嗔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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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真相

    第二天一早,陈亦庸将所有佣人召集起来,简单说了一下散伙的事情,去阿蕊娅房间找到了佣人们的身契,各自发还,又将店中钱财分发了。众佣人本都是奴隶的身份,这一下不但翻身成了平民,还大大地发了笔财,一个个感激涕零,纷纷跪下给陈亦庸磕头,口呼小少爷万岁。

    陈亦庸待众佣人去后,关上店门,回到自己房间,倒头便睡。这一觉只睡得天昏地暗,也不知过了多久,街面上有人在咚咚咚地砸着大门,陈亦庸从梦中惊醒,走出房间,开门一看,来人是一个火枪营的士兵。陈亦庸先是一惊,以为自己的行踪被发现了,待见对方是独自一人,这才松了口气。

    这火枪兵满脸不耐烦,嚷道:“怎么这么久才开门?”

    陈亦庸问:“你有什么事?”

    火枪兵骄横道:“我来通知你们,皇帝陛下不日将驾临伍德赛德,从今天开始,城中所有沿街店铺一律得收拾得干干净净地,洒扫地面、张灯结彩,布置得越隆重越好,听见了吗?我奉命负责这一条街的布置,我每天会来回检查,若发现有谁胆敢偷懒耍滑、对皇帝陛下不敬,必定严惩不殆,明白了吗?”

    陈亦庸点点头,转身从柜台里抓起一把金银首饰塞给火枪兵:“兄弟,这几天我有些其他的事情要忙,迎接皇帝陛下这样的大事我怕做不好,麻烦你看着帮我收拾收拾,怎么样?”

    火枪兵见对方一出手就是这么大手笔,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心中又惊又喜,满面陪笑道:“好说!好说!您尽管去忙您的事,布置门面的事情我一会儿叫几个人来做,保管做得又体面又大方,就算城主大人亲自来检查也挑不出毛病!”

    陈亦庸想了想,转身又抓了一大把首饰塞给火枪兵:“兄弟,问你个事。”

    火枪兵眉花眼笑,连道:“您问,您问,只要是兄弟知道的,知无不言。”

    陈亦庸道:“皇帝陛下要来伍德赛德,你可知道是为了什么事情吗?”

    火枪兵挠挠头道:“这个么,只知道陛下要来,至于来干什么,我们可不知道了。”

    陈亦庸点点头:“你们这段时期应当很忙吧?”

    火枪兵道:“是啊,上上下下忙疯了,人手不够,伊戈尔元帅和总督府都各自抽调了人马过来,元帅和总督的公子亲自过来坐镇指挥。本地奴隶也不够用了,又从外地征召了许多奴隶过来。现在连我手下都管着十来个奴隶,负责把这条街里里外外打扫干净。”

    陈亦庸道:“那你可威风了!”

    火枪兵笑道:“托福!托福!”

    陈亦庸又问:“城主格雷格大人和圣女茱蒂大人,这两天都在哪里忙着呢?”

    火枪兵道:“格雷格大人一直在陪着伊戈尔元帅,圣女大人么,前两天是跟我们艾维斯大人和总督的公子在一起的,后来伊戈尔元帅一定要圣女大人陪同,我们艾维斯大人呢,又总爱跟圣女大人呆一块儿。所以嘛,现在大概他们五个人在一起。”

    陈亦庸好奇问道:“为什么伊戈尔元帅一定要圣女大人陪同呢?”

    火枪兵脸露鄙夷之色,看了看左右无人,靠近陈亦庸悄悄道:“为什么?还不是为了男人那点儿小心思呗?圣女大人天仙似的,被伊戈尔惦记上了呗!这糟老头子听说都五十几岁了,一肚子花花肠子,人老心不老,呸!”

    陈亦庸笑道:“兄弟,你胆子够大呀,这话你也敢说?不怕传到伊戈尔耳朵里去?”

    火枪兵一惊,这才发现自己有些得意忘形了,这话若真传到伊戈尔那里,够毙自己十回的。他慌张地看了一眼陈亦庸,见对方似乎只是随口玩笑,这才稍稍放心,定了定神,道:“嗨!那有什么!我是艾维斯大人的人,艾维斯大人是总督的人,我们总督跟伊戈尔元帅是两条线,互相不对付,他虽然是元帅,可也管不着我。”他虚张声势,意在让陈亦庸不敢随便告发他,实则艾维斯和总督又岂会为了他这小小火枪兵,向伊戈尔这个统领大军的元帅挑起事端?

    陈亦庸笑道:“你们艾维斯大人喜欢圣女,这事儿全城都知道,现在伊戈尔这糟老头子硬要横插一脚,你说他俩会不会打起来?”

    火枪兵摇摇头道:“那倒不至于,艾维斯大人到底是下属,就算看不惯伊戈尔也只能干瞪眼。若说打起来,那也是总督公子跟这糟老头子打起来。”

    陈亦庸好笑地问道:“莫非那位总督公子也喜欢圣女?三个男人争一个姑娘,岂不是一塌糊涂么?”

