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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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诸葛诞兵反淮南 曹彦士御驾亲征

    1诸葛诞

    司马孚刚柔相济,诚心诚意地辅佐着曹髦,太后当然更捧场。唯有司马昭,见曹丕没费大力就取代了刘协,司马师拿下曹芳也轻而易举,曹髦这个小皇帝,没有皇族的拥助,没有军民的崇拜,遂藏取而代之之心。

    诸葛诞与曹爽、何晏、邓飏等友善,交往甚密。与司马师不同,司马昭待诸葛诞甚为冷淡。

    贾充任司隶校尉,掌控着情报和特务机关。扬州刺史乐琳,乐进的儿子,司马门庭之鹰,在司马昭的授意下,监视着诸葛诞的一举一动。

    乐琳以慰军的名义来到诸葛诞的治河工地。诸葛诞正在河堤上,二人见过礼。

    诸葛诞说:“你看我军如何?”

    乐琳赞:“河治得不错啊,涝能排旱能灌,下一步还想怎么干?”

    诸葛诞说:“说实在的,这都是花活儿,真正逢上大水,统统白费。淮河太坏了,别说只这几万兵,就是百万人,干上几十年,也难以根治。就目前来说,硬抗是抗不了的,而应着眼于避难,淮河大平原,无山可攀,无岗可登,大水来时,蛇先爬上树,明知上边有蛇,人也得往上爬,即使树没倒,人却被毒蛇咬死了。有效的办法就是在危险的转弯处堆积几处蚌型高埠,以便难民们躲水。”

    乐琳摇头:“那可是异想天开,人工担土,那得多少人力啊?”

    诸葛诞说:“是的,光我这几万兵,难以完工。你来了正好,我想与你共同干好这工程。”

    “你想调动我的兵?”

    “我可没那想法,是想向你借点粮,召集难民来干。”

    乐琳言:“我哪有那么些粮,要粮应找司空和大司农,我可力不能及啊。”

    诸葛诞说:“这样吧,你把救灾的赈济粮调给我一些,难民们来后,既吃饱了肚子,又干了活儿,可谓一举两得。”

    乐琳没答应。

    诸葛诞来气了:“难民中,多是老幼妇弱者,那些稍为强壮者都到这儿来了,没有人照料了,等待的只有死。别州治河大都由罪犯们来干,管你干得动干不动,吃不饱也得干,怠工就用鞭子抽。我军将士们都憋着气,服装少一套,伙食降一档,难立功难晋衔,个个都想着要跳槽。我这个征东大将军不如叫征河大监军了。不知大将军为何对我军如此偏见?”

    乐琳皮笑肉不笑:“这不关大将军的事,皇帝有明诏,令你军专治河,治河怎的了?舜帝时的大禹,就因为治河立了功,舜把帝位都禅让给他了。”

    诸葛诞边说边挥拳:“你这是谤道!治河好,你怎不来治?王昶怎不来治?司马望怎不来治?”

    乐琳手一摊:“皇帝没诏令,他们怎来治?”

    “皇帝知道个屁,都是小头鬼们鼓捣的。”

    乐琳逐步探话:“你这样说皇帝那可是大罪。将军是外臣,可能不知情,若说当今皇帝,什么也不懂,却什么都想管,不知为什么,他对你有大偏见。”

    诸葛诞说:“这个皇帝,只在登基时见上一面,也没单独与其言谈过,二次平叛咱均立大功,连连地晋级,他对我,哪儿来的成见?”

    “你晋级靠的是大将军。”乐琳进一步说,“若非为大将军力挺你,皇帝身边的‘蝈蝈’早就把你‘蛐蛐’下去了。”

    “啊,明白了,都谁在皇帝的耳边常嚼舌?”

    “皇帝最信任的当然是郑五更;王经虽然只是个武生,可其话也不少;皇帝没大事做,常以诗文解闷,在其身边还有几个诗臣。”

    诸葛诞问:“怎么,王经现在皇帝身边?”

