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女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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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盐引(一)

    席间,潘述被拉来陪着殳基小酌,可儿招呼“客人”用菜。殳纨则一直照顾着珍哥儿,给他夹菜夹肉。怕小家伙肉吃太多了不消化,还时不时地喂上几口鸡汤。安氏虽然由始至终黑着一张脸,但落筷的速度可不慢,尤其是那碗油汪汪的红烧肉,她一人就吃了大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久儿又端上果盘。安氏不停地向殳基使眼色,看得殳纨都不耐烦了,直接问道:“爹,有什么事儿?直说吧。”

    “呃……纨儿,是这样。上回的事儿虽然了了,可家里也都卖得七七八八的,为父还被罚俸一年。所以这日子嘛……”殳基惭愧的笑笑,“你安姨有个远房亲戚,在一位扬州盐商的家里做管事。这家人新到扬州不久,乃是散商。因未能得到扬州世袭引窝总商处的认引,故而领不上盐引。领不上盐引就不可行盐,于是便派其家人多方打听、辗转相托。听闻你在四贝勒府后,遂求上门来,想请你从中说合,以领得盐引行盐。”

    “盐引是什么?”殳纨搜遍脑海中清朝的记忆,也没找到关于这个名词的准确解释,只模模糊糊地感到似与卖盐有关。

    殳基笑道:“本来为父也不懂,还是这两天仔细问了人才知道。盐引又称盐钞,始于北宋。是宋代的取盐凭证,盐商必须向朝廷支付费用以取得盐引,始可以合法贩售食盐。每‘引’一号,分前后两卷,盖印后从中间分成两份,后卷给商人的,称为‘引纸’,前卷存根称为‘引根’。咱们大清朝实行以产定销的“纲盐制”,即每年根据盐产地区的产量和各地发卖量之多少,确定发售引数,订为“纲册”,每年一纲,招商认引,额满而止。”

    “一纲合多少引?一引盐又有多少斤?”殳纨听得有些糊涂,根据产量定额也就罢了,怎么能根据销量定额?清朝又没有计划生育,谁能算得清一年添多少人口?且不说人基本上生下来就要吃盐,即便是马啊牛啊的离了盐也走不了路、耕不了地吧?用常数去套变数,这种额定方法怎么能准?

    “每引折盐二百到三百斤,每年纲引数约为一百一十万至一百二十万间。”

    殳纨取整数心算了一下,按每引300斤、一纲120万引计算,合食盐3亿6千万斤。人口按1亿计算,合每人每年3.6斤盐,这明显不够吃啊!还有那腌菜的粗盐,是不是也包含在内了?

    “有盐引的就是官盐吧?”殳纨此时忽然记起后世看过的一部清朝戏,其中几集的内容就是打击私盐。

    “是。正因为私盐犯法,所以这家人才千方百计地想求到盐引。只是扬州当地盐商排外,使得他家四处苦求无门。这不,愣是找到京里来了。”

    殳纨不置可否地一笑,心道说得好听而已,就像贼的脑门上也没写着我是贼啊!两淮盐商,富可敌国,连自己这个后来人都听说过。在后世上网时曾看到过一篇文章,说清朝有个大盐商吃早餐,两个鸡蛋一两银子一个,共计人民币900多元。因为下蛋的母鸡,喂得都是人参、黄芪、白术、大枣等。记得当时看完后,自己还和同事们互相调侃,说混得太差了,每天吃的饭还没有鸡吃得好。

    “他想求多少盐引?”

    “三万石。”

    “三万石?折合360万斤盐,好大的手笔。”殳纨伸手拿过铅椠白纸,沙沙地写着什么。末了又问道:“爹,盐引的费用是多少?”

    “每引三两银子。”

    殳纨记下这个数字,又问向可儿:“可儿,一斤盐多少钱?”

    “姐姐,这个我知道,”正在喂小白兔吃菜叶的珍哥儿忽然插嘴道,“一斤盐要四十文钱,前天娘带我上街时买过的。”

    “这么贵?”殳纨吃了一惊。

    殳基叹道:“官盐更贵的价钱都卖过。不过京城里物价贵,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抬手撑住额头,殳纨沉默着。好一会儿,她重新抻过一张纸,面色肃然地道:“爹,把您知道的,关于盐的事情,全都告诉我。无论大小,巨细靡遗。”

    “……好。”似乎被殳纨严肃的态度所感染,殳基虽不清楚殳纨问这些有什么用,但人也正襟危坐着,一边慢慢回忆一边说了起来。

    可儿见殳纨有正事要做,便将安氏和珍哥儿领去了自己住的厢房。安氏憋了一肚子的话,她不敢在殳纨面前放肆,但可儿是她家自小养大的奴才,更何况可儿娘至今还在自己跟前伺候。因而一进了厢房,她这夫人的架子便重新端了起来。一会儿说喝茶,一会儿说吃果子;一会儿要捏肩,一会儿又要捶腿。可儿也不恼,笑嘻嘻地由着她折腾。倒是频频被打断玩兴的珍哥儿不干了,嘟起小嘴道:“娘,您别总叫可儿,她还要陪我玩儿呢!”

