殇逝三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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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司马昭目空无主 司马孚寿誓旦旦

    1洮水之战

    文钦、毌丘俭反叛,司马师死了,吴国进攻寿春,蜀国岂能错失良机?

    姜维奏明后主,以车骑将军夏侯霸、征西大将军张翼为两翅,再次北伐。姜维在羌族与鲜卑族中的威望颇高,此次的战略目标是先攻陇西,向西向北夺取凉州全境,再逐步向并州和关中蚕食,逼向中原。为了分散魏军的防守兵力,姜维扬声向祁山、石营、金城三路进军。

    王经,字彦纬,之前为江夏太守,与吴作战颇有战绩,司马昭调其到雍州任刺史,配合征西将军陈泰主领抗蜀。陈泰老迈颇感吃力,建议授王经都统雍州军事指挥权,得到朝廷许可。

    情报频来,陈泰认为,蜀军没有魏军多,姜维决不敢分兵三路同时进犯,目标肯定只有一个,但究竟指向哪里,此时不敢认定。陈泰屯兵于陈仓城,此处为雍、凉二州的中心,既能照顾关中和秦川,又能照顾陇右和渭水。让王经领军一半先守住狄道,定准姜维的矛头后再行调动。

    陇右四郡(陇西、南安、天水、广魏),陇西为主郡,人口最多,粮谷最丰,治所在狄道城,临水傍山,通达四方,战略地位相当重要。

    狄道城所临之水叫洮河,是黄河上游右岸的最大的一条支流,自西向东再折向北于刘家峡附近汇于黄河。王经在此处的兵量与姜维相当,且马高矛长震撼力强。王经见姜维主力从枹罕(fúhǎn)向北奔来,认为其长途跋涉运输艰难,疲惫之下不堪一击,遂违背了陈泰的部署,放弃狄道城,南渡洮河前去迎敌。

    王经的优势在于骑兵。姜维在夏侯霸的提示下,不与魏军在河滩进行骑兵对决,且战且退,将魏军逐渐引入“为翅”与“鸟鼠山”西麓。骑兵的优势在于奔跑中重力劈杀,一举致命,但马跑不快时,就不是山兵的对手了。王经的骑兵下地后,手无盾牌攻防失衡。蜀兵个个如同滚地龙,翻滚腾挪敏捷无比,你刺他一枪他还你两刀,你的一枪不是被人家躲过就是被盾牌挡住,他还你的两刀即使没伤你身也得削断枪杆,魏军气势泄尽,屁滚尿流败下山来。

    王经心不甘服,为了激励将士,来到洮水南岸,来个背水列阵,东西五十里,立下三座营寨,准备当蜀军追来时,在河滩上与其决战。

    张翼向姜维献策,以疑兵计破之。三月十五,探兵报告,蜀军抬着大量战鼓向西而去,而沟谷中却有部队向东隐行。王经判断,:蜀军今夜可能会劫寨,他们抬战鼓沿山脊西去是故意给我们看,让我们认为其移兵向西,其隐处向东移兵,集中攻东营。王经刚想下令放下西营移向东营,参军却说:虚虚实实,实实虚虚,也有可能是其故意让我们这样认为,而其却去劫西营。大有道理,如何防范呢?王经最后决定,东西两头原地不动,中营分兵增援两头。

    半夜子时,蜀军小校带领鼓手向魏军西头擂起战鼓,二十多张大鼓“咚咚咚”“咚咚咚”震天动地。另个小校带领上百火手在东头胡乱放火。

    魏军在两头,张弓扬弩,严阵以待之下,姜维、夏侯霸和张翼共同扑向中营。王经的中营几乎空虚,片刻即失,张翼向东放起火来,春草枯黄,正当西风,“呼呼呼呼”向东扑去。

    王经正在东营,始知上当,策马回返。久经沙场的战马虽敢踏火海,但分昼与夜,圆月之下,也是怕火的。王经的马非凡将之马,主人指哪儿奔向哪儿,别的马却不敢迎火而上。王经单枪匹马跑一段后,侧看无追随者,也不再往西奔了。大火吞没了东营,逃,狼狈地逃,来到洮河的转角处,火向东卷去,残兵败将们聚集在鹅卵石滩上。

    王经仰脸向西:“西营啊西营,可得顶住啊!”

