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女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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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盐引(二)

    殳纨记到这里,才算是把盐引的来龙去脉弄明白。她用现有的数字,算了笔账:一斤官盐40文,一引300斤,则一引官盐作价为12两银子。12两银子减去3两盐引,剩9两。取其三分之二作为各项成本开销,则盐商获纯利3两。人口按1亿计,一人一个月就算半斤盐,合一年就是每人6斤盐,天下人就是6亿斤盐。以规定的300斤为盐引标准,就是200万张盐引。而朝廷额定的引数,只有120万张,相差80万张,合银就是240万两。但这80万引盐,其创造的真正价值财富不会低于800万两。再加上300多万两的额定引数利润,这么一个惊人的数字,几乎全部掌握在盐商手中。

    殳纨靠在椅背上,盯着眼前的数字出神。账是算出来了,但这其中的问题该如何才能解决呢?屋中一时寂静下来,殳基看着殳纨凝神思考的样子,忽然觉得当年那个乖巧柔顺的女儿再也找不回来了。

    “爹,”殳纨发出的声音有些沉闷,“您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向贝勒爷提的,只是我不能保证什么。盐乃国家大事,不是谁说想改就能改的。”

    殳基点头道:“爹明白,纨儿你也不要勉强自己。”言毕,迟疑了一下,又道,“有些东西只是身外之物,不要太看重。你自小体弱,又爱挑食,只要吃的方面不差,别的什么能用就好。”

    殳纨此时正让久儿去喊潘述过来,听到殳基话中似有开解之意,只是她脑子里正想着事情,故而一时也没放在心上。潘述进来后,殳纨嘱咐他去要辆马车,停在后园角门处。再让赵五赵七陈一帮忙,把小厨房里的米、面、油、腌菜还有熏肉、晾肉、酱鸡、腊鸭等,各拿了一部分装上车。又让可儿将前几天府里分来的三匹回纹缎子和两匹素绫子找出来,一同搬到车上。

    殳基看着殳纨指挥众人穿花蝴蝶似的搬着东西,微微赧颜道:“用不了这么多吃穿,纨儿你自己留着就好。”

    可儿在一旁插嘴道:“老爷,您就拿回去吧,我们园子人少,吃不了这么多东西。至于料子,因着主子不喜欢这种花纹,搁着也是搁着。您看这两匹绀紫和栗色的,可以做几身长袍;这匹青碧的,给珍哥儿;素绫子用来做夹袄和裤子最好不过。”

    安氏看得眼红,伸着脖子盼了半天就是没她的。气得站在众人身后说着风凉话:“不受宠就是不受宠啊,分得的料子都没点儿喜兴的色儿!”可惜大家各忙各的,根本没人理睬她。

    等东西都装好了,殳基领着安氏和珍哥儿上了马车,与殳纨作别。看着马车远去,可儿陪着殳纨回到园子里,边走边笑着说起安氏在厢房中的种种挑剔。殳纨这才恍然道殳基那番话的意思,失笑道:“难怪!不过也好,爹一向耳根子软,如今断了安氏的念想儿,也省得她总在爹面前唠叨。”可儿点头称是。

    马车里,安氏迫不及待地拆开珍哥儿的红包,发现只有二两银子时,差点就破口大骂了。只是殳基没显露出任何不满,她也不敢多说什么,拉长了一张脸,将二两银子恨恨地揣进怀里。珍哥儿见了,却哭闹起来:“爹,娘抢我的钱!那是姐姐给我的钱!”

    安氏使劲一戳珍哥儿的额头,骂道:“你个没出息的,二两银子就把你收买了!什么你的?你都是老娘身上掉下来的!”

    殳基知道她话里话外的是嫌殳纨没多接济,但他亲眼看到殳纨过得并不容易,住得偏、用得差。今天又楞给家里拿了这许多东西,显见女儿已经尽力了。安氏现在还指桑骂槐的,未免令他心中不快。遂也不肯搭理她,只把儿子搂进怀里,逗着他与小白兔说话。

    安氏独自生着闷气,直至快到家时,才问起盐引的事情。殳基冷淡地回答着:“纨儿答应去问了,等消息便是。”

    只是七八天后,殳纨的消息未见传来,反倒听说朝廷下了命令,让返京的所有两淮盐道官员,第二天一早全部到户部大堂等候四贝勒召见。接到消息的官员们,一个个恪酢醍懂的,不明白朝廷这道命令的背后,到底是何用意?

