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女秘书
繁体版

第三章 基度山恩仇记

    过了三四天,潘述从府外回来,交给可儿十二两银子,说有三两作为抽成留给了代卖的老先生。可儿按照殳纨事先的吩咐,提给潘述二两银子,潘述坚辞不受。殳纨听完可儿带回的消息,也很高兴。便又写了几篇,让可儿再找机会拿给潘述。几天后,减去抽成得了整整四十两银子。当然,那几篇诗词进的还是胤禛的书房。

    虽然前后挣了五十几两银子,已够中等人家生活两年的,但殳纨却不打算再写了。一者,后世写的很多诗词,拿到当下这个时代是犯忌的,康雍乾三代**正大行其盛,殳纨当然不敢放肆;二者,也是最直接的一点,就是钱挣得太慢、也太少。离殳纨的目标,差得太远。鉴于这两个原因,殳纨决定另僻蹊径。

    费了三天功夫,一册蝇头小楷书写的故事大纲出炉了。这故事后世的人都很熟悉,大仲马的《基度山恩仇记》。既然注定要作弊,盗版外国人总比盗版自己人要心安理得的多。当然,原著中一些不合时代、不合国情的地方,全被殳纨用偷梁换柱的方法改写了,且酌量做了一些删减。尤其是书中几次提到的鸦片,殳纨是绝对不会让它出现的。又为迎合清朝人的阅读习惯,将行文风格改成通俗演义的形式。写完整个故事大纲,殳纨却不得不发起愁来。无他,只因毛笔字的书写速度较慢,而原著有一百一十七章,共计九十五万多字,若全用毛笔书写,一天也写不了多少。要想办法,找到合适的硬笔才行。

    捧着茶盏,殳纨凝神思虑起中国古代的各种硬笔:骨锥笔,刀笔,铁锥笔,那是用来刻写的;竹管笔,芦苇笔,鹅翎管等,虽是醮墨书写,但对墨汁却是要求很严,稀了不行,稠了更不行;土笔,炭笔,太容易弄脏手,而且弄不好还会弄脏书写的纸张。思来想去,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想起史书上提到的“铅椠”。铅是铅粉笔,椠是木片,《西京杂记》卷三记载:“扬子云好事,常怀铅提椠,从诸计吏,访殊方绝域四方之语。”后来,民间逐渐发展出“以石墨为粉,和胶搓条而成”的铅椠,很有些类似于后世的铅笔。

    叫可儿拿了碎银,找人去买铅椠,并嘱咐着尽量多买些回来。至于书写的纸,则选了二等桑皮纸,厚而洁白,用铅椠正好合用。有了新的纸笔,书写速度加快许多,一天一章,七天写了七章。和故事大纲一起,叫可儿拿给潘述,殳纨道:“可儿,这是我写的话本小说。这些是故事梗概和前七回,你让潘述去找个生意好的茶楼,请那里的说书先生讲演这个故事。只要他讲演得好,可许诺一天给他十文钱。过几天,我再把后面的章回写些给他。”

    可儿奇道:“主子,这是为什么?”

    殳纨笑道:“以后你就知道了。告诉潘述,找到合适的茶楼前,先去别的茶聊透透口风。”看可儿仍是不解,殳纨笑着推她出门,续道,“去吧,潘述肯定懂我的意思。”

    可儿迷迷糊糊的找到潘述,重复了殳纨的意思。潘述略一思索,就明白了殳纨的想法,笑赞道:“殳格格好玲珑的心思。妹子放心,这事就交我了!”

    到了晚上,消息自然又传到了胤禛耳里。胤禛想了想,吩咐苏培盛道:“让钱六把稿子留下,爷要看看。”

    “喳——”

    隔了一天,潘述找了个外出的机会,走了北京城里几家较大的茶楼。故意拿腔拿调的作势一番,弄出一付奇货可居的傲慢样儿来。众家掌柜见多识广,岂能被他唬住,只管冷了脸子叫店伙计往外赶人。潘述见状也不恼,撇撇嘴,又转向下一家茶楼。这家茶楼叫一品香,位置在地安门大街上,店里人来人往的,生意很是不错。潘述在门外转了一圈儿,心里犹豫着是选这家,还是选王府街上的那家紫藤阁。两相比较,紫藤阁位置更好,生意也更兴隆,可是又怕那家店的门儿太难进。正有些举棋不定,忽听见有人叫自己:“这不是潘述吗?怎么到这儿来了?”