    还‘顶住’,怎能顶得住?

    蜀军的三路人马已是魏军西营的三倍,激情昂奋,气势如虹。魏军主帅不在,兵已无斗志,其中有一千羌兵,见情势不妙,领头的向西一挥,撒丫子跑回凉州了。

    夏侯霸骑兵的长矛皆带回钩,一刺一拽,来回不空,抵抗者倒下,会水的跳河,不会水的也跟着跳,淹死者过万。而后的洮河向北滚去,蜀军沿河追来,将狄道城团团围定。

    这是姜维历次北伐以来唯一的大捷,歼敌三万,自损三千。姜维胆大心细,精习兵法,作战勇猛,百折不挠,深得诸葛亮的信赖和任用,但终归是降将,难免受到怀疑。尤其在郭脩刺杀费祎时,姜维就在身侧,当费祎倒地时,姜维转身一刀,就将郭脩杀死了。有人认为,郭脩是难以逃走的,应给其留个活口,严刑拷打之下,有可能供出同谋者。姜维这是杀人灭口,害怕郭脩供出自己,不给留审讯时机。

    费祎去后,后主用姜维主军,是经过再三思虑的。一是姜维的军事才能,舍其难择其他。二是,保姜维的大臣还是不少的,诸葛亮把女儿嫁给了他,后主的公主嫁给诸葛亮的长子诸葛瞻,转个弯来算,后主与姜维也是亲家。张翼最相信姜维,不仅与其结成姻亲,还称敢把脑袋也押上。

    这几年,姜维以卫将军之身行大将军之事。“洮(táo)水之战”杀了魏国这么多将士,再疑他就是多余了,后主立即拜姜维领大将军,统领全国军务,或征或伐,任其自主。

    流星马昼夜不停,洛阳得报,好一番震动,司马昭急遣邓艾速去援助。

    狄道城建在河东岸,小城虽不大,但极其坚固,洮河等于西护城河,遣几个零星军士瞭望着就行。任凭蜀军三面围打,小城岿然不动。

    洮水之败与兴势、东兴不同,不唯死兵,更在伤民,曹髦连连下诏:特赦无奈投蜀民众;收敛死尸,安抚难属;免除赋税徭役一年。

    魏国的军法颇具人情味儿,陈泰、王经先败而后不馁,调回京师改任他职。

    邓艾披星戴月马不停蹄,不过旬日到了陈仓,陈泰见之喜出望外,两军合一速去解围。但邓艾认为,蜀军先前得胜,斗志正旺。魏军的援军赶到时,以疲惫之身,畏惧之气与蜀军硬战,胜率不高。邓艾建议不如让王经放弃城池,运空粮草,向北暂撤,待蜀军进城后,调集四方大军反将其围,蜀军孤军深入,没有后援,不出一月粮尽草绝,突围之际再将其全歼。陈泰虽为主帅,但由于先前的失误,害怕再失重兵,迟迟不敢决断。

    2君祝臣寿

    得陈泰战报,对于是否采纳邓艾的建议,司马昭无有良策,曹髦不知所措。

    太后为此来找皇帝。曹髦正在华林苑由打狗郎与洗马郎陪着练武。曹髦见太后来了,丢下长枪迎面走去。

    太后:“真是个孩子啊,雍州那样危急,你还有心耍。”

    曹髦:“这哪是玩耍呀。可惜大魏这么多战将,却让一个没有武功的人(司马昭)领大将军,连一个姜维也降服不了,我想练身好功夫,御驾亲征,荡吴平蜀,统一华夏。”