    乐琳说;“大魏的军法对将领们太宽松了,陈泰这人与王经可能有拿不到阳光下的关系,洮水之败罪在王经,其违背陈泰的部署,可谓‘违泰节度’,自作主张,以致大败。王经当与蜀国的马谡相提并论,若把陈泰换成诸葛亮,王经早被‘违亮节度’罪砍了,可陈泰却主动揽过,替王经解脱。大将军心软,将二人一同调回京都,给陈泰安排个尚书扑射,王经任个虚职尚书。皇帝无聊之下,痴迷于诗会,太傅为宽慰皇帝,打发二人常去捧场解闷儿。”

    诸葛诞又问:“皇帝与司马家谁最近乎?”

    乐琳说:“太傅与皇帝如同父子。再就是司马望了,司马望亦好诗文,皇帝召集诗会时,恐其来之不及,给司马望制了辆追风车,比帝辇还快,每月诗会之夜,风驰电掣必得赶到。”

    诸葛诞问:“你也是外臣,怎知得如此详细?”

    乐琳实说:“贾充常到扬州来,他当我说的。”

    乐琳心胸狭隘,诸葛诞性急直率,二人配和得不为融洽,治河本来是军民共举的活儿,往年乐琳也组织百姓们干过,今夏却靠边摇扇子了。诸葛诞越想越来气,故意不好生招待他。乐琳向上面汇报时,也就不往好处说。

    如何对待诸葛诞,上面有两种意见。皇帝与司马孚一致,认为魏国不应再打内战了,应精诚团结,共同致力于伐蜀平吴。司马昭认为攘外必先安内,应不惜一切予以清除,可又一想,诸葛诞仁义宽厚,深得军民的尊崇和爱戴,且又实力强大,不是容易对付的。别姓将领大多数都归司马昭麾下了,如能再把诸葛诞拉过来,伺机取代曹髦,那就更轻而易举了。于是,司马昭打发贾充去探口风,如诸葛诞不肯合作,再行铲除亦不迟。

    贾充心领神会,到寿春去见诸葛诞,几句话过后,把话题往皇帝身上引,也说到曹髦爱诗赋。

    诸葛诞不屑:“诗赋是浮华之士耍嘴皮子,难成大器,身为皇帝,痴迷于那些东西,不倾身理政,朝将何安?”

    贾充往深处说:“对朝政来说,皇帝不理政比其理政还强,其欲废宗法,改爵制,颁了不少荒唐之诏。”

    诸葛诞知贾充心思不正,不轻易相信他的话:“我怎没见过你所说的那些诏?”

    贾充说:“你当然不会知道。太后与太傅有主意,明处不与皇帝硬抗,暗中责令中书府,把那些荒诏压下来。皇帝坐在宫中,只知敕不知行,倒也相安。”

    诸葛诞担心:“这样能行吗?如此下去,早晚得有露馅的那一天,听说这个皇帝脾气不小,不是个让人之君,爆发开来,乱子可就大发了。”

    贾充把锅揭开了:“这样的局面,我看时日不会太长。朝之九州我去过七州,皇帝不让给官员增薪,封疆大吏多不恭君,心中皆盼大将军禅代,征东大将军以为如何?”

    诸葛诞大惊:“大将军想篡朝?”

    贾充说:“将军不要惊讶,你岁数大,经历多,不必我细数。所谓曹魏,名不符实,早就唯有魏没有曹了。大将军查过,曹髦也不是曹霖之后,是元珠与别人乱生的。”

    诸葛诞不为所动:“谣言如鹅毛,顺风满天摇。我现在才明白,你是为此事而来。贾逵一生忠良,你乃忠臣之子,世受魏恩,没想到这些话会出自你口啊!”

    贾充进一步深言:“诸葛家族看起来都是聪明人,其实都是糊涂人。病犯在不能精诚团聚专保一主,你们兄弟几个,诸葛亮保刘,诸葛瑾保孙,你诸葛诞保曹,笑不笑话?蜀吴交战刘备不敢用诸葛亮,孙权不敢用诸葛瑾。你呢,伐蜀从没用过你,用你只能是打内战,你还痴心忠曹,忠个什么劲儿呢?”

    诸葛诞挥手:“你这是睁眼说胡话,抗吴没有我,我怎立的功,何以荣任上大将军?”

    贾充阴笑:“这话好展扬啊。明言当你说吧,我这次来,就是为你虚报战功之案,此案叫大就大叫小就小。如还不识成色,你就是第二个文钦了。”

    诸葛诞不服:“虚报战功,我都虚报什么战功了?”