    潘述一愣,细看眼前这人,依稀有些眼熟。想了好一会儿,试着问道:“你是……周春?”

    “可不是我嘛!”周春笑着应道,“你这是来喝茶?”

    潘述摇头道:“我哪儿有这份闲钱!我是想来找这里的掌柜的,有人托我来卖个话本儿。哎,你不是前些年就去南方做生意了吗?这是……”瞅瞅周春身上那好料子的褂子,“衣锦还乡了?”

    “哪儿呀,我也就是个跑腿的,跟着我们东家长长见识。你要见这儿的掌柜的?正好,我帮东家送货时见过,走,我帮你引见。不就是个话本儿嘛,有什么难的!”周春说着,就拉着潘述进了茶楼。

    早有店伙计满面堆笑的迎上来:“周哥,您来啦。我们掌柜的正等着您呢,来,您楼上请。”

    周春不由分说的拽着潘述就上了楼,潘述拧不过他,只好跟他上去。到了楼上,进到一间雅间,一个掌柜模样儿的人正在里面抽着水烟。见周春进来,笑着道:“小春子,你来啦。咦?这位是……”

    周春也不忙着替潘述介绍,而是先从怀里掏出两个茶包,陪笑着道:“钱掌柜,这是我们东家让小的带给您老的。”钱掌柜见状面上一喜,忙双手接过茶包,稍一打开,一股清醇醉人的茶香立刻漫溢出来,飘满整个房间。潘述心中一动,这香气馥郁中带些甘甜,难道是顾渚紫芛?那可是贡茶啊!

    “妙!妙!”钱掌柜连道两个妙字,如获至宝般的将茶包收了起来,又向周春道,“回去替我谢过赵二哥。就说过两日,我做东请他去醉扶楼吃酒。”

    周春忙殷勤的点着头,又趁机拽过潘述,说道:“钱掌柜,这是小的一个远房兄弟,叫潘述。受人之托,有个话本儿想请您老帮着参详参详。要是成的话,就请咱楼里的齐先生给说说。”说着,向潘述连使几个眼色。

    见周春话已至此,潘述只好取出文稿,先上前见过礼,又说了几句恭唯话后,将文稿交到钱掌柜的手里。钱掌柜翻了几眼,道:“不瞒你说,看这东西我不在行,齐先生今儿个也没在。我看这样,东西先放我这,回头请齐先生看了,再定能不能说。”看潘述有些迟疑,钱掌柜手一摆,掏出锭足有二十两的银锞子,续道,“这银子值当押给你。明儿下午你就来听信儿,成,这银子就当订钱;不成,你再退给我。左右是小春子的兄弟,我也不怕你跑了。”

    潘述心知今儿这事是承了周春那两包贡茶的情,瞧这意思,话本儿的事十有八九是定下来了,也就痛快的收了银子,并向钱掌柜道了谢。又单独向周春道了谢,约着有空儿一起吃酒,便转身辞了出去。潘述刚一走,斜对面屋里的一个锦衣汉子就闪身进了雅间。

    “《基度山恩仇记》?”胤禛坐在灯影儿里,看着书封上这六个字,有些纳闷儿的道,“这是什么山?在什么地方?”

    站在书案一侧伺候的苏培盛道:“回爷的话,奴才不知。不过,殳格格写的这话本儿,似乎是个西洋的事头。”

    “西洋的?”胤禛食指轻叩着桌面,对这个女人,他现在是越来越看不透了,“依你看,她为什么要写这个话本儿?”

    苏培盛道:“依奴才看,殳格格应该还是想挣银子。”

    “挣银子?茶楼里讲话本儿,能有多少银子给她。”

    “爷说得是。所以奴才琢磨着,殳格格之前让潘述先去另几家茶楼透口风,估摸着就是打着一家说火了,就该有人上门来求话本儿的主意。”

    “哼!”胤禛不屑的哼了一声,“她就这么有把握?你让钱六把事情定了,后面的章回让她赶着写些。爷倒要看看,她能写出什么惊天动地的虚玄来!”