    太后:“作为将士,没有武功确实不行,但主帅并非全凭身上功夫,没听说诸葛亮善使何器,司马懿也非力敌多少人,靠的是韬略与智谋。”

    曹髦:“无论如何,将帅一马当先,身先士卒对士气的提升必定截然不同。”

    太后:“王经败后,狄道城被围,陈泰、邓艾莫衷一是,等你练精了功夫,别说祁山和洮水,千山万水也都没了。当顾眼前的啊。”

    曹髦:“大将军不知所措,我更不悉诸将,太后从明帝至今,经历过数次大战,当知何人前去,方能转败为胜?”

    太后:“司马昭不是不知,那年东兴之战,大魏那么多兵马,被诸葛恪打得落花流水,后来的合肥之战,司马师请出了老叔达,吴军变成了流水落花。老叔达不去,另者皆为空谈,可司马昭的脸皮薄,此次有点张不开口。你赶紧换上帝装,去趟太尉家。今天是其七十五岁大寿,你应去祝祝寿。”

    曹髦不解:“荒唐,哪有皇帝给臣祝寿之理,亘古未闻啊?”

    太后劝导:“事关大局,闲话休论,那我就明说了吧。皇帝可借祝寿之机,好好感化感化老叔达,委婉地提示几句,说不定其能自动而往呢。”

    曹髦信服了:“太后之言可以试试,但不能空手去呀,赐点什么既表诚心又不失朕尊呢?”

    “司马家族达字辈儿没别说的,可下代子孙皆张狂得很,没有老叔达的镇唬很难说他们能蹦跶到哪儿,你去给其增增尊,是大有益处的。”太后想到“青釭”剑,:“把‘青釭’剑赐给老寿星吧,哪个想起屁儿时,他就抽出来亮一亮,比你佩着实用。”

    曹髦也想到剑:“好吧。据说皇帝还应有口‘倚天’剑,我怎从没见过?”

    太后叹口气:“哎,提起‘倚天’,话可就长了,曹芳就在它身上中的病,现在可能在大将军手中。”

    曹髦瞪起眼:“岂有此理,怎能在司马昭手中?私匿镇殿神器,莫不藏篡位之心,看我如何收拾他?”

    太后不让出大声:“这个司马昭比他哥哥还阴暗,先忍几年吧,司马家族法严,司马孚是首长,只要他三叔在,司马昭翻不了朝。”

    曹髦说:“老太尉虽然硬朗,但岁数摆在那儿,哪一天突然蹬了腿儿,防之不及啊,理应早下手。”

    “司马昭心计大,心计大的人难长寿,他还有很重的肠子病,跟司马师一样,肯定活不过他三叔。”

    太后的话归到祝寿:“司马今朝,必然是族亲齐聚儿孙满堂,君去祝寿,百利而无一害。听话,去吧,但要藏点心眼儿,不要看到哪儿说到哪儿,虚虚实实来几句,让他们高兴就行了。”

    司马寿堂,午,司马孚祝寿仪式结束。

    司马昭说:“马上就开宴,大家先静下来,听老寿星训导几句。”

    司马孚讲:“人的寿数三分天定七分人争,与庆寿无关。司马家族从无庆寿之俗,尤其在这西线告急,朝野惊恐之际,更不能肆意庆什么寿。可太后前天叫我今天一定要庆寿,我问为什么,人家也不明说,情不能不领,时日紧迫,没法通呼远域之亲,所以外地族系大多没来,五服之内若都聚来,此堂可能容纳不下。”

    司马昭插话:“我们司马家族比曹家还兴旺。”

    司马孚瞪其一眼:“司马家事少和皇家比,咱们司马永远是马,曹家那可是永久的驭手。君君臣臣,不可逾越,家族宗法,不可践踏。司马家族的所有子孙,在任何时候,皆当以家族为上,简单说就是,家族这口大锅里满了,还怕你自家小碗里没有吗?”