    贾充挑明:“不仅仅是虚报,已经冒领了,吴之左将军留赞,他是怎么死的?”

    诸葛诞语气不强:“阵亡。”

    贾充狞笑:“留赞当然是死了,别看其都七十三岁了,可每当临战,必披髪叫天,气势如虹,胆小者都有被其吓死的。若论武功,大魏之将还没几个能与其战上三回合的。你的战表报的是斩留赞,立此殊功得晋上大将军,我现在又兼领左护军了,有责任弄清你是怎么斩留赞的。是你斩,蒋班斩,诸葛靓(jìng)斩还是其他另将斩的?当然了,无论谁斩,哪怕留赞马失前蹄被卒所杀也都是你的功。”

    诸葛诞答不上来了,留赞是病死的,往轻说,“斩”字用得不妥,往实说,“斩”字是虚报战功且已领受。

    但诸葛诞不肯服软:“无论你如何绑架,没得太后之明诏,皇室临危之际,吾必当以死效之。”

    2司马干

    司马干字子良,是司马懿的嫡子,司马昭的胞弟。司马干性格温顺从不争锋,司马孚常遣其去办那些不可莽撞的棘手事务。

    司马孚这次对司马干说:“皇帝多次抱怨过,说司马昭对将军们不太公平,尤其对诸葛诞,军需供给不足,器械增添不及时,人家颇为不满,自己开坊缝制军服,自己开炉打造兵器。再这样下去,诸葛诞恐成第二个毌丘俭,但他的能量比毌丘俭大多了,如若贸然起事,大魏必会伤筋动骨。”

    司马干问,“我去,该如何着手呢?”

    司马孚说:“你去后,向诸葛诞示点好,交点心,看看他们亏在哪儿,比别军究竟缺什么,回来后,准备好该给的东西,他心气平和后,其身也就安稳了。”

    平定动乱清除余党,该监禁的监禁,该诛杀的诛杀,但对于那些利益攸关者,就难理清了。夏侯玄的崇拜者,毌丘俭的知心者,王陵、令狐愚的追随者,心甚不平者,到处煽风点火,皆盼曹魏更乱,白天如蜻蜓似蝴蝶,晚上如乌鸦似猫鹰,各处不停地飞,耸言跟着传,听者如麻雀,互相叽叽喳喳。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诸葛诞之忧路人也晓,陆清廷看出了门道,藏身于寿春,在诸葛诞的营房附近,等待着机会。

    司马干来了,诸葛诞谨慎接待,司马干看过伙食,看过仓库,慰问将领慰问士兵,双方谈得很融洽。

    夜云密布黑如锅底,陆清廷藏在茅厕旁边的蒿丛中,偷听着官兵入厕时的话。那个哨兵与那个近侍

    关系很近,二人蹲在俩坑上。

    哨兵问:“上面谁来了,我看大家都挺高兴?”

    近侍说:“司马干来了,大将军的三弟,带来了个好讯息,咱们不用再修河了。”

    哨兵又问:“那治水的活儿交给谁?”

    近侍说:“交给水衡都尉,由他督促扬州府修。”

    哨兵不以为然:“这算什么好讯息,我看修河也不错,不用防明枪不用躲暗箭,也不能小命说丢就丢。我们差的只是伙食,不上战场就吃狗食了,咱也不能修一辈子的河。真正上战场的那一天,想到今天这待遇,谁也不肯卖命。”

    “我说的好讯息就好在这里。司马干说,皇帝认了错,从今往后,不论干什么,一律不准降低伙食,不用自己制军服了,不用自己打刀枪了,一视同仁绝不偏待。”

    “说实在的,伙食差点就差点,我怕的是凭征东大将军的脾气,若再僵持下去,说不定哪一天,倘若他爆发开来,打起内战,那可就完犊子了。”

    近侍不以为然:“怕只是你怕,不少人还盼着那一天呢,扬眉吐气那多好,不再窝窝囊囊受虐待。”

    哨兵却说:“那你可看错了,我不是怕打仗而是分跟谁打,跟蜀国打跟吴国打,不论是打死还是中残,都是荣尚的,死了有棺材,家人有抚恤。如果反朝打内战,死了不如狗,家属是反属,什么你不怕他不怕,我看谁都会怕啊。”

    近侍蹲着点点头:“细品起来,你说的有点道理。”

    哨兵:“不是点道理,而是大道理。司马干来时天快黑了,一高一低来了俩个人,哪个是司马干?”