    “喳——”

    挥手让苏培盛下去,胤禛先翻开了那册梗概,才看了几眼就不由自主的被深深吸引住了。这是一个复仇的故事,讲了一个少年被人无端陷害入狱长达十四年,而后在一位老神父的帮助下,逃出牢狱并得到一笔巨大的宝藏,最终将三名仇人一一击败。其过程跌宕起伏,迂回曲折,从中又演化出若干次要情境,紧凑多彩,却不喧宾夺主。情节看似离奇诡谲却又有迹可循,脉络清晰。其复仇过程三路并进,交叉而不凌乱,各自独立又相互交融。全文奇特新颖,引人入胜。

    放下梗概,胤禛有些迫不及待的读起了前七章。一口气读完,竟是欲罢不能。不禁掩卷赞叹,好精彩的演义!忽然,胤禛省悟出了殳纨的用意。她的眼光,不可能只盯在了茶楼里;她的最终目的,是要借茶楼的说书人造起声势,而后将这部话本小说刊印成书。以她的做派,只怕还会多找几家书局,令其价高者得。而凭借此部书的实力,造成京城洛阳纸贵,绝非虚罔。如此,她从中所得之利益至少会以千两计起。果然是好打算,好手段!

    想到这里,胤禛出声唤道:“来人,把苏培盛找来!”

    “喳——”书房门外的小连子领命去了。

    不一会儿,苏培盛匆匆赶来,进到书房,扎千儿见礼。胤禛把书稿递给他,冷声吩咐道:“你去想法子,把这书稿给爷买断了。一品香说完前七回,再找人抄了,渐次往别的茶楼发卖。一旦完了稿,立刻就叫管着书局的刘宝儿去印书投售,这银子最终是要落在书上。”

    “喳——”

    “还有,告诉嫡福晋,殳格格继续静养,找人送些补品过去。”

    “喳——”

    第二天上午,正在书案前继续默写小说的殳纨,接到乌喇那拉氏派人带来的口信和补品时,一时竟有些发怔。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怕自己在这冷宫里病死了?摇摇头,感觉又似乎不是。算了,既然想不明白,又何必再去想它。只管叫可儿把补品收好,按时煮了来吃便罢。

    可儿有些担心的道:“主子,您不怕……”

    殳纨笑笑,却也不停,只道:“放心,这府里的人若想要我的命,断不必如此费事。”

    “可是主子,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儿啊?总是静养,您就连园子也出不去。难道您就甘心在这真水无香园里呆一辈子?”

    殳纨不在意道:“傻丫头,你还真以为咱们能在这府里一直住下去不成?”

    “啊?”

    殳纨无奈的搁下笔,道:“我不能有孕,在这府里,形同废人。四爷总不能一直白养着我吧?只是眼下我进府还不满一年,当初又是皇上亲赐,若现在就被撵出去,于圣上颜面有损。所以,只能先晾在这园子里,等时间久了,没什么人再记得了,或是撵出去或是找个庄子,让咱们去自生自灭也就罢了。”

    可儿闻言吓得哭了起来,呜呜道:“主子,那咱们可怎么办啊?”

    暗叹一声,殳纨起身抱住可儿,拍着她的背道:“可儿乖,你也知道我的脾气。真到了那一天,殳家我是绝不会回去的。这些日子我拼命想法子挣钱,就是为了今后做打算。以前我不说,就是怕你担心。好了别哭了,小心眼睛该肿了。”见可儿仍是啜泣不止,殳纨只得另起话题,问道,“前几日让你帮我做的拖鞋,可做得了?”

    可儿这才抽抽噎噎地止住泪,跑到一旁,取出按殳纨要求缝制的拖鞋。整双拖鞋是用淡红色的绒缎子包了棉花缝制而成,鞋面上绣了蝶恋花的图案,鞋底用了厚实的软牛皮。殳纨穿上一试,非常舒服暖和,遂把可儿好一番夸赞。直到可儿红着脸跑了出去,殳纨这才吁出一口气,继续回到桌前默写小说。

    屋顶上的小寇子听到屋内静了下去,遂轻手轻脚的跃出园子,去找苏培盛回话。才迈出后院大门,就见胤禛正带着常在书房伺候的小连子迎面走过来。小寇子吓了一跳,忙避到一旁,扎着千儿见礼。胤禛走过几步,忽停了下来,转回身看着跪在一旁的这个小太监,问道:“你是小寇子?”