    院中突然有人喊:“皇帝驾到,皇帝驾到!”

    司马炎撒腿向外跑,司马昭喊住:“回来,皇帝也是人,他来就来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司马孚起身:“啊,明白了,太后叫我一定要庆寿,原来有此项铺排。待我与司马望出去迎迎。”

    司马昭对族人说:“皇帝来后,大家要不卑不亢,泰然处之。”

    曹髦身着帝装步行于前,打狗郎双手托剑,洗马郎手捧寿礼,二人紧随其后。

    司马孚迎上施礼:“朽臣不知圣上驾到,恕未远迎。”

    曹髦说:“太尉古稀之寿,理当来贺。”

    司马望施礼:“帝临寒舍,蓬荜生辉,司马家族不胜荣幸。”

    曹髦说:“这几年风调雨顺,政通人和,人们丰衣足食,大魏蒸蒸日上,既在于天,更在于人,众位司马功勋不小,借老寿星大寿之际,来看看大家。”

    司马孚陪曹髦进堂,由于司马昭的话,众人反应冷淡,既无欢呼也无喝彩。

    司马孚心甚不安,首先跪拜,口呼:“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

    于此,众才跪拜,山呼万岁。

    司马孚推曹髦坐于正位,几番推让二人并排。洗马郎递上寿礼,打狗郎手捧“青釭”侍立君侧。

    司马望施礼:“万岁万万岁,圣若颁旨,当开龙口。”

    曹髦摆手:“你们刚才进行到哪儿了?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吧。”

    司马望说:“老寿星正在训导。”

    曹髦说:“别因朕而中断,继续吧。”

    司马孚讲:“几千年前,人们就训服了马,打猎拉车,助人干活。打仗时马更为重要,长途远征快速敏捷。远古时为帝王管马的官叫司马,马与刀枪剑戟一样,都是作战的重要武器、少昊时司马就成了掌管兵马的官了,我们司马氏的祖先长期任过帝王的司马,司马就成了我们的姓氏了。战国时赵国的司马仰、汉朝的司马操、司马迁、司马相如,都与咱们同一支系。”

    祖辈们的名讳,司马孚是不便明言的。司马孚的祖太爷汉征西将军司马钧,太爷豫章太守司马量,爷爷颖川太守司马俊,父亲司马防都是汉室名臣。

    司马孚继续讲:“东汉自安帝以来历经七帝,殇帝百日崩,冲帝一年亡,安德不生,邪夺天路。我们的祖先们,就是处于那种昏暗的朝代,对汉室仍是忠心耿耿,坚贞不渝。司马与曹氏都是虞舜的后人,曾经都姓过姬,后来才分了支。五十多年前,父兄自从拥载魏武大帝后,更是上刀山赴火海在所不辞。我们司马永远是马,曹氏永远是驾驭者,我们司马家族愿为曹魏大业献出更多的血肉!宗法是不可逾越的,嫡庶有别,长次有序,但在为官清廉上不应有别。在向司马昭学习的始终,我的儿子们应该率先垂范,任何情况下都应把皇帝的事业大魏的利益放在首位。”

    司马孚即兴诵诗一首:“青山不老人易老,倏忽七十五载到。老口没齿语不速,清风明月当记牢。司马本是一阵马,任凭黄龙鞭策腾。无论洒血或流汗,驰聘万里不散群。”

    曹髦听得热泪盈眶,站起讲道:“曹魏的江山是由司马的血汗浇洒过的,也是由司马助守到现在,精诚报朝天明地鉴。朕今将尚方宝剑赐于太尉,持节镇殿,诛佞官斩逆臣,以承朕意。”

    曹髦从打狗郎手中接过“青釭”剑,双手平端于司马孚面前。

    司马孚连连摆手:“不可,万万不可。奸佞之臣,有圣上有朝法,岂由朽臣裁之?”