    火枪兵道:“总督公子喜不喜欢圣女大人我不知道——多半是喜欢的,圣女大人那么漂亮的姑娘谁不喜欢?但他俩要打架倒不是因为这事儿。”

    陈亦庸问:“那是因为什么事?”

    火枪兵又看了看左右,压低声音道“这事儿我还没跟别人说过,我告诉您,您可别外传!”

    陈亦庸道:“好,我保证守口如瓶!”

    火枪兵道:“前两天圣女大人和总督公子不是在艾维斯大人这边吗?艾维斯大人于是让我们在门口轮班站岗,前天晚上是我当值,三位大人聊天的时候我听了一耳朵。好像是前不久伊戈尔在什么地方找到了一个宝贝,这宝贝据说十分了不起。伊戈尔找到之后想独吞,但不知怎么的,这事被总督的人知道了,总督就向皇帝陛下告了一状,皇帝陛下下令让伊戈尔把宝贝交上来。这样一来总督一方和元帅一方就结了仇,现在伊戈尔和总督公子互相看不顺眼,听说好几次差点打起来。”

    陈亦庸道:“这么说,皇帝陛下来伍德赛德,也是奔着那宝贝来的罗?”

    火枪兵一拍大腿:“小少爷,您脑筋真灵!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节?是了,陛下不在布朗贝尔享福,跑到我们这穷乡僻壤的地方,不是为了那宝贝还能为了什么?他妈的,不知道那是个什么宝贝,连皇帝都亲自来跑一趟?”

    二人正说着,街道上一群人前呼后拥地走了过来,陈亦庸一瞥之下,立刻躲在了门后,向火枪兵道:“兄弟,我还有点事要处理,不跟你聊了,你先去忙你的吧。”

    火枪兵也瞧见了来的那群人,吐了吐舌头道:“好家伙!刚才还在说他们呢,这就来了!我得赶紧忙起来,别被他们看见我偷懒。”说着小跑着去了。

    陈亦庸将大门关上,透过门缝细细观察。走在前面的有五个人,其中有格雷格、艾维斯、茱蒂,这三人身形稍稍靠后半步,脸色恭敬地簇拥着另外两人,这两人靠右的是个秃顶的中年男人,约莫五十多岁年纪,略显肥胖,身穿制服,神情颇有威仪,一望可知是领兵之人,看气势想必就是那个伊戈尔元帅了,倒并不像适才火枪兵说的那样是个糟老头子;另一人三十来岁,身量较高,穿着一套典型的贵族男人服饰:长外套、半截裤、长筒袜、皮鞋,脸上也是贵族特有的那种冷冷淡淡的神情,陈亦庸心想此人当是总督的儿子了。

    五人身后跟着一群军官和士绅,人数约有二十多个。

    眼见一群人指指点点地从门口的街道上过去,陈亦庸心中一动,转入内宅佣人们的居所,换上一身脏兮兮的佣人服装,将头发揉乱了,脸上用黑灰一抹,拿起笤帚,扮成了一个打扫大街的奴隶。从后门出去,远远地绕了一圈,跑到格雷格等人前面,一边俯身扫地,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众人的谈话。

    众人从陈亦庸身前走过,谁也没去留意他这个奴隶。陈亦庸听几人正在讨论街道上如何修葺路面布置景物,如何安排岗哨警戒外围,如何征调民房临时驻军,如何加固城防以防不测......陈亦庸听了一会儿不得要领,见众人走远,又从街后的巷子里绕远路追了上去。

    这一次众人上了城墙,说了一会儿话后,三三两两地分开视察,陈亦庸见伊戈尔、格雷格、茱蒂三人站在一起,瞅准机会从侧面上城,假装扫地缓缓靠近到了离开三人七八步的位置。

    就听伊戈尔道:“......这件事情究竟是怎么泄露的,二位可发现过什么端倪没有?”

    格雷格道:“我们当时去了两百多人,虽然这些人都是精挑细选,把总督府明面上的势力全部排除在外了,但毕竟人多眼杂,难保其中没有总督府的暗线。”

    伊戈尔摇头道:“我已经数次做了排查,把你也留在军中帮我做了筛查,可查来查去也没发现这些人当中谁是有问题的。”

    茱蒂道:“元帅,我猜问题是不是出在神鸟族的营地当中——”

    陈亦庸听对方突然谈到了神鸟族,心脏砰砰只跳,茱蒂后面说了句什么就没听见。他赶紧收摄精神,听见伊戈尔答道:“神鸟族这些人对神杖的事情一无所知,此事我软硬兼施,试探过很多次,他们确实不知情。”

    格雷格接着道:“他们不知情,那么看押他们的那几支部队就更不可能知情了。这就怪了,两边都没问题,消息究竟是从哪儿传出去的?”

