道,“这里并不对外开放,你上来做什么!”
那位年轻的女侍微微一笑,将食指压在嘴唇上,做了个请尼娅轻声的表情:“我替一位贵人给夫人送礼物来。”
“什么?”
“来自南国约夫明尔港的玫瑰花,我已经将它放在了夫人的床头。”
“你的主人是?”
女侍神秘的笑了笑,靠近尼娅的耳边轻轻说了一个名字。
尼娅惊讶的目送着女侍下楼而去。
站立片刻,尼娅走向金妮夫人的寝室,她敲了敲门。
“请进。”雅莉梅拉坐在窗沿,手上拿着一朵深红色的南国玫瑰。玫瑰娇艳无比,看得出才被剪下不久。这应该是从海路运来的吧,她听过这种做法。将整株玫瑰连同根部周围一米的泥土一起挖出来,放进特制的大盆里,然后从南国的海港驶向霍夫拉州的司比港,上陆。在港口剪下玫瑰,再用特殊的容器装好,最后快马加鞭的送来巴克叶洲的阿尔梅尔特庄园。这样玫瑰看起来就很新鲜了,毕竟才被剪下两天不到。
“是陛下的侍女。”尼娅说。
“恩,跟上去了吗?”
“贝娜应该已经跟上去了,一切都按照小姐的吩咐。”尼娅恭敬的报告着,她真的很佩服梅莉小姐。阿尔梅尔特家的小姐似乎什么都知道,并且无所不能。这是庄园里所有仆役的共同感受。
雅莉梅拉早料到今夜必会有人打金妮夫人寝室的主意。她方才就在着房间里看着那个女侍的行动,她只是施了一个小法术,令那女侍看不到自己罢了。
看了看床头的两朵玫瑰花,雅莉梅拉轻轻的叹了口气。
※※※
午夜十二点一到,金妮夫人立刻陷入了昏睡。
雅莉梅拉静待时钟走向两点。
两点零一分,沉闷的气流从门和窗户的空隙中钻了进来。这些灰黑色的气流在天花板上交汇,然后隐入了烛火的影子中。
金妮夫人的呼吸开始沉重起来,睫毛颤动、嘴唇紧闭、牙根狠咬。她的身子也开始轻颤,冷汗直流。
两点一刻,夫人的面色已经变得惨白,她全身开始了剧烈的抖动,紧抓着被子的手指关节隐隐发青……
一切都和上次一样,雅莉梅拉继续等待。
两点半,雅莉梅拉抬起头看向天花板。
烛火的影子蓦然拉长,变大,灰黑色的气流在天花板上交汇,呈现出一个巨大的拥有一对弯曲的山羊角的人形阴影。阴影逐渐成型,化为了一个狰狞的黑色实体,它张开大口往金妮夫人扑去——邪恶的力量已经完全现身,雅莉梅拉站了起来。她举起双臂,手心向上,哼唱起古老的妖精咒文。
如歌般美妙动人的妖精旋律在屋子里盘旋,雅莉梅拉的咒文逐渐由慢变快,咏唱的音量也逐渐加大——已化为实体的有着山羊角的黑影痛苦的缩成了一团……
“渺小的人类!你是从哪里学来妖精的咒语!”这个人形的黑影有着一双山羊腿,他凄厉的叫道。
雅莉梅拉没有说话,她的眼睛清楚的看到了这个黑影的左边腹部有一个红色的小点,她知道这就是眼前这个来自黑暗世界的人的弱点所在。
她从袖子里摸出一根余叶树的树枝,往那红点掷去,同时继续咏唱咒文。
黑影的哀鸣冷历无比:“不要!愚蠢的人类!不要——”黑影的身子软了下去,逐渐融化……
“是谁派你来的,你的目的是什么。”雅莉梅拉停止了咒文,左手出现一棵黑色的植物,她说,“你知道我手上的是什么,这是你唯一的机会。”
黑影看着雅莉梅拉手中能替黑暗世界的人疗伤的药草:“愚蠢的人类!和我主作对的下场——”
又是一声哀号,雅莉梅拉的右手虚空一抓,黑影左腹的红色块状物飞入她的手中:“我不爱听废话。”
“你是妖精?这不是你该插手的事情!妖精族插手我们的事情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加速族群的灭亡!我主不会这么漠视你们妖精族的逾越之举!”只有异族才能徒手握住它的弱点,人类只要一沾上就会被那块红色给魔化!
“人界还有魔族吗?”雅莉梅拉右拳一握,黑影立刻现出痛苦的神情。
“愚蠢的妖精,你尽管折磨我吧!我主的仆从就在附近,听到我的哀鸣,你们一个也别想活下去!”
“第一,我并不是妖精;第二,这里有大地的守护,你的声音根本传不出去;第三——”雅莉梅拉神色清冷,“我的耐心已经用光了。”说着她再次握紧了那黑影的弱点。
“喔!不!我说——”
雅莉梅拉没有松开手,她仅是略略减轻了握紧那弱点的力道。
黑影痛苦的趴在地上,它快速的道来:“三界早已关闭,人间本已没有魔族。我主是魔界唯一有办法进出人界的实力者!为了黯舞魔降之子,我主于十二年前派遣他手下的实力者和我进入了人界……”
“你主是谁!他要黯舞魔降之子做什么!”
黑影似乎想笑,无奈疼痛令它的笑声听起来像哭:“我主是最伟大的魔族,他的名字是不能说的,愚笨的女人,一旦我说出他的名字,这块土地马上就会灭亡,所有的生命都将死绝——”
“包括你?”
“包括我。”
雅莉梅拉叹了一口气:“你想回去吗?”
“我违背了禁令说出了不能够说出的话语,无论我去哪,都只有一死。我只求你不要用光术毁灭我的弱点,那样会令我在三界中彻底消失,无法转生。”
“和你一同前来的实力者是谁?”雅莉梅拉没有正面回答,她继续提问。
“那个人的力量在这一界是无敌的,你现在的力量根本无法和他抗衡。不要问我他的名字,我无法说出来。”
“他可是潜伏在阿贝夫里侬八世身边?”
“聪明。”黑影垂下了头,声音越来越弱,“我已经没有可以告诉你的了,是结束的时候了。”
雅莉梅拉松开了右手:“我将用水妖精的净化之术给你最后一击。”
黑影疑惑的抬起头:“你区区一名人类,怎么可能拥有这么多的力量?在德灵的力量分散之后,没有听说过有妖精能同时使用多族的力量……”
雅莉梅拉看着它,清冷的神色略略和缓,她开始咏唱刚刚才在身体内部浮现的咒文。
黑影平静的看着一道银白色的光圈将自己包裹起来,在身形消失前,他说:“对于你使用净化之术的善意,我给你的回报是一句忠告:我主的力量早已再这个庄园打下了诅咒的毒钉,没有人能够生还,一切都将死绝。你尽快舍弃那个女人离开这里吧。黯舞魔降之子无论走到哪里,诅咒都会伴随着她……”说着,黑影在银白色的光辉中逐渐消失……
光芒消失,空气彻底变得洁净。雅莉梅拉停止了咏唱,她沉默的看向熟睡中的金妮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