    司马昭、司马望并身而立,昭附耳于望:“叔父不敢接,你去把它接下。”

    司马望走出几步,面向父亲:“圣上诚心相赐,父若不接,拗违圣意亦为失敬。”

    司马孚坚持不受:“持节镇边,面对犯官,先斩后奏可谓常说,但于殿上,如此神器,朽臣决不敢佩。”

    司马望说:“父不敢佩亦可不配,莫若挂于明堂,以警偶尔不肃之徒。”

    司马孚仍拒:“亦为不可。司马攸在哪儿?扛来戒杖。施以家法,咱司马家族自有戒杖。”

    十一岁的司马攸进入明堂扛来戒杖。那戒杖,是根花椒木棍,枣红色,人头来高,手腕来粗,通身长满大疙瘩。司马孚左手拄棍,边挥右手边训话:“这是我们司马家族的戒棍,我的祖太爷所制,家法人人皆知,轻者二十重者五十,犯朝者断骨,亵君者毙命!”

    司马孚的姿态太有感染力了,曹髦的眼泪有几滴是由衷的,霍然站起:“打天下不易守天下更难,何况天下还没完全打下来,平吴灭蜀还需流更多的血。王业须良辅,建功俟英达。诸位司马是大魏社稷的砥石,殿堂的中坚。老寿星光导宏训,精睿通达,朕甚宽心。”

    3司马孚

    司马孚看眼司马望:“快给老父备马取弓。”

    司马望迟疑:“父将何为?”

    司马孚朗声:“出征!”

    司马望迷茫:“不知父亲欲征何方?”

    司马孚挺直腰板:“洮水之战败绩颓丧,雍西屠烈难民流离,如此危难之时,朽臣不思报国,还尽兴为己庆寿,无病亦当羞死,老身何惜余命,该当出征。”

    司马昭心中高兴,口却劝之:“国朝临难,舍身弃命者,合当子侄之辈,眼看叔父策马扬鞭,躲枪躲箭,晚生无颜行世啊。”

    司马昭这俩躲字,有点激奋之意,司马孚觉得小瞧了:“那就把我的棺椁抬上,没处躲时就躲到棺椁里吧。那你们比比,谁敢保胜,立下军令状,皇帝莅临,老身力保拜帅。”

    此时的司马家族,在司马孚的教导与管束下,宗法分明,庶不与嫡争。今听老族长的话味儿,司马懿的庶子司马京、司马伷、司马骏等几个精英尽皆默然,司马孚的子孙更懂规矩。

    司马孚面向皇帝:“请帝颁诏。”

    曹髦高兴:“朕身寡渺,恨不能披坚执锐,羞不能弯弓比月,乃令蜀贼陆梁边陲,烈士数万,弃尸荒野。太尉德重,诸将承令,惜命之将不敢惜命,力尽之士再生余力,必将驱逐蜀寇,再圆山水。太尉统军无涯,诸军诸将,尽可调遣,朕无异议。”

    皇帝嘱托司马望,保护好父亲就是功。

    金盔银甲亮,背挎射雕弓,御赐汗血马,喝罢壮行酒。洛阳至陈仓,两千多里,时当酷暑,汗血马汗如血,司马望跟不上,等等停停四天半,陈仓东门旌旗现。

    还是流星马快,昼夜不停,两天一夜就到了长安。陈泰听说老太尉在后边,那就等于无数大军都能来,长安就不用他管了,狄道必须去救的,再等,那就被动了。

    陈泰令邓艾引开姜维的打援兵。陈泰率军翻过高城岭,眼下就是狄道城。深更半夜,东山突然擂起战鼓,吹起号角,漫山点点燃起火把,城内守军知援军来了,士气大振。

    姜维久攻不下,得报西平的胡奋和武威的王必各率救兵向狄道奔来。夏侯霸主张撤军,姜维不肯。

    姜维虽够得上良将,但有些鲁莽。

    张翼,字伯恭。此时为征西大将军,在审时度势上,张翼有时在姜维之上。

    张翼说:“即使攻下了狄道城,如若继续前进,无论是向西还是向北,农田渐尽,别说牧民少粮,就

    是有粮,就地取粮,兵法大忌。尤其对那些少数民族,我们过去常施小惠,如今两手空空变脸索取,前功尽弃等于自杀。”