    近侍:“那个像老虎模样的是卫士,司马干稍矮点,三十几岁,长得挺秀气。”

    哨兵与近侍完事后,提上裤子都走了。

    听到此话,陆清廷大喜:哪个人都得拉撒,我就在这儿等着。司马干早晚也得来,我准备块石头,等他来拉撒时,从背后砸其后脑勺,脑浆崩流不由他不死。司马干在这儿死了,诸葛诞就脱不了干系,老司马绝不会善罢甘休,大战必定打起来,我的大功就告成了。

    陆蜻蜓转而又想:打死不如打残,最好还能说几句话,回去后添枝加叶说一番,诸葛诞更没法狡辩了。

    陆清廷又换了块稍小点儿的石头。卫士没想到拉撒也会有危险,司马干一个人来了,但没蹲下来,小便也得面朝前,陆清廷蹑手蹑脚来到身后,举起石块砸下去。

    陆清廷高兴了,这一下力度正好,造成重伤中下了病根,从此司马干得了精神病,装疯卖傻鬼哭神嚎,荒荒唐唐了其下半生。

    正合陆清廷之意,救治后,司马干能说几句话了,认定这是诸葛诞指使人干的。

    司马昭准备集结各方兵力立即开讨诸葛诞,司马孚主张先与皇帝商量商量。

    曹髦思量后说:“淮南前两次叛乱,大魏已伤筋动骨了,无论如何再也不该打内战了。无有实证见疑即除,非为明君之度,防患于未然吧。将诸葛诞调入内廷,给个荣誉性的高官当,不掌军权后,其险自解。”

    司马孚赞成:“那就让诸葛诞任司空吧,如其不来再行动兵。”

    皇帝同意了。

    司马干遭袭之案无头无序,诸葛诞百口莫辩心急如焚。接到了朝诏心里清楚,若去洛阳必成第二个夏侯玄,没有别的路只有反叛了。但诸葛诞也知道,兖州、徐州、青州、豫州和荆州的机动兵力很强,战时都能赶来,诸葛诞自己的孤军难以抵抗。好在与吴国挨得近,即遣儿子诸葛靓去吴国作人质,请求吴国出兵相助。

    传言与情报无异,双方的研判都不差,司马昭与诸葛诞的行动几乎是同时的。

    司马昭对司马孚说:“诸葛诞不肯来朝,反叛不可避免。此战非同小可,诸葛诞肯定会联络吴国,吴国也早就等待着这一天,此时必然倾兵相助,我们必须全力死战,以保完胜。”

    司马孚赞同:“该怎么策划就怎么策划吧,然后奏明皇帝,皇帝也会准奏的。”

    司马昭说:“虎符还在三叔手中,该怎么调就怎么调呗,皇帝知不知那还能怎样?”

    司马孚强调:“纲序,这是纲序,无论如何纲序不可轻废。”

    “我可没那闲功夫,若奏三叔去奏吧。”司马昭想:曹髦久疑于我,太后视君如子,三叔与太后暧昧,看我也不太顺眼,前方倘然有失,后方恐生不测。

    稍后,司马昭又说,“将士们在前方浴血奋战,断手断脚掉脑袋。皇帝、太后享受于宫,骄奢淫逸喝美酒,不时还翘嘴骂战将。这回把皇帝和太后也带上,让其也品品营帐的滋味。”

    司马孚这样想:让皇帝去看看也对,一来可临阵锻炼锻炼,二来御驾亲征了,能大大提高士气。

    寿春是淮南的郡治,扬州府也在那里。诸葛诞掌握着朝廷的八万野战生力军,围了扬州府,杀死了乐琳,夺取了扬州地方兵马,兵力已达十万。

    诸葛靓(jìng)去吴,吴主孙亮大喜,封诸葛诞为寿春侯,又授左都护、大司徒、骠骑将军等好几个名声显赫的官衔。

    吴国自诸葛恪死后,孙峻领丞相兼大将军,督中外诸军事,其飞扬跋扈,轻屠横杀,奸乱宫女,激起义愤。孙英、孙仪、孙二虎等计划除之,皆因事泄,反被孙峻诛杀。孙峻由于政敌众多,夜不敢寐,在恐惧之中死去。