    转过天的早上,两淮盐道的官员们,已齐齐聚集在户部大堂。彼此客套寒喧着,借以打探这次会面的目的。只是大家问来问去的,还是一无所知,偶尔有一两个手眼通天的,也只听闻四贝勒曾在宫里留宿了两晚。

    有人轻声询问道:“莫非是西南又不太平了?朝廷意欲起兵,又要增加两淮盐课?”

    旁边人道:“还要增加盐课?就两淮盐课而言,现有盐课清单含奏销正课共二十五项、考核正课共九项、不入奏考正课四项、不入奏考杂项三十项、不入奏考杂费二十五项。已经近百项了!”

    又有人道:“应该不至于吧?西南不是刚打完吗?”

    “那会不会是白莲教又闹事儿了?”

    “别说,那倒有可能。”

    众人议论的声音虽低,然则大堂里仍是嗡嗡之声不绝于耳。

    等了颇久,四贝勒也不见来,只有杂役们间或穿梭来去,伺候着众人的茶水。又等了一会儿,还是不见动静,有些官员开始坐不住了,找到户部当值的官员询问,得到的答复一概是四贝勒很快就到,请诸位大人再耐心等候片刻。

    这一等就到了午时,再有耐性的人也受不了了,纷纷起了先行求去的心思。只是没等他们开口,就见十几名杂役自两侧鱼贯而入,各举着一个托盘,托盘中有三小碟菜,一碗汤,一碗米饭。户部官员跟着走进来,拱拱手道:“皇上召四贝勒进宫商议国事,劳各位大人在此久候,四贝勒心中不忍,特命我等买来午膳,以飨诸位。还请大人们先行用膳,四贝勒少时就到。”言毕把手一挥,杂役们各自上前,给每个人面前都摆上了一个托盘。

    众人听得面面相觑,心中明白四贝勒怕是要留在宫中陪皇上用午膳了。再联想到今日不同以往的召见,不免都觉得其中事情必不简单。既然此时不便离去,也只好先端起饭碗,来祭自家的五脏庙。只是这第一筷子下去,夹的是饭的还好,夹的是菜的,都皱起了眉,这菜怎么这么淡?没放盐不成?再尝其他的菜,亦是如此,连汤都寡淡如水。

    在座的全是盐道官员,一个个心内顿时有如擂鼓,这是怎么回事?是厨子忘记放盐了,还是别有深意?有些沉不住气的,已经在切切私语:“莫非京城的官盐出了什么事儿?”

    “没听说啊!”

    “咱们到京也有几日了,真要是京城的官盐出了事儿,早就应该听到消息了。再说,即便真的出了事儿,也与我等无关啊!两淮的盐又不行销京里。”

    “那四贝勒这是什么意思?”

    “难说,谁知四贝勒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唉,这位爷可一向不好伺候啊!”

    “是啊!”

    “那眼下怎么办?”

    “能怎么办?等着呗!只是看这架势,估计是有的等了。”

    菜再淡也总比饿着强,众人吃完了午饭,继续窝在户部等待胤禛。有人走到大堂外面,想去找自己的长随,却被户部兵丁阻拦,说是四贝勒有令,户部重地,不允许任何人擅自出入。见此情景,很多人的脸色都变了,越发坐立不安起来。他们渐渐明白过来,“盐”一定是出事儿了,恐怕就是两淮的盐。

    难道是私盐?不少人心里升起同样的想法,但两淮盐商行盐多在春、夏、秋三季,少有隆冬时节。而且,就算真有私盐行销,在场的这些人里,也不至于一点风声都听不到。其中几个隔得颇远的人,饶有深意地互相看看,都在想着,到底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不成?

    众人就这样惴惴不安地一直等着,眼看着大堂里的光线一点一点地暗了下去,蜡烛被一支一支地燃了起来。到了酉时,又有杂役送来了晚饭。众人默默地夹菜入口,果然,还是淡而无味。用过了晚饭,胤禛仍旧未到。有些人甚至松了一口气,觉得今日这诡异的场景终于熬过去了。谁知户部官员又来传话,说是四贝勒说了,今日天色已晚,实在赶不及与诸位大人商议正事,只好改为明天一早。为免各位大人奔波劳碌,就请诸位在户部后衙歇息。

    众人闻言大惊,嘈嘈杂杂地责问四贝勒此举是何道理?户部官员只轻飘飘地说了一句,皇上同意四贝勒的安排。众人遂哑了声音,不情不愿地跟着杂役们去了后衙。只是这一夜,大多数人注定无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