    又过了两天,当得知蜀军后续的粮草在半道上被邓艾劫掠的消息,无可奈何之下,姜维不得不撤。

    魏国西平的胡奋,武威的王必,率领援军陆续来到,三军合并,奋力追击。

    蜀之退军沿途还受到邓艾不断的阻截和埋伏,饥肠食树叶,无法硬战,姜维退回汉中。

    司马孚奏请司马望为征西将军,与安西将军邓艾,与新任雍州刺史诸葛绪共同抗蜀。曹髦高高兴兴地批奏了。

    邓艾认为,姜维狄道退兵,颓势在于军粮不足,没回成都待在汉中,备足粮草后,必会再犯。邓艾注重地利,精研山谷熟察地脉,哪当安营哪当扎寨,哪当设伏哪当阻击,胸有成竹脑有详图。

    三国后期的战事,似乎形成了个规律,胜后当有一败,败后当有一胜,连胜连败者甚少。果不其然,姜维骄傲了,认为只要有粮,魏军不堪一击,转过年春,再议出兵。洮水之胜,歼灭了大量的魏军,但姜维只是战术上的胜利,蜀国并没得到一片根据地,扫掉的落叶还得归于根下,魏国的援兵陆续而至。而蜀国,连续不断的征战,国力早已非同费祎时期,财库无根,粮仓见底,无钱抚恤无力济贫。可姜维的意志早被诸葛亮的遗志所绑架,不顾国民之窘迫,虽经张翼等明智派的劝阻和反对,但仍我行我素,再次北犯。姜维深知粮草之重,但汉中早已无力供给,遣新任汉中太守胡济去成都调粮,约定相会于上邽。

    姜维与邓艾可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所不同的是,姜维勇猛胆大边谋边打,邓艾谋定而动注重先机。

    邓艾此番料敌于先,掌握主动,牵着姜维的鼻子走,使其在祁山、董亭、南安、武城山之间疲惫奔波。看着粮草将尽,姜维又奔向上邽,等胡济送粮。没想到胡济到成都后,也穷极难措,好不容易弄点粮,已误时日,蜀军此番运粮,采用木牛、流马(小船)水陆连运,没等会师,姜维却先败了。

    诸葛亮第四次北伐时,抢割了上邽(天水附近)的夏麦,虽大多是魏军的屯田之粮,也引起老百姓的愤怒与恐慌,姜维此番再来,蜀军不是被挖路就是被拆桥,处处遭袭击。上邽五城联袂,姜维不敢攻打,无奈之下,只好退兵。邓艾哪能容姜维徐徐而还,蜀军在落门被歼一股,在武城山又遭到埋伏,星散流离,死者甚众,狼狈溃败。

    国小民劳频频黩武,损兵折将死伤惨重,国人怨恨一片责声,姜维只好学诸葛亮,上书请贬,由大将军降到后将军。

    司马望虽任都督雍凉之军事,但“落门之战”实际上是由邓艾指挥的。

    司马望早就瞧不起司马昭了。洮水之战的后续,魏军由败转胜,他贪天功为己有,以为回到京师后,有父亲的提携,让司马昭只领尚书府,大将军之位即可唾手而坐。司马望又回到京师,先任卫将军兼领军将军,以后再瞅准时机。

    邓艾由安西将军晋升为镇西将军,主领抗蜀。

    太尉之职分谁来干,司马孚敬业,觉得太累,让给高柔。太后最怕司马孚逊位,主张他任太傅,大事张开眼,小事装不见,安心养生,不亦乐乎!