    孙綝是孙绰的儿子,与孙峻同一个爷爷,武卫将军,加侍中。此时孙峻刚死,孙綝统军,文钦领两个儿子为前锋,全怿、全端为中军,朱异为增援,于诠为后军,大张旗鼓奔向寿春。

    3御驾亲征

    从洛阳去寿春,向东南过许都,再过项城,曲曲折折千里开外。曹髦着急上战场,太后心不顺,路上却不让快行。车队进了项城,去寿春还有很长的路,项城很大,曹叡在这儿也建有行宫。皇后突然喊肚子疼,“妈呀妈呀”地连声叫唤,车队停下来。

    太后与皇后到了战场,什么劲儿也使不上,反倒成了拖累,曹髦看出来了她们更不愿往前行。

    曹髦说:“梓童是让凉风吹着了,项城是个舒适的地方,就在这儿养着吧。往东蚊子凶,太后最怕蚊子,也在这儿歇着吧。”

    裴秀陪同奉车都尉主领车队:“那不行,大将军有话,让太后也亲临战场。”

    曹髦说:“司马昭纯是想折腾人,打仗让太后去干什么?”

    裴秀看看太后,张张嘴没出声,太后脸一扭:“皇上说话还不好使吗?”

    裴秀无奈地摇摇头。

    颠颠簸簸,十几天后,御驾到了寿春北郊。

    司马昭没露面。司马望迎驾后汇报战况:“魏军对寿春的包围圈还没合围时,吴军前锋及中军陆续开来,文钦首先进城。文钦与毌丘俭反叛时,诸葛诞是魏军的主力,讨伐最凶,文钦对其相当怨恨,今又搅合在一起,心中仍有怨气,话说不到一块儿,方略就没法设定,等着孙琳来,而后再制定战法。”

    曹髦问:“孙琳如何?”

    司马望讲:“孙琳外战不精,内斗凶狠,诸葛恪死后,孙氏兄弟之间争夺辅政大权,初始孙竣在上,被人暗算后,从兄弟孙琳主政。孙琳更加残暴,杀了滕胤、吕据、孙宪等多个不恭者,但还不安稳,仍有不少人照样算计他,孙琳如今的大心眼儿并没在战场上,而是时时留心宫廷的情势,于路迟迟不前,坐于巢湖船头专等诸葛诞与文钦的战报,再看风定向。”

    此时吴国镇南将军朱异率军赶来增援,在霍邱与魏将石苞、州泰、胡烈相战,辎重粮草被胡烈烧尽,朱异之军靠吃树叶与数倍魏军相战,孙琳不顾情由,一怒之下,将朱异斩首。孙琳又听到传言,说后方宫廷又将有变,惊恐之余,不再前进,转身回建业去了。魏军越聚越多,总兵力已达二十六万,诸葛诞的主力四散在外,加上吴国的援兵,城中只有四万,魏军对寿春城形成了包围之势。

    司马望汇报完毕,说:“诸葛诞已成瓮中之鳖,必擒无疑,圣上尽管放心好了,准备好赏赐吧。”

    曹髦说:“诸葛诞胁迫忠义,裹挟良民,叛天逆地,不得人心。尤其扬州那几个军,原先就不是他的属下,今见诸葛诞败势已定,想与其同归于尽者,不会有几个,要把他们都拉回来。”

    司马望:“是的,他们大部分都投过来了,有一小部分吓跑了,不再是诸葛诞的战力了。”

    曹髦盼安定:“他们既没为诸葛诞打过仗,回来后不应按投降论,跑的也不应安什么罪名,回来还可以照样当兵,这样一来,还会有更多的人跑回来。诸葛诞为了博取民心,常施些小恩小惠。我们更要宽怀些,对那些拥助过诸葛诞的百姓,只要不再随其作乱,前情一概不究,百姓们都盼着安宁,不追前非,自当宁之。”

    司马望以曹髦为重:“胜势虽已明定,但仍有外敌偷袭,为了圣身的安祥,那就西回项城吧。”

