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女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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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唤醒

    胤禛猜得没错,珍哥儿的确是殳纨的死穴。十一岁的珍哥儿,早已懂得了什么叫做生老病死。当看到自己姐姐那付濒死的样子时,他敏锐地意识到,姐姐可能再也回不来了。“哇”的一声哭将出来,他冲上前搂住她的脖子,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胤禛让他说话,让他把姐姐叫回来。他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哽噎着反复道:“姐姐别走,姐姐回来。”可就是这样两句最简单的话,偏偏让殳纨放不下。她平静的面容开始有了变化,眉心微微促着,泛出挣扎的痛苦。

    “珍哥儿,继续叫你姐姐,把她叫醒。你不叫醒她,她就再也醒不过来了。”胤禛目不转睛地盯着殳纨,再接再励地说道,“殳纨,你听见珍哥儿哭了吗?他在叫你呢,你听他哭得多伤心。他还那么小,这么一直哭会把眼睛哭坏的。你还记得张泰交吗?他就是幼时痛哭累日,目眦皆裂,以致后来不良于视,目力甚差。你那么疼爱珍哥儿,怎么舍得让他眼睛受损?你快醒过来看看他,他就在你身边抱着你呢!他最听你的话,你快让他别再哭了。”

    “姐姐,姐姐!”听到胤禛的话,珍哥儿哭得更凶了。站在一旁的可儿,也背过身去不停地抹着眼泪。

    胤禛双手扶住殳纨的肩,他似乎能感受到她正在从那看不到尽头的黑暗中转回来。但她转得很慢,很彷徨,令他几乎摒住了呼吸。等待的过程很漫长,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久到他已然快被绝望吞噬、将近灭顶之时,怀里的人终于睁开了眼睛。

    殳纨醒过来了,可她看胤禛的第一眼,就让他寒进了心里。那是完全漠然到无视的眼神,冰冷,傲慢,拒绝。她的人和她的灵魂仿佛是分开的,她的身上还在伤痕累累,她的神态却淡定从容。她的双眸变得很深,深得看不见底,看不见他的影子。她和他之间突然多了一扇厚重的门,他还来不及伸手去推,那门就在他的面前轰然关紧,并从里面死死顶住。她看了他一眼,只一眼,下一秒,她就把目光投向了珍哥儿。她虚弱地抬起手抱住小家伙儿圆滚滚的身子,努力地吐出几个字:“珍哥儿乖,不哭。姐姐、在。”

    珍哥儿趴在殳纨的肩头号啕大哭,他还是太小,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让他说不出话来。就连可儿也在哭喊出一声“主子”后,不管不顾地伏在她身下痛哭起来。两人惊天动地的哭声引来一屋子人,殳纨的目光动了动,看向闻讯而来的殳基,露出一个安静的笑容。珍哥儿的一双小肉胳膊缠绕在她的颈后不自觉地用着力,那里也有鞭子扫过的伤口,令她感到阵阵疼痛。可她只是微笑着,不曾出言阻止,一手拍在他的背上,安抚着受惊的他;另一手支撑在床上,勉强维持住坐姿。直到他终于释放完所有的情绪,蔫蔫地倒在她的怀里。她用一只手环住他,娓娓动听地和他讲话,哄他入睡。她笑得一派祥和,除了撑住身体的那只手在发抖以外。

    胤禛一直在看着她,看着她额角渗出的冷汗,看着她不时闭一下眼睛遮掩痛苦。他就坐在她的面前,她却对他视若无睹。他发觉自己直到今天才看清楚她的性格,她可以明媚可以忧伤,可以娇柔可以坚韧,可以冷漠可以热切,可以在阳光下大声地说出爱你,也可以在转身后任你自生自灭。她可以深情,也可以绝情。意识到这一点的他只觉胸口一窒,像是被人死死捏住了气管。

    珍哥儿的确是哭累了,没一会儿就睡着了。殳纨轻吁了口气,她已经快撑不住了,眼前的一切都在天旋地转,呼吸也不由自主地愈发急促。当感觉到怀里的珍哥儿被人安全地抱走后,她才精神一松,重又昏了过去。胤禛抬手扶住她将倒的身体,才发觉她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连衣服都潮了。

    早就被请过来的韩太医,此时终于能够安静地上前把脉。在左右手的脉象都听过后,他对胤禛略一点头道:“四贝勒请放心,殳格格已经熬过最凶险的时候了。余下只需精心调养,恢复元气。待老夫重新开张药方,生肌养血,滋补阴虚。先服七剂,每剂二次煎出,煎出液混合一起,分两次早晚服下。七日后,再行复诊。”

    胤禛感激地点点头:“有劳韩太医了。小连子,伺候韩太医用药。”

    “喳——”

    韩太医下去开药方,屋里的人该散也就散了。胤禛吩咐殳基和珍哥儿暂居府里,让苏培盛安排他们去客房住下。接着又命可儿替殳纨换药,又换了汗湿的衣服。乌喇那拉氏劝道:“爷,您已经几天没合眼了,今夜先回去歇歇吧。殳妹妹如今脱了险,且让可儿她们几个留下照顾一晚。爷明早再来看望,如何?”

    胤禛垂眼看看殳纨瘦得尖尖的下巴,无声地叹了口气。她适才冷若冰霜的神色好像就在眼前,令他感到一阵阵心慌。他知道他把她伤狠了,如果可以,他宁愿她跟他吵,跟他闹,也好过这样形同陌路。可是她不会,她连句话都不肯和他说。她的眼睛里明明白白地写着,她放弃了,她不玩儿了。从今以后,无论他是好是坏,是生是死都与她再无瓜葛,她的生命里不再有他作为牵绊。他忍不住又攥起她的手,按在自己的心口上,默默然道,给爷次机会,好吗?让爷向你证明,爷是有真心的。

    出了殳纨休息的屋子,胤禛没去任何一处院子,只来到了书房。殳纨既已醒了,那有些拖了许久的事情也该办办了。遣人招来了苏培盛,他问道:“那边儿怎么样了?”

    苏培盛道:“回爷的话,据看守的人说日夜啼哭,就没断过。一直在求人代话,说是想见上爷一面。”

    “爷是不会见她的。明天一早,把那院子的奴才全绑了,堵上嘴。当着她的面儿,一个个地打死。至于她,就按爷先前的吩咐,去办吧。”

    “喳——”苏培盛应着,琢磨了下还是问道,“爷,那四个嬷嬷里,有两个是嫡福晋院儿里的,爷看……”

    眼前闪过这些日子以来乌喇那拉氏幽怨的神情,胤禛迟疑半晌,终是挥了下手道:“留条命就是。”

    “喳——”

    第二天傍晚,禛贝勒府中很多人都看到,从螺髻馆中拖出了十几具被打得面目全非的尸首。而更让人感到恐惧的是,只一日夜间,以前那位千娇百媚的侧福晋杜氏,不仅如同人间蒸发一般,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而且,禛贝勒府上上下下似乎都不再记得府里曾经有过这么一个人。就连宫里,也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