    高柔比司马孚还年长两岁,手提鞋子找鞋子,脑袋有点痴呆了,这太尉,干得悠悠哉哉。司马昭放开了手脚,过去提升或任免个将军,都得向三叔打个招呼,如今不必了,高高低低任心而为,亲我者兴疏我者衰。高平陵事变,司马虽然操了政,但没过一天安稳日子,司马孚原以为国内国外都安定了,可以好好享享福了,没想到这司马昭又挑起了更大的波澜。

    无权自主秉政的皇帝,坐在殿堂的龙墩上,全听辅政大臣的摆布,曹髦不甘心当这样的小木偶。

    曹髦再次与太后争辩起来:“母后殿下,儿多久才能自主秉政啊?”

    太后无子,让曹髦这样称呼,曹髦内心虽不愿意,也得委曲求全。

    太后说:“岁数到时再说吧。”

    曹髦说:“新君十三岁元服,我来时就已经十四岁了,还得等到什么个岁数呢?

    太后一愣:“你来时不是十二岁么,怎成十四岁了?”

    曹髦讲:“父亲可能因我性急,怕我着急秉政,嘱咐我少报两岁,我今年已经十六岁了。”

    “皇帝的岁数我最清楚,你是因为想早得帝权,才编的这假话。不过,元服之年也不是固定的,再说,元服之期并不等于秉政之期,蜀国的刘禅十七岁元服,二十七岁才自主秉政呀。”

    “我们泱泱大魏,岂能与蜀之小邦相论?据说,刘禅当了十来年木偶,是因为蜀国有诸葛亮那样的权臣,我们大魏是不允许有独裁臣子的。”

    这话把太后吓了一跳,好半天才说:“你秉政,难道会秉出个花样吗?”

    曹髦怒气冲冲:“先不论别的,如若当时听我的,毌丘俭就不会反叛……”

    对于曹髦何时自主秉政,太后决断不了,只得告诉司马孚,司马孚也没定论,答应让曹髦说算一次。没想到这一试,把诸葛诞试反了。

    司马昭与众臣一样,钻过仪仗队的刀丛架,两个黄门侍朗一左一右手持斧钺分立正殿两侧,来到门前,脱下自家穿来的鞋,换上宫中给备好的软底便鞋。换好鞋后用左手摘下头上的官帽,右手轻轻按一下帽顶,再向黄门侍郎扬一扬,方能进殿。

    朝臣齐聚殿内,三声殿鞭响过,曹髦从殿后仪门进入殿堂,两个宫女手持交护扇于皇帝身后。

    大太监喊:“皇帝驾到。”

    卷起珠帘,众臣山呼万岁。

    司马孚立于东排文臣排首,司马昭立于西排武臣排首,一切就绪。

    曹髦早就厌倦这些繁文缛节了,正色宣告:“朕不贪虚荣,提倡改革,这种仪式太繁琐了,毫无意义。‘万岁万岁万万岁’好使吗?皇帝也是人,没人能活到二百岁,纯粹是糊弄鬼。今后拍几声巴掌就行了。”

    堂下众臣什么样的表情都有,有的摇头有的呲牙。

    司马孚即刻出班:“不可,不可,此仪万万不可。朝圣之礼纲纪为大,君臣无分,失序之道,实不可为。万岁是卿臣对圣上的祝愿,更是种威仪。”

    曹髦从龙座上突然立起:“朕自今日起自主秉政,大魏将进入新纪年,故把正元二年改为甘露元年(公元256年)!”