    曹髦很坚定:“朕不是总求安生与舒适,实想亲临战场。据说不管是武帝、文帝还是明帝,每临大战,都是披甲顶盔,亲擂战鼓,挥剑督战。战后评功心如明镜,无人敢冒功无人敢偏心。吴蜀尚在,西北诸胡仍然不宁,大战还在后头啊,朕这个岁数,不横刀策马亲扑烽火,苟安为耻啊。”

    司马望说:“圣上言之在理,令臣肃然起敬。但圣身的安稳最为重要,圣上的营帐太豪华,容易引来偷袭者。圣上如执意驻营帐,那就驻臣的营帐吧,既舒适又防蚊虫。”

    “诚谢爱卿。”

    “君臣不言谢。”司马望悄声说,“臣身为卫将军,必须绝对保证好圣上的安生,但臣还有别的任务,不能时时都在身边。除了圣上带来的武卫外,臣又配备了二十个武功高强的卫士,白天由打狗郎带领,晚上由洗马郎带领。万一发生意外,那帐中的床下有条地下暗道,通到东边几百步外的枯井中。这条暗道只有臣知道,圣上更不要当任何人说。晚上有事叫人时,敲下床头的小铜锣,马上就会有人进来。”

    曹髦躺在蚊帐内,热得满身汗,听着蚊子嗡嗡叫辗转反侧睡不着,觉得后背痒,坐起来就挠,越挠越焦心,敲了下床头挂着的小铜锣。

    打狗郎焦伯听声进帐:“什么事,皇上?”

    曹髦边挠边说:“这儿的蚊子怎这么厉害?”

    皇上的蚊帐是拖地帐,打狗郎打量会儿说:“照理说蚊子钻不进来啊。”

    打狗郎将油灯移进帐,突然惊声叫:“啊!皇上生虱子了。”

    “肮脏的人才会生虱子,朕怎能生虱子呢?”

    “身子多日不洗,衣服多日不换,谁都能生虱子。”

    曹髦害怕虱子:“一个多月没洗澡了,换洗衣物都丢在许都了,怎么办呢?”

    打狗郎说:“皇上的虱子是佛子,十分贵重,凡人得病后身上放个佛子,病会好得快。兵卒住的营帐,不但无蚊帐连床都没有,有的躺在干草上,有的露天和衣而坐,天亮后捉些佛子送给病兵,可治他们的病。”

    “如真好使,那朕就不洗不换了,宁肯挨虱子咬,多生些佛子治病兵。”

    4石榴红

    月亮地,贾充领个妙女来到曹髦营帐外,对打狗郎焦伯说:“这是大将军指令送来的,看看怎样?”

    焦伯说:“没有皇帝的话,龙颜若起怒,那你可得担着。”

    贾充指指曹髦的营帐,对少女说:“进去吧,这个老大非同寻常,好好侍候着,他若满意了,今晚算你十个丁,如若惹恼了他,你的小命可就没了。”

    少女钻进了曹髦的帐。

    焦伯问:“什么叫十个丁?”

    贾充说:“新军规,军妓们陪兵叫陪丁,达到八千个后可以回家从良。”

    “改得好,有点人情味儿。让她们有盼头,也能提高她们的性趣。”

    “这是我建议的。过去,洗衣女常不配合,不是挨军士们打,就是咬伤了暴兵,发生过多次咬器案。”

    焦伯咂下舌:“不过,弄个洗衣女给皇帝玩儿,可也太荒唐了。”

    贾充说:“皇帝也是人,玩儿起来同样爽。妓女经得多,比民女更有技巧,皇帝会满意的。”

    曹髦正在做梦,梦见司马昭斥责他:诸葛诞是叫你逼反的,你不知道么,现在的司徒徒有其职,司空空有其名,都是行将入木的老臣,诸葛诞正当壮年,你迁其任司空,他能不明白吗?

    梦中曹髦正在自责,妓女钻进了蚊帐。

    月光中,贾充与焦伯坐在草地上聊。

    贾充说:“没听见皇帝的吼声,看来俩人很合谐。”

    焦伯说:“天子孤单久了,平时并不太好色,连昭仪、婕妤也没立,嫔妃到现在也不全。”

    “皇帝因手中没实权,心情才不好吧?”

