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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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异变者

    “疑似在旧代毁灭的那场灾难中变异的人类。他们有更细的分类,例如能力好概括的怪力种、长生种、变形种,能力难以概括的则统称为异能种。”蒙哥马利颔首道,“你的意思是,朱莉安是异变者。”

    “……正是此意。”

    蒙哥马利暗叹一口气,揉了揉右侧太阳穴,在GSA工作的生涯中,他也多少耳闻过这种生物,他们的外表与人类无异,隐匿在人类社会之中,拥有特殊的异能,例如环游大陆巡演的魔术大师艾德蒙德,据报道就有以手拟枪、点石成金的异能。

    另外,亡徒之地也时常传出女人莲花坐悬浮于空中之事,或有人在梦醒时分,睁眼便看见一张巨大的、神态颜色各异的般若面具,据说这些人当场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至于异变者的来历,GSA警探们曾在私下交流过意见,最可靠的猜想便是部分人类在旧代毁灭和新代初期的那场灾难中产生异变,而另一种更加阴谋论的猜想则是新代早期的科学家为了人类的进化与传承,在做相关的人体实验。

    异变者与人类的最大差别,当然也就在于基因图谱的差异,在他有幸阅读过的异变者相关资料中,他从未见过两位异变者共享相同的基因图谱(他们的异能也彼此不同)。

    一抹红色的身影从蒙哥马利的记忆深处闪现,穿着异族传统服饰的小女孩笑意盈盈,穿过狼藉的废墟抱住沾染血迹的他,喊着:“蒙蒂哥哥!”

    蒙哥马利问:“她的能力是什么?”

    “降低自身和特定之人的存在感。”

    “我还以为你们之间会有心灵感应什么的,”蒙哥马利摇晃着威士忌杯中琥珀色的液体,抿了一口,“但她还是被该隐的硬币带走了。”

    “对,这正好说明他们的成员中也有人属于异变者,我不认为一个能够心理学隐身的人能被轻易带走。STAF的资料中也提到,异能最容易被相同异能拥有者识破,就像那辆军用面包车,你们在失踪地点附近没有找到它,正是因为对方有相同的能力者。”

    “那辆面包车在监控中也不见踪迹,最有可能是对方的黑客所为。”

    德里克挑了挑眉,颇有兴致地问道:“启示录系统也会被黑客入侵?”

    “为什么没有这种可能呢,启示录终归也是人制造出来的,不是吗?虽然在不断维护更新,但总不会是十全十美的,你不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蒙哥马利的眸子变得幽深,像两个黑洞洞的枪口,“德里克,你的真实身份又是什么呢?”

    德里克迷茫地眨了眨眼睛,明悟后说:“您觉得我也是异变者,少校?总部的档案里有我的DNA数据,您可以仔细研究。”

    “DNA数据是可以造假的,就像你妹妹的相关身份信息可以造假一样,在你告诉我之前,我并不知道她是异变者。”

    德里克挽起袖子,露出手腕,对蒙哥马利示意:“您现在就可以提取我的血液样本,以证明我所言为实。”

    蒙哥马利的本意并不是德里克就一定是异变者,但是一个三口之家,突然就收养一位拥有异能的小孩,绝对不是偶然之事。

    德里克·奎恩·塞西尔,蒙哥马利默默念着这个名字,奎恩这个姓氏来自他的母亲,塞西尔则来自父亲,莫非他的父亲是什么迦南帝国的武将之后,还是犯过滔天罪行的那类?因此为避免宿敌上门寻仇,才急需隐姓埋名?

    那他们又是怎么找到朱莉安的?这个女孩的身份信息直到被收养时才在人口统计处登记,若她之前一直在四处流浪,那么收养就是双方各取所需,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还有一种充满巧合的解释是,在德里克和他的父母之中,必然还存在着另外一位异变者,倘若猜想属实,他定会在德里克的血液中发现端倪。

    恭敬不如从命,看着德里克小臂上突起的血管,蒙哥马利从善如流地从飞机的储物隔间里拿出四支采血管。

    德里克:“……”

    蒙哥马利:“前辈,理解一下,我需要足够的样本。”

    德里克实际的年龄比他的外貌老很多,蒙哥马利是军队出身,读完军校后在部队上留驻两年,之后被父亲介绍给GSA的“人力资源部”,便在安全局里扎了根,他在工作上顺风顺水,如今混上阿瑞纳总部里一个不错的位置,也才是27岁出头。他们家算是军人世家,祖上也为曾经的迦南帝国效力,因此他对德里克的出身并未做过多评价,也难怪总部会如此安排。

    但是德里克,档案里明明白白写着是35岁的人,看起来却和自己的年龄相差不大,又颇有一种成熟的气质,如果有一种没什么卵用的异能是保持年轻的面貌,蒙哥马利想,那这异能非德里克莫属。

    采血完毕,蒙哥马利把三支采血管放进特制的箱子里,准备送给总部最好的检验人员检验,并且由专业的人员分析报告之后,再向自己转述。

    “你还没有问我为什么是用‘异变者’的血进行邪神召唤呢,蒙蒂。”

    蒙哥马利转了转眼珠子,说:“因为异变者的血液更加接近与非人,甚至有人觉得他们是由人类异变而成的怪物?”