    安氏一向溺爱儿子,闻言只好作罢。可儿拿出扑克牌,陪着珍哥儿玩“拉大车”。无所事事的安氏,坐在一张老旧的灵芝纹太师椅上,挑剔地打量起可儿的屋子,边看边啧啧道:“这屋子该刷刷白了,瞧这墙都成灰的了。还有这柜子,漆都掉了。哎呀,这桌子都吱吱响了。”

    可儿暗自翻个白眼儿,只当没听见,继续哄着珍哥儿玩。安氏自言自语了半天,忽然挨近可儿,神神秘秘地问道:“可儿,殳纨真的得贝勒爷的宠吗?”

    “……”可儿咬住差点脱口而出的几个字,疑惑地问道,“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哼!外面都传殳纨如何得贝勒爷的宠,可你看看你们住的这院子,又破又小不说,还朝向不正。那堂屋里除了两把椅子一张榻是新的,剩下的家俱全是旧的。院子里也没几个伺候的人,上个菜还需要厨娘帮着端。粗使的就那么个小丫头,也没个使唤婆子。这哪儿像是受宠的样子?人家一个妾跟前都有三五个人伺候,你主子还是皇上封的格格呢!对了,你再看你主子穿的那衣裳,还跟在家做姑娘似的,连点花纹都没有。”

    听着安氏絮絮叨叨地说这说那,可儿无语的同时,终于明白什么叫做“夏虫不可以语冰”。主子说得对,这叫人生观、价值观不同。嗯,还有审美也不同。

    堂屋里,殳纨一边听殳基讲,一边往纸上记着:清朝内地产盐有11区,两淮为其中之一,素有“两淮盐,天下咸”之称。两淮之盐出于海,旧有盐场30场,后裁为23场,其中淮南20个,淮北3个。从制盐方法上分,淮南盐为锅煎盐,而淮北盐为池滩晒盐。盐行销时分“纲引”和“食引”两种,“纲引”是将盐卖到远离产地的地方,“每引斤轻课重”;“食引”是将盐卖到产盐地附近的地方,“每引斤重课轻”。其中两淮“纲引盐”主要供应六府:即凤阳、庐州、颖州、六安、泗州、滁州。“食引盐”主要供应二府一州,即淮安府、徐州府和海州。因扬州位于长江、运河交汇处,故而两淮盐场所产之盐都集中于此,盐商们也都聚居扬州,将盐销往六省引岸。

    朝廷在扬州设有两淮巡盐察院署,最高盐务专官是“巡盐御史”。巡盐御史下设有从三品的“都转盐运使”,具体掌管引盐的运销、征课、钱粮支兑拨解以及各地私盐案件、缉私考核等。两淮盐运使下设通、泰、淮三分司,各司下辖盐场若干,由司官“运同”直接管辖盐场的盐政并负责纠察之责。各盐场设“场大使”一人,执掌场课收纳、产收缉私等。两湖两江等引岸设有“盐道”,负责管理引盐销售地的盐运盐销。

    根据“纲盐制”,只有持有“盐引”的人才能行盐,但每年定额发售的“盐引”全都掌握在拥有世袭引窝的大盐商手里。所谓世袭引窝,起于顺治年间,盐政衙门于盐商中选数十人为总商,由总商们负责将应交国家的盐税及各项用费等缴齐,从而获得各路盐的总经销权利,以行运包销食盐的业务。

    总商们拥有半官半商的身份,并可将其持有的盐引“永永百年”地据为窝本,因而具有世袭垄断盐运的权利。有的盐商靠出租引窝就可获取巨利。康熙二十三年,治河经费不足,扬州盐商一次就捐出三百万两,得到皇上垂青。总商们被朝廷授权承纲开运,权利甚大,散商若想行盐,必需要到总商处认引方可获准。

    朝廷规定每年盐商运销的额定引数是364198引,共119个州县,其数量不可随意增减。但盐商认引购盐,却是论斤销售。所以盐商们力争增加盐引的斤数,大引有两千多斤,是朝廷规定引盐数量的十倍。而且盐商们总以各种理由按贵价售盐,以求多获盐利。

    以上所说,都是官盐。清朝的私盐分为两种:一种是不纳任何饷课,逃避所有掣查的盐觔。另一种为越界私盐,即将官盐销往非规定的口岸,遂也成为了私盐。官盐价高,供需失衡,因而为私盐提供了暴利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