    “回爷话,奴才就是小寇子。”小寇子眼珠一转,又补充道,“奴才正要去找苏大总管回话。”

    胤禛果然把手一摆,道:“跟爷来书房。”

    “喳——”

    听完小寇子的回话,挥手让他下去,胤禛坐在书房里,捏着手中的玛瑙佛珠,静静坐了半晌。殳纨没有猜错,他当初把她安置在那座小园子里,打得就是日后让她出府的主意。若不是因为潘述的事,碰巧发现了殳纨的几分才气,来年的二三月份,就要找个远远的庄子让她去了。只是没想到自己的一番计划,竟会被她全然料中。胤禛忽地起了恼恨:既有这份剔透心思,怎么就不知来讨好爷?爷还真地计较白养你不成?

    狠狠地一捶桌子,唤了声:“来人!”

    门外却来传来一句甜美娇弱的声音:“爷,妾身给您送汤水来了。”

    胤禛心神一凛,听出是侧福晋杜氏的声音,收了火气,沉声道:“进来吧。”

    杜氏穿了一身淡红色的旗袍,绣着金线牡丹,外罩金狐狸毛的玫瑰红斗篷。衬得肤如凝脂,媚眼如丝。白嫩小巧的双手,捧着一盅溢着袅袅热气的海参鸽蛋汤。进到书房,行了个屈膝礼,朱唇轻启贝齿微露:“给爷请安,爷吉祥。”

    胤禛扶起她道:“你身子不好,怎么不在屋里歇着?有什么事儿让丫鬟做也就罢了。”

    杜氏温声细语道:“谢爷惦记着,妾身已经好多了。这汤是妾身亲手做的,请爷尝尝看。”言毕,揭开盖子盛起一匙,轻轻吹了吹,满目柔情的递到了胤禛唇边。

    胤禛吸干匙中汤水,随手一揽,将杜氏拉进了怀里。杜氏轻呼一声,抱紧了手中的汤盅,坐在胤禛腿上,嫣然一笑,似嗔还喜。

    喝了大半盅汤水,胤禛轻拍两下杜氏的削背,示意够了。杜氏曼婉一笑,放下汤盅,用丝帕轻拭着胤禛的唇角。软润着嗓音问道:“爷刚才是和谁发火呢?”

    握着杜氏的柔胰,胤禛淡然道:“没什么,公事而已。”

    “爷,”杜氏撒娇的靠上胤禛的肩膀,楚楚可怜却又小心翼翼的说道,“听说今儿一早福晋姐姐派人给殳格格送去了不少补品。”

    “哦?是吗?”胤禛不动声色的反问道。

    “爷不知道?”

    “府里的事都是福晋在管,这种事爷自然不知。怎么?可是缺了你的补品?”

    “没有没有,”杜氏慌忙解释着,“妾身只是有些好奇。”

    “嗯。”胤禛也不多问,只是放开杜氏的手,拿过书案上的一本折子。

    杜氏见状只得起身甩帕施礼道:“爷公事繁忙,妾身先行告退。”

    “去吧。”胤禛抬起眼,“天儿冷,回屋歇着吧。”

    “……是。”杜氏顿了一下,还是称是退下。

    出了胤禛的书房,杜氏看向真水无香园的方向,眼中划过一抹嫉恨之色。自早上听说了乌喇那拉氏派人往那园子里送补品,她就敏锐的察觉到了这其中的不寻常。原本,杜氏认为凭借自己的姿色,这府中后宅的女人们,没人能够威胁到自己,就是嫡福晋乌喇那拉氏和侧福晋李氏也要稍逊一筹。可这殳纨,却让她感到从未有过的慌乱。也许从相貌上来讲,殳纨并不及她美貌。但杜氏却很怕殳纨身上那股冷冷清清的气质,以及那种“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高贵。

    她本想着从胤禛处出来,就去真水无香园里见见殳纨,探些口风顺便再打压她一下,不料却被胤禛似无心似有心的一句话给扼制住了。想到这里,更是一阵气苦。

    杜氏的贴身丫鬟秋儿看着自家主子面上一阵青一阵白的神色,只当她身上又不好起来,忙上前劝道:“主子,眼瞅着起风了,奴婢扶您回屋歇下吧。”

    杜氏心中虽妒,但胤禛已然发话,她万不敢造次。只得依着秋儿,回转自己住的螺髻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