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终目的地既是与B区调查员们的碰头地，也是B区连环爆炸案的现场，最先受到袭击的便是眼前这座宗教圣堂。

    它虽然已经被炸弹毁坏得千锤百孔，却仍旧吸引着众多拥有宗教信仰的公民前来参观、朝圣。德里克自从坐上飞机后脑子里就一直在琢磨研究院的事情，有关B区爆炸案的资料只是粗略翻了翻，但这并不妨碍他准确地记着这所圣堂的愚蠢名字……

    “第三圣殿。”他的身后传来爽朗的男中音，德里克转过身，没有看见眼熟的安全局风衣，却是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杰出的宗教建筑，它的坍塌是建筑界和宗教界的一大损失，所幸并未有人因为它的坍塌而遇难，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来人黑发褐瞳，上身着一件黑色短披肩西装，下身着笔挺的西裤和锃亮的皮鞋，戴一顶黑色礼帽，杵着狮头镶银的手杖——正是这根手杖嗒嗒的击地声暴露了他的接近。

    男人不卑不亢地捏了捏帽沿，说道：“日安，塞西尔警官，鄙人来自领袖圣徒联合章程会，将长期协助您的调查。”他伸出戴着白手套的右手，“您可以称呼我为佩里图恩。”

    德里克对这个名字有印象，这是GSA请教过的专家，持“受袭击地按顺序连线呈倒五芒星状”猜想的学者。

    “日安，佩里图恩先生。”德里克伸手回握，“很惊讶只看到您一个人在这里。”

    男人露出一个善意的微笑：“杰斐逊警官因为临时出现的一些意外，暂时不能与我们会面了……他告诉我您是知道这件事的，他说安全局会通知您。”

    德里克摸出手机，发现一条未读的、发件人加密的简讯，自己在车上时光顾着头脑风暴研究院的事情，竟然完全忽略了手机的来信，和自己聊过天的AI也没有提醒他一下。

    “那是自然。”德里克淡定地扯谎，“那么暂时就只能靠您和我了，先生。您对现场熟悉吗？”

    “我恐怕比您更加熟悉这里，塞西尔警官，在杰斐逊警官被指派为案件的负责人时，我正巧也在场。”佩里图恩露出绅士的微笑，指着前方的圣堂残垣向德里克介绍。

    “第三圣殿，也称‘所罗门圣殿’，这个名字来源于《圣经》，是在旧代历史上真实存在过的建筑，是所罗门王为他和他的族人所信仰的神明修建的宫殿。有趣的是，圣殿修筑时，神子还并未降生，因此他们信仰的并非是我等熟知的三位一体之神，而是终会复兴犹太民族的唯一神。

    “圣殿建成后过去一百零四个年头，它被巴比伦国王尼布甲尼撒摧毁；神子降生之后，希律王在所罗门圣殿的旧址上重新建造起一所圣殿，被称为‘希律圣殿’，也称第二圣殿，在神子降生后的第七十年，圣殿再次被罗马军队催毁……

    “直到神圣迦南帝国在新代1232年统一大陆，人民休养生息，1307年，帝国垂垂老矣的第二代皇帝立下遗嘱，要重新修缮这座宗教圣堂，并且在圣堂中画满有关天堂与人间的壁画，延用那座最辉煌的宗教殿堂之名——所罗门。可事到如今，圣殿再三被毁……”

    受到朱莉安的影响，德里克虽不认为自己是一位天父教徒，但却比大部分教徒更加相确信神秘之中的超自然力量，朱莉安时常会推荐一些宗教类书籍给他，莫妮卡则是推荐神秘学书籍——她俩相当有共同语言，所以当莫妮卡撞破朱莉安的秘密时，她的接受度也特别高。

    但，任何的信任都是有限度的。他对《圣经》有大致的印象，更加相信这是一本神话居多的书，毕竟，哪有与人角斗的天使？哪有能分开红海的先知？而眼前这个正沉重叹息着的男人，好似完全相信《圣经》根本不是一本宗教神话，而是一本历史书。

    虽然一位合格的警探应该考虑所有的可能，但毕竟没有人能证实旧代的历史，人们连新代前三百年的历史都没有捣鼓清楚，怎么能分辨清楚更久远的事情呢？

    叹息过后，身着正装的男人收敛住自己所有的情绪，对德里克再次露出友善的微笑：“您看起来不相信我说的话，塞西尔警官，您认为此处只是一个修建了宗教圣所的普通地方，但仍然有一点使您疑惑……您在疑惑，为何该隐的硬币没有像炸毁幸福会的圣所一样，保留它的基本结构，而是完全使它坍塌？”

    德里克的心脏猛地狂跳起来，一种窒息感钳住他的喉咙，他下意识地去拔别在腰带上的格洛克21式，在他的眼前，男人的笑容似乎愈发友善：“很荣幸，鄙人就可以为您解答这个问题。因为此处是众多正教信徒的神往之地，也是所有邪教徒宣誓坏法乱纪之地。您或许更加熟悉它的旧代名——耶路撒冷。”