    伊戈尔皱眉思索,一手搭在城边女墙上,手指不住敲打着墙上青砖,半晌忽道:“莫非他们没死?”

    格雷格问:“您说的是谁?”

    伊戈尔道:“我跟你们说过,这神杖是我跟踪一个高手三天三夜后发现的,神杖现世之时,我跟那人一场大战,将他打得坠入神鸟崖下的万丈深渊,这才把神杖夺到手。”

    格雷格问:“莫非您认为那人坠入深渊后没死?这、这不太可能吧。”

    茱蒂也道:“那悬崖高达万丈,就算是个铁人,摔下去也碎了。”

    伊戈尔摇头道:“我说的不是他,我说的是另外两个人,他们也是神鸟族的人。”

    格雷格道:“神鸟族不是被我们一网打尽了吗?”

    伊戈尔道:“此事我一直认为无关紧要,所以也没对你们提过。我跟踪那高手到了神鸟崖的一处洞穴后,那人为了进洞中寻宝,先驱散了洞中的一大群食人蝙蝠,想是动静太大,引起了崖上神鸟族的注意,他们派了两个人下来查看情况,这二人刚进到洞中,立刻就被那高手拿下了。后来那高手挖出神杖之时,这两人一定是看见了的。我跟那人交手,故意打塌了洞顶,本以为已将这两个神鸟族人活埋了,如今看来,莫非二人命大没死,又爬出来了?”

    陈亦庸听到这里,种种谜团终于解开了:原来自己与羊满二人在蝙蝠洞中遇到的两人,其中之一竟然便是这伊戈尔,羊满断腿、洞中被困、族人失踪也都是此人所为,后来羊满为了不拖累自己,自杀而死,临死前千叮万嘱,一定要救出被掳走的族人。现在真相大白,仇人就在眼前,陈亦庸只觉得满腔怒火难以抑制,若非还未探听到神鸟族的确切所在,只怕明知动手必死他也要冲上前拼命了。

    就听格雷格道:“神鸟族人都是普通人,既然被埋在了山洞里,必然是死了的。”

    伊戈尔道:“只怕未必!我思来想去,既然任何环节都没问题,那么也只有这两人是唯一可能泄密的源头。看来等此间事了,我得去那个蝙蝠洞里再看看,看看里面有没有这两人的尸体。”

    格雷格心中叫苦,他当然知道陈亦庸就是那两个漏网的神鸟族人其中之一,并且此刻还活得好好的,但陈亦庸是从城主府他眼皮子底下逃出去,他身上担了莫大的关系,又怎敢在顶头上司面前透露有陈亦庸这么一个人存在?同时他心中也越发相信,神杖的消息就是从陈亦庸这里泄露出去的了。

    茱蒂自然也不会说出陈亦庸的事,她想了想,道:“元帅,父亲,依我看来,此事只怕另有隐情,未必跟神鸟族的人有关系。有一件事情你们可知:远在西陆的教皇陛下,也已知晓了神杖的存在,并且很可能会在近几天内赶到伍德赛德。”

    伊戈尔惊道:“什么?连教皇也知道神杖的事情了?你确定吗?”

    格雷格早已知晓此事,但假装是初次听闻,作出十分惊讶的样子,道:“西陆远在万里之外,一去一来至少两个月,我们得到这神杖才一个月时间,教皇陛下竟能未卜先知么?”心中暗赞茱蒂反应敏捷,既然教皇提前就知道了神杖的事情,那么后来总督从其他途径知道神杖的事情也就不奇怪了,只要伊戈尔的注意力转移到教皇那边,不去查陈亦庸这个神鸟族漏网之鱼的事,城主府自然也就没事。他心中盘算着如何尽快将陈亦庸干掉以绝后患。

    茱蒂道:“此事千真万确,教皇陛下麾下的先行神官已到了伍德赛德,我跟他们打过交道,听说教皇陛下此来,就是为了神杖的事情。他们说教皇陛下认为这神杖正是光明神遗落人间的法杖,自然应该交由教廷来保管。”

    伊戈尔面色不悦道:“这么大的事情你怎么不早说?”

    茱蒂道:“我先前也并不清楚,只是昨天晚上有位叫做帕斯科的绿袍神甫找到我,说是有两位橙袍大主教受了点伤,让我去帮忙治疗,我这才知道原来教皇陛下要来伍德赛德。”

    伊戈尔问:“他们现在何处?我去见见他们,问个清楚。”

    茱蒂道:“我给他们治疗之后,两位大主教说了几句感谢的话就走了,也没说要去哪里,连名字也没留下。”

    伊戈尔哼了一声,道:“鬼鬼祟祟,不怀好意!”

    陈亦庸眼角余光发现,伊戈尔说这句话的时候,似乎不经意地朝自己看了一眼。他心中一惊,知道自己在三人旁边呆的时间太长,很可能引起了他们的怀疑。陈亦庸将地上的垃圾扫成一堆,放下笤帚,装作去找撮箕的样子,转身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