    对曹髦这突如其来的宣告,司马孚没有准备,默然无声,也就没有人欢呼,殿堂上一时鸦雀无声。

    这是对皇帝的藐视,曹髦不为所惧:“何卿有本,速速奏来。”

    裴秀首先捧场,手捧牙板出班,撩袍叩拜:“我主万岁万岁万万岁,臣散骑常侍、中书令裴秀有本启奏。”

    曹髦抬手:“平身,奏来。”

    裴秀起身眼看牙板:“谢陛下。曹爽秉政期间,轻法治忽案情,有些官员贪脏枉法不公不正,酿成不少冤假错案,民情激愤,人心不服,含恨骂天。臣谏朝廷应遣侍中持节分巡四方,明镜高悬,理冤士,慰苦民,惩脏官,扬廷风,以树朝法之尊严。”

    曹髦认可:“准奏。从东曹西曹中挑选精明强干身蕴正气的官掾组成九个巡案司,每州一个,速速下察,重大案情直接报到朕这儿。”

    裴秀抱板趋身:“遵旨。”

    不少人都认为司马昭应言奏,脸都转向他,司马昭却不动。

    沉默一会儿,曹髦面向司马昭:“大将军还朝了,前方情况应该不错,吴军退了吗?”

    司马昭跨前一步不跪不拜,双手捧板直视皇帝:“毌丘俭、文钦反叛,吴蜀皆想出兵助之,可臣早有准备。吴国的诸葛恪为皇族嫉妒,出军前被孙峻、孙亮谋杀。孙峻来犯时没敢犯荆州,直接去了寿春,那时毌丘俭已亡,诸葛诞腾出手来抗拒吴军,孙峻折了留赞后,见势不妙,转头而去。”

    为什么司马昭秉奏不跪不拜?他一揖就算尽礼,源于曹髦的改制:若臣没先行启奏,君先问臣时,臣答不必叩拜,一趋即可。司马昭利用此隙,故不先奏,专等皇帝先问。

    曹髦言:“军情勿虑,朕放心一半。朕去淮河巡视了一番,战后的景象十分凄凉,亡灵嚎于鬼岗,创痍痛于草棘。淮河今年没修治,岸民恐为鱼鳖之食,背井离乡,氓流乱窜,乞丐遍野,盗贼四起,役工不出,赋税难征,军资困,后勤不济。伏汛即至,洪涛无情不可等闲。诸葛诞之军连战不歇,甚为疲乏。王昶、王基之军修整多时,以逸待劳,战力正旺,拒吴交给他俩吧。修河比打仗轻松些,诸葛诞之军赶紧上堤,该挖处挖,该叠处叠,确保今汛万无一失。”

    司马昭高兴:“遵旨。臣正为水患闹心,圣上布局实在英明。淮河如若出险,拿诸葛诞军法处之。”

    曹髦语塞:“这,这,此非一人之责,视情再论吧。”

    司马昭摇头:“军令如山啊,如若姑息,谁肯卖力?”

    “朕将亲去坝上督巡,卖不卖力自当分晓。”

    司马昭拱拳:“太好,太好了,圣上亲去,臣身无责了。”

    曹髦正色而言:“朕不懂军事,但还是要说几句。所有的将士都是朕之骄子,若有嫡系与旁系,亲将与庶将之分,必生怨气,酷战之际,生死关头,怨气就会演变成泄气。”

    三国时期,亲兵是将军们起家的部队,由亲属、朋友、同乡等有关系的兵士构成,也叫本部兵。后来形成了不成文的惯例,上将军本部兵三千,杂号将军本部兵八百,不管这个将军驻防之地如何变动,本部兵都跟着自己走。

    司马师豢养了三千亲兵,号称铁甲兵,司马师死后,司马昭继承了这师亲兵,曹髦察知,心存怒气。

    司马昭听之不满:“亲兵怎么了,哪国哪将身边没有点亲兵?关键时刻,亲兵那是中坚啊。”

    曹髦话挺硬:“将领身边有几个亲兵护卫,无可厚非,可你的亲兵师,装备精良,厚甲御身,伙食精美,如此殊待,别部心气儿能顺吗?”

    司马昭脸变色,与皇帝争讲起来。

    司马孚伸臂连摆:“这事太复杂了,不是几句话就能说明白的,以后慢慢再议吧。”

    皇帝没见过自己的铁甲师,可他怎知如此详细?啊,郑小同来过,司马昭首先怀疑到郑小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