    “是。就说这次吧,快够两个来月了,大将军一次也没来拜,皇帝这两天想去帅帐看看。”

    贾充说:“就让他在这儿待着吧,他想去你要阻之。告诉皇帝,他不懂兵法,万一话说不到点子上,还会被人讥笑嘲弄。你总在老大身边,他在洛阳的状况到底怎样?”

    焦伯问:“军中叫皇帝都为老大吗?”

    “只是这一次,大将军说为了他的安全,以免被暴露,大家都叫老大吧。”

    “细说圣上,聪明上进努力好学,但有些天真又有些异想,曾想遣宫女又想驱太监。深憾自己无法作为。”

    贾充问:“他对朝臣有何感觉?”

    焦伯说:“认为太朽腐,过于固步自封,曾下诏废除中正,以科考录拔人才,发现被中书府压下后,也曾大为恼火,但慑于太后和太傅的威力,也没把裴秀怎么样,只能不了了之了。”

    “圣师呢,现在还用不用了?”

    “对于郑小同,皇帝特敬重,虽不再授书了,皇帝仍把他留在身边,离都时,叫其到乡下访贤,招些大贤上来,欲授之以大任。”

    贾充打个哈欠:“我也该回去睡了。”

    焦伯没法睡:“这两天战况怎样,晚上敢睡实吗?”

    贾充说:“从城内逃出来的军士说,诸葛诞明白,吴国内部明争暗斗,如弃城南逃,手无尺寸之功,到吴国后亦不会有好下场,所以诸葛诞宁死也不会离开寿春。孙琳走前命令其军,无论如何得配合好诸葛诞,只准前进不准后退。为了聚歼残敌,钟会献计对寿春城只围三面,留下南门给敌军进城,待时机成熟后,再一起聚歼。寿春城内粮食不多,不出半年,粮尽之时内部必乱,届时总攻一举即破。文钦总骂诸葛诞,是他耽误了突围,早晚有火拼那一天。”

    如何剿灭诸葛诞,司马昭心中无良策,在贾充的建议下,由钟会代其指挥。

    清晨,曹髦御帐内,妓女已经坐了起来,曹髦昏昏沉沉不愿起来,闭着眼睛说:“梓童,再睡一会儿吧,天还没亮呢。”

    妓女没听明白,“什么梓童?”

    曹髦睁开眼,见之有些惊讶:“你陪朕睡了一宿?”

    妓女说:“我知你是最大的官儿,他们都叫你老大。你真好,一点儿也没折腾我,我在你这儿就不走了,陪你一晚顶十个丁,一个多月后我就可以回家了。”

    曹髦没听明白:“说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谁?”

    妓女说:“我们到哪儿都不报真名,艺名叫石榴红。”

    曹髦瞪大眼:“我问你,你昨晚怎么来到我这儿了?”

    “我是洗衣女啊,军营叫我来陪你的。”

    曹髦像陷进了粪坑,浑身发抖,嚎啕大哭:“我这个大魏皇帝,竟然睡了个军妓,脏啊,羞啊,贱啊!”

    妓女瞪大眼:“你是皇帝!我陪皇帝睡了一晚,太幸运了,封我为妃子吧。”

    曹髦从床头提起剑:“妓女陪我睡了一晚,这事若被你张扬出去,以后怎么为君啊?”

    妓女吓得一步步后退,曹髦挺剑一步步紧逼,到了帐门边,正逢洗马郎李昭进帐,见此状况,洗马

    郎认为是刺客,抓住妓女腰,向前用力一推,剑入妓女腹,长“啊”一声,跪倒于地。

    没料到曹髦也跪下了,举着双手哭喊:“‘青釭’啊‘青釭’,在我手中没杀一敌,却杀了个洗衣女,污啊,脏啊!”

    洗马郎李昭缓缓拔出剑,妓女没吭一声,血从剑尖缓缓流出,睁着眼死去。

    焦伯急忙把曹髦拉起,曹髦手抹眼泪:“我太无能了,不但够不上皇帝,连个正人君子也难当。跨马提刀上战场吧,死了也够得上个英雄。”

    曹髦欲上战场,卫士们急阻,曹髦提剑砍伤一个,跨马向南冲去,焦伯与李昭率卫士们拍马紧跟。

    正逢文钦突围,曹髦冲向敌群,危急关头,司马望率军救出,曹髦身负小伤丧气而回。

    前半夜,耗子嗑牙声吵得曹髦睡不着,点亮案上的酥油灯,下地打耗子,耗子无声,仍然睡不着。脑中反复闪回。一会儿出现自己被围的场景,一会儿出现难民们逃难的场景,一会儿出现持剑杀妓女的情景,又闪出司马昭责问自己的话:“你闯祸了,诸葛诞被你逼反了。”

    曹髦穿好衣穿上鞋,蹑手蹑脚走向帐门,掀帘向外看。洗马郎立即发现:“圣上有何吩咐?”