    “不,不,并非如此。”见血已止住,德里克理好袖子继续说,“您从来不好奇‘异变者’的真实起源吗?”

    德里克见蒙哥马利黑着脸,明白他并不是不好奇:“少校,异变者的起源并非全部来自于人类的基因异变,据个人经历,有一类‘异变者’,他们在拥有异能的同时,也拥有与人类相同的基因图谱,这不符合我国朴素的唯物主义价值观,然而却真实存在,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是某种唯心主义的产物造成的。”

    “这些‘异变者’受到一些并非来自于物理层面的影响,例如来自神秘之中的祝福,亦或诅咒,他们拥有异能,也携带着这一位或那一位的气息,而吞噬他们的灵肉,则会令强大的封印变得松动,令沉眠的苏醒,令脆弱的强壮,因此,该隐的硬币想要利用朱莉安的血液或肉体做一点祭祀或降灵的事务,恐怕会十分适宜。”

    蒙哥马利突然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不该接下这个任务,就该顺着父亲的意思,在办公室里坐着汇总一下工作、审核一下档案、提出一下思路就行,而不是趁着自己年轻多出出外勤任务,他突然觉得德里克的身份没有问题,甚至朱莉安的身份也没有问题,再怎么说,朱莉安的异能也只不过是德里克的一面之言,无法被证明,这个人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是宗教的狂信徒,是一个脱离科学唯物主义而走上信仰唯心主义的异端。

    “来自神秘之中的祝福,你是指来自天父的祝福?德里克,我之前怎么没发现你是个天父教的狂信徒?即使这是我们的国教,你也应当明白,任何宗教的创建只为人民能更好地循规蹈矩,政府希冀着他们对社会法律与基本道德具有更高的依从度,以便更好管理,而对于我们GSA警探,我们不听命于天父,我们的信仰只属于北陆安全局。”

    “那,万一安全局犯错了呢?”德里克猫一样机警的眸子看着他,“万一安全局对局势的判断、对让公民送死的决定、一切的一切都是错的呢?我不是一个狂信徒,蒙哥马利,我只注重事实。我们并没有伪造朱莉安的DNA信息,因为她的DNA信息与你我的无疑,她是人类之躯,然而却拥有异能。”

    不知怎么,蒙哥马利忽然有些控制不住情绪:“胡说!胡编乱造,德里克!异端!背弃信仰的安全局叛徒!锡安众多的宗教教派不过诞生自一本旧代的神话,《圣经》是旧代统治者编造的谣言!即使现今有能力者的存在,但基因突变就是基因突变,而不是什么祝福或者诅咒!异端!异端!”

    “好好好,冷静一下,我不和你争。”德里克没想到蒙哥马利会是这种反应,敏锐地觉察到有隐情,为避免自己在搭档的气头上追问下去,他说服自己:蒙蒂少校威士忌喝得略有些多,加上我的不断挑衅,这个反应合情合理。

    “我绝对无心背叛安全局,我所说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朱莉安的安全。不过有一点,我也必须坦白,我的信仰的确不属于北陆安全局。”

    蒙哥马利瞪着德里克,眼神里仿佛有实质性的刀光。

    德里克十分笃定地交握双手,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我的信仰属于锡安。”

    瑟兰多斯,北陆著名的枪支贩卖之地,东临最大的毒品贩卖国珀提拉,西临灰色组织聚集、决斗制度盛行的亡徒之地卡雷蒂,北临信仰萨满教的满国,南临锡安共和国的环形经济区赞西亚。此时,两位不速之客走进瑟兰多斯边缘区的“情人”酒吧里——她是亡徒之地最大的连锁酒吧,是这些污浊之地中少有的几片存在“合法”地位的净土。

    这两位不速之客均是男士,一位面容俊秀,褐瞳悄悄往四处观望,难免显出紧张之色;一位面容刚毅,绿眸里露出淡淡的笑意,与他对视之人却因那绿色深渊中的冷漠而心生战栗,他们穿着亡徒之地最常见的破破烂烂的废土风套装,脚踩装饰着金属配件的黑靴,腰带上挂着枪套、手枪和备用的子弹夹,他们一进酒吧就取下佩戴的墨镜和牛仔帽,但仍旧在歌声悠悠的酒吧里掀起些许波澜。

    浅栗色头发的酒保盛上两杯深水炸弹,蒙哥马利在飞机上喝过几杯威士忌,此时微有些头痛,于是德里克便担起聊天的重任:“最近的生意还好做吗,兄弟?”

    酒保擦拭着鸡尾酒杯,兴致缺缺地回答道:“混口饭吃罢了。”

    “你叫什么名字?”

    “凯勒。”

    “凯勒,”德里克笑笑,把一张纸钞推向酒保,“我请你喝一杯吧,怎么样?”