    佩里图恩执起手杖指向一堵残缺不全的砖墙：“那堵残垣现如今便是圣殿最完整的一部分，唤作哭墙。”

    ……

    “是我哪里做错了吗，塞西尔警官？能否请您放下枪，我们都冷静一下，好好谈谈？”

    德里克将保险打开：“你很清楚你那里做错了。”

    佩里图恩左手执着手杖，右手搭在左手上，一副气定神闲的休息模式：“我不清楚。”

    随即他露出恍然的神色，摘下礼帽扣在左胸，低头微微向德里克行了一礼：“抱歉，鄙人呆在在协会里的时间太长了，又忘记我不是在和那群圣徒聚在一起说话了……我和我那群同僚的说话模式总是这样的，请您勿怪，鄙人实在失敬，失敬。”

    领袖圣徒联合章程会（CoalitionAssociationandRegulationsofSupremeandSaint）简称圣章会（CARSS），是发自于民间的一个研究宗教及神秘学的协会。圣章会顾名思义，是由领袖们和圣徒们组成的一个联合体，遵从一定的规章制度办事，为首的三章是——永远做侍奉主的牧羊人；永远服从主传达的启示；永远保护主的忠实信徒。

    圣章会自创立后，便笼络了大批颇有声望的神职人员和专门研究宗教历史或人物的学者，锡安政府上台后更是对其持高度认同的态度，如今更类似于一个被招安的协会。

    虽然锡安政府在明面上只推行天父教，却也并不强制其他宗教信仰的公民改信，由于广阔的迦南帝国境内宗教信仰的分裂与发展，锡安也汇聚着继承自迦南的各类宗教信徒，例如天主教、基督教、犹太教、东正教……

    除开信仰唯一神或三位一体之神外，信徒们也会为《圣经》中出现的正面人物树立偶像，或以他们的名字为教堂命名，如保佑旅行者的圣克里斯托弗，第一位被耶稣选中的门徒圣彼得，耶稣的处女母亲圣母玛丽亚，为耶稣洗去原罪之人施洗者圣约翰，在鱼腹中战胜心魔的先知圣约拿，带领信徒们到达应许之地的领袖圣约书亚，《圣经》中出现的第一位先知圣亚伯拉罕……

    正教的神职人员都乐意加入圣章会。而在政府看来，这就是资源，这就是权威——在教徒占总人口比例稳步增长的锡安，笼络人心者便是权威。

    佩里图恩对德里克行五十度的鞠躬，脑袋快顶上德里克的枪口，他狠狠地一皱眉，并未收枪：“你能知晓我的想法？”

    佩里图恩仰起头时眼神一亮，随后瞥见枪口时黯淡下去几分，他戴上礼帽，道：“并非如此，塞西尔警官，但我的同僚之中的确有人能做到此事……先生，您是我遇见之人中少有的理解我会会名里‘圣徒’一词真正含义之人，相见恨晚啊，相见恨晚。”

    领袖，一般是指教堂中神职最高者，一个教区的教皇，一座教堂的主教，一位对教义有全新诠释的教徒……因此，圣章会是锡安宗教界最具权威的组织，全国的各类正教教堂几乎都可以被这个组织动员起来，其成员轮流举行着每月一次的大型弥撒，举行地点也依照成员的所在地灵活变通。而圣徒……

    “所以，你对你会会名中‘圣徒’一词，又是怎样理解的呢？”

    男人的眼神深邃，眼里流淌着神秘的光：“所有受到神启者皆可以被称为圣徒。我很好奇，您是我们的一员吗，或者与您亲近之人是我们的一员？”

    德里克惊疑不定地看着他，仿佛他能窥见自己内心的想法。

    “你的基因图谱是什么？”

    “基因……图谱？”佩里图恩眨眨眼睛，不明白话题怎么突然跳到生物学这方面了，“当然和其他人一样，都是智人的基因图谱啊。”

    德里克意识到自己犯了糊涂，感到一阵烦躁，他果断地关上保险收枪回套，边问道：“所以如果你不能知晓我的想法，你的特技是什么？”

    “并无特别，不过是在《圣经》中最为常见的一个特技：获得启示，或者通俗点来讲——预知。我并非能窥见您的内心，只是偶尔运气好的时候，能知道您接下来准备说的话。”

    德里克本以为对方会和他上演极限拉扯，没想到他很爽快地交了底，反而是自己显得过于莽撞，甚至怀疑起对方组织是不是在自己或蒙哥马利身上放了窃听器，才会知道幸福会的事。话虽如此，防人之心不可无……

    他露出愧疚的神色，道：“抱歉，我刚才反应过度了，或许有吓到您，您没事吧？”

    “无事，无事。”佩里图恩咯咯笑道，“应该是鄙人有失礼貌，吓到警官了才是。”

    他轻抬一下礼帽，又行一个道歉礼：“所以，我们要不要谈一下具体案件？”

    德里克本来想继续聊聊关于圣徒的事情，但转念一想，在案件中说不定也会谈到类似的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