    曹髦问:“前天死的那洗衣女是你还是打狗郎找来的?”

    焦伯说:“不是咱俩,是贾充送来的。”

    曹髦:“贾充送来的,可能也有司马昭的话,他们是在羞辱我,糟践我,岂有此理!”

    曹髦支使洗马郎:“快去把贾充找来!”

    洗马郎不动:“深更半夜的,上哪儿去找呀?”

    曹髦怒喝:“你想抗旨不成?”

    “微臣不敢。”

    “那就快去!”

    洗马郎仍没动:“实话当圣上说,大将军令我,无论任何情况,我在当值期间,不得离开御帐半步,离开就是掉脑袋。”

    曹髦回身取剑:“不妨就试试,不听皇帝的话你脑袋能怎样?”

    洗马郎却说:“因为圣上非为暴君,所以我不能掉脑袋。”

    洗马郎太会说了,曹髦叹口气,转身回到帐中。

    曹髦自责:我无能我下贱,不能赐民以福,带给他们的尽是苦难。我这个皇帝受人欺,皇帝的母亲都当不了太后,皇帝的父灵都进不了太庙,没脸再坐在龙墩上了。回家把哥哥换来吧,哥哥比我有魄力,让他当皇帝,谁诬陷也不成。

    曹髦的哥哥叫曹启,是曹霖的嫡长子。

    思量会儿,曹髦又明白了:这不是痴话么,皇帝是说换就换的吗?就因我年岁小,来了不能自主秉政,当时才用我,若能用曹启,起先不就用了吗?再说了,一不掌帝玺,二不握虎符,这样的皇帝,谁当都得憋气,哥哥来了也无用。可无论怎么说,我得回趟家,请哥哥出出主意。

    李昭不会放我走的,想起床底下的暗道。曹髦随即趴身床下,用手提了提那块儿草皮,果然现出个洞,躬身钻了下去。

    黎明前,残月将落。曹髦从枯井中爬出,旷野中弥漫着尸臭,曹髦捂着鼻子向北走去。天逐渐放亮,看明白了,沟中放白的是尸骨,发黑的是头发。曹髦由衷地自责,这些人都是因我而死的,曹髦哭了,甩把鼻涕继续走。走着走着,曹髦又觉得,我这身穿着,在路上不合景。野地的死倒随处是,曹髦选了身合适的麻衣,从死尸上扒下来,套在自己的绸装外。又捡了顶破草帽,扣在自己的发髻上。

    天刚亮,司马望到帐前下马,焦伯、李昭都迎上前。司马望说:“来给皇上报个喜讯,为了粮食,寿春城内大讧,文钦被诸葛诞杀了,文钦两个儿子也投降了。”

    “好啊!”焦伯问,“可文鸯(文钦次子)杀了那么多将士,也是司马师的死因,大将军能准其投降吗?”

    司马望说:“可不是,大将军想杀他兄弟俩,可司马炎欣赏文鸯的武艺,以身护着不让杀。杀降不祥,兵法大忌,他俩也就捡了条命。皇上昨晚睡得怎样?”

    李昭手指帐帘:“前半夜没睡实,下地乱折腾,后半夜睡得挺好,到现在还没动静。”

    司马望进帐,转身又出来:“皇帝哪儿去了,帐内没有啊?”

    众士皆惊:“不能啊,从没出来呀!”

    司马望明白:“不好,皇帝丢了脸,可能钻地道了。”

    卫兵们散开找曹髦。曹髦奔跑在小路上,时不时回头望,听见身后有马蹄声,虽经改了装,仍隐身于

    路旁的蒿丛中。

    卫兵们走走停停,一个个手拢着嘴喊:“老大老大,你在哪里?”“老大老大,你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