    “我在工作,先生,恕难从命。”

    凯勒没有收起那张纸钞,此时另外一边的一位女士要续杯,他的动作很快,调好一杯马丁尼递给那位女士,德里克发现那位浓妆艳抹的女士给他塞了张面值很大的钞票,他们的距离极近,女士袒露的胸部就快贴上年轻酒保的嘴唇,此时德里克故意咳了几声,酒保往这边看过来,他对那位穿红裙的女士耳语几句,搭上擦酒杯的毛巾走过来。

    “先生,您还有什么需求吗?”

    “科利今天没有上班?”

    酒保仔仔细细打量着德里克的脸,随后露出一个恍然而暧昧的微笑:“他替我的班,十五分钟以后。”

    德里克自动过滤掉酒保别有用意的微笑,又取出一张面额较大的纸钞,把两张纸钞推给酒保:“我想打听一些事情。”

    凯勒笑眯眯地收起纸钞:“客官,您说。”

    “今年5月底的时候,这附近有发生什么事情吗?”

    凯勒继续擦着酒杯:“无非就是有人在赌场出老千又被揍了,有人在道上拦路抢劫,失手开枪打死了人……五月底,好像确实有件新奇的事,不过可不是在这附近。”

    “什么事?”

    “有个组织的聚集点被炸了,还死了好多人。”

    “具体是什么时间?5月30日,还是5月31日?”

    “难说,我是六月份才知道消息的,那地方离这儿很远,瑟兰多斯的消息传递又主要是靠口口相传。”

    德里克愣了一下:“离这儿……很远?有多远?”

    “大概是在另一头,临近锡安共和国荷尔格雷的地方。”

    “知道是谁干的吗?”

    酒保的神色变得拘谨起来,赔笑到:“谁清楚呢,客官,他们无非是欠了钱,或欠了命,只好等量赔偿,这就是我们这里的规矩。”他终于擦完酒杯,将它们分类摆好,“不过,我倒是听客人提起过那个被袭击组织的名字。”

    “什么?”

    “他们自称,幸福会。”

    不出多时,名为科利·梅根的酒保就从后厨走出,与凯勒交接换班。蒙哥马利已趴在吧台上短睡了一觉,现在精神抖擞。

    科利·梅根是GSA在瑟兰多斯少有的固定眼线之一,曾在陷入麻烦后被GSA的某位警探顺手救过,之后便一直留在这无主之地给GSA做眼线。

    “S区主要是十字会在掌握主权,他们经营着S区所有的赌场和亡徒之地80%以上的赌场,S区所有的枪支弹药都是他们在制造和销售,酒吧的保护费也是十字会的人在收,没人会拒绝在忙碌的一天后饮一杯美酒,连恐怖分子和黑帮都不会拒绝。”科利边擦拭着面前吧台上的灰尘,边凑近两位男士低声说道。

    “所以你确定S区没有邪教组织的聚集地?”蒙哥马利手夹一根香烟问。

    “我不确定,但是十字会绝对不会允许一个会制造爆炸的邪教组织留在S区,就算五月底的那次爆炸真是什么该隐的硬币干的,他们现在也绝对不在S区了。”

    德里克为蒙哥马利点燃他叼着的香烟,同时也点燃了自己的,不过只是用手指夹着,并没有进一步动作:“这事会和自由外籍军团有联系吗?”

    “LAFF?”科利的褐瞳闪烁一下,犹如黑夜中闪烁的火光,“十字会多少和LAFF有联系,因为,你们知道,武器嘛。”

    “至于LAFF和该隐的硬币的联系,你们在军队里的同僚应该知道得比我清楚吧。”

    “我们需要多方的观点,”蒙哥马利说,“你觉得他们之间的合作关系有可能吗?”

    “你们也说过,恐怖分子里没有看起来像满人的,如果是说该隐的硬币和LAFF有合作,不如说他和十字会有合作,十字会可以提供给他们武器、弹药、甚至你们说的那种仿制军用面包车,LAFF在这里面的作用就是给十字会的机械工程师当个模特。如果十字会果真驱逐过该隐的硬币,也不冲突,利益和恩怨要分开算账。”

    德里克赞同点头,觉得这位小兄弟说得颇有些道理,他轻拍科利的肩部,道:“呆在S区怎么样啊,科利?”

    “还不错吧,S区算是治安还不错的亡徒之地,‘情人’又是比较高档的酒吧,据说酒吧大老板和十字会老大关系不错,酒吧的保护费也只是象征性地收一收,工资待遇也不错,我偶尔也能赚赚外快。”

    “只要你定期为安全局传回情报,绝不外泄情报,安全局绝不会亏待你。”蒙哥马利说,“如果你什么时候想要离开S区,想要生活得更加安稳一些,科利,打这个电话。”

    蒙哥马利把一张素色的名片递给科利,身份是编造的,但是号码能够打通。

    科利接过卡片,他下意识摇摇头,又点点头,道:“我明白了。”

    同科利告别后,两人走出酒吧,德里克转身面向蒙哥马利:“我们明天去幸福会那地儿看看吧,他们会在S区建聚集地倒是挺有意思。”

    蒙哥马利正在捻烟头,头也没抬地应道:“那是自然,要去调查一下那场爆炸到底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