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女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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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珍哥儿

    脱下她湿了的衣服,胤禛把那件丁香色的旗袍抖开,披在她的背上。她的头发散乱地垂在身后,他便帮她拢到身前,并仔细地不碰到伤口。由于身体每况愈下,她的伤口恢复得很慢。他让她的下巴搁在自己肩上,在这一个月里,有很多个夜晚,他和她都是这么过来的。

    他对她说:“韩太医当真名不虚传,弘昀久病不愈,只是因为太医们用的方子不对。呵,人说人老成精,爷看韩太医不仅医术高超,为人处事上也是老成持重得很。他末了说的那番话,爷听懂了,他没说出口的意思,爷也明白了。心病还需心药医,你的心结是爷,爷伤了你,你怪爷,是不是?韩太医开始不敢说,是顾及着爷的面子,后来忍不住说了,也不敢把话说满。他不确定你还愿不愿意回来,即便爷和你说得再多,只要你不愿意,你就不会醒。你就是这么犟的,爷早该知道的,对吧?偏偏爷也犯了脾气,就想把你驯服了,不料想你竟是个宁折不弯的。你说让真祥子烧死你的时候,就已经想彻底离开爷了。你要去个爷再也不能找到你的地方,让爷将来有一天后悔了,也一辈子甭想见到你。你说过你是个心狠的人,可爷没想到你能对自己这么狠。一把火烧成灰,连点念想儿都不留在这世上。

    爷不该怀疑你的,弘晖没的时候,你哭的不比谁少,更是烧了一大堆稀奇古怪的玩意儿给他。你说过,发自内心的眼泪是热的,有一滴曾落在了爷的手上,爷记得当时真的很烫。你揭发大哥,是为了老十三吧?你是护短的,爷早就发现了。爷疼爱的人,你怎么会不疼呢?除了一个杜氏,你曾经很明确地告诉过爷,你很不喜欢她。你说你不招她,让她也别来招你。爷只是笑笑,当你们在争风吃醋。是爷看轻了你,用你的话说,你和她根本不在一个档次上。

    你的心太大,目光也太透彻,爷总是弄不清你倒底在想什么。可不管你在想什么,你都没害过谁。爷是气疯了,急糊涂了,才会口不择言的。你怎么会害人呢,你出的那些主意不知救活了多少人。还记得那年可儿说你傲在心里,以你的个性,被爷这样误会冤枉,一定气坏了吧?爷忘记了,论赌气爷可不是你的对手。当初爷差点儿掐死你,都没能换来你一句求饶。你骨子里面硬气得很,认准的事儿八匹马也拉不回来。爷总嫌你脾气倔,可你确实倔得有道理。你现在醒过来,爷让你出气好不好?平时你总把‘谢谢’和‘对不起’挂在嘴边,爷说你尊卑不分,你说奴才也是人,爹生娘养,互相尊重是应该的。那爷也跟你说声对不起,然后你原谅爷可好?”

    胤禛就这样不停地说着,从殳纨进府时说起,说着他们之间这些年走过的点点滴滴,说他让小寇子听房顶;说国库里的钱充盈了;说玻璃镜已经满大街都是。他觉得他活了这二十多年,从来没有说过这么多的话。但无论他说什么,怀里的殳纨始终没有任何反应。她昏睡的样子,就像是在嘲讽他的无知,杀了人,再去说声对不起,有用吗?

    韩太医每天都来为殳纨诊脉,但她的情形仍然一天差过一天。胤禛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他的唇上全是燎泡,嗓子也已经沙哑,可她仍然没有反应。他在半梦半醒中看到,她的背影就在前面不远,无论他怎么叫她,她也不肯停留。他在痛悔中了然,她已经放弃了他,放弃了自身,放弃了一切。他在她身后费力地嘶喊:“你连一次机会都不肯给爷吗?”可她依然不可阻止地向黑暗中沉去。

    “不要!”他从梦魇中惊醒过来,她仍然靠在他的肩头。安静的睡颜,青白的脸色。脆弱的呼吸打在他的脖颈间,那微不足道的触感提示着她还存在。他握住她的手,泣不成声:“殳纨,你回来吧。你说过生别人的气,是在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你说过你很懒的,置气是件很费精力的事情。你的精力拿去做别的事情吧,你做什么爷都不拦你了,行不行?”

    “贝勒爷,”可儿走了进来,肿着两只眼睛对胤禛道,“殳老爷到了,嫡福晋遣奴婢来问,让他现在进来吗?”

    胤禛用衣袖擦了一把脸,低沉着声音道:“进来。”

    “是。”

    殳基进到房中,没敢上前,就站在门口向胤禛施礼。胤禛勉强出声道:“你过来和殳纨说话,把她叫回来,不要让她走。”

    “是。”殳基慢慢地走过去,他并不知道殳纨被打的事情,乌喇那拉氏派去的人只说殳格格遇刺受了伤,危在旦夕。看到女儿行将就木的样子,他亦忍不住老泪纵横。摸上女儿的头,他轻声唤道:“纨儿,听说你都睡了一个多月了,快醒过来吧。自从你娘去世,你安姨进门,你就跟爹生份了许多。是爹糊涂,不该听你安姨乱嚼舌头,让你嫁进贝勒府时,连件像样儿的嫁妆都没有。你心里一直怨爹的吧?可你还是个善良孩子,爹犯了事儿,是你拿出攒下的银子救了爹;看家里的日子紧巴,又从自己嘴里省出吃食送给家里;你不喜欢你安姨,可看在爹过寿的份上,你人也叫了,礼数也到了。你这孩子就是这么拧巴,冷着一张脸,有什么都往心里装。

    爹一直愧对你,当初没给你办嫁妆,后来家里宽裕了,也没想过要贴补你。你和你娘一样,最喜欢翡翠,你醒过来,爹让人给你重新打套翡翠头面,好吗?爹刚才过来时,见着潘述了。他说你最爱的‘飒露紫’这几天在马厩里发着脾气,逮谁咬谁。纨儿你赶快好起来,带它出去遛遛,它就不闹了。珍哥儿说你教过他,马和狗是最通人性的动物,你看你一直不好,它都不舒服了。”

    “等一下!”胤禛忽然打断了殳基,他感觉到殳纨的手刚才似乎动了下,“你把你刚才那句话,再说一遍!”

    殳基愣了一下,重复道:“你看你一直不好,它都不舒服了。”

    “不是这句,再往前!”胤禛紧紧握住殳纨的手,生怕错过她一丝一毫的悸动。

    “珍哥儿说你教过他……”

    “就是这句!”胤禛喜出望外地叫道,“她对珍哥儿有反应,快去把珍哥儿找来。快去!小连子——小,咳咳!”

    小连子掀帘进屋,打千儿道:“爷放心,奴才听明白了。奴才这就快马跟着殳老爷去接珍哥儿,一定快去快回。”看胤禛说不出话,只是摆着手叫自己快去,他拉了殳基一把道,“殳老爷,快跟奴才走。”

    “啊?好。”殳基撩袍跟着小连子向外急走,赶着去接珍哥儿。

    胤禛咳了好一阵儿,缓过劲儿来揽着殳纨的肩,不停地道:“你最疼珍哥儿的,你跟爷说过,每次珍哥儿抱着你,你都有想哭的感觉。你还抱怨珍哥儿越来越大了,抱不动了。珍哥儿也最喜欢你,每次来看你,都舍不得走。你偷偷让珍哥儿管爷叫贝勒姐夫,爷说你胡闹,你就耍赖不肯改。爷答应你,以后就让珍哥儿叫爷贝勒姐夫。你醒过来,亲耳听着他叫,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