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两人驶离郊区时，已是深夜。

    路旁树木林地逐渐多了起来，在夜里显得影影幢幢。间或有几栋房屋，也被树木枝叶遮掩了大半，几不可见灯光。

    随着车子驶入城里中心，终于不再一片漆黑。路灯虽然昏暗，但也足够让人看清周边环境。

    道路两旁的房屋渐多，几乎都是一层或两层的独栋房屋，分布并不紧密也不疏散，一眼看去错落有致。此时已经全然熄了灯火，想来居民们大多已经入睡。

    而后车子接连驶过两座长桥，长桥两侧皆是一片空旷，黑色的河水波光粼粼，倒映着双月的光辉。

    桥旁不远，则出现了些许十几二十多层的高楼大厦。

    写字楼的灯光即便在深夜也依旧明亮，标着各色标语的霓虹灯牌在楼顶闪烁。这儿显然是城里中心，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

    韩灼一路麻木的眼神，直到此时才微微一动，却又很快沉寂下去。

    卡尔没有在此停留，很快驶离了闹区继续朝着北方前行。

    ……

    路灯暗淡，人烟稀疏。他们穿越了城中，再次来到了郊区，最终停在一片铁丝围栏前。

    卡尔先行下车进了门卫处。不一会儿，一个有着一脸深棕色络腮胡的男人与他一起回到了车旁。

    这个男人一头与胡须同色的微卷头发被束在脑后，身上则是与卡尔相似但并不完全相同的制服。

    他只比卡尔稍矮，体格虽不如卡尔却明显比韩灼强得多，哪怕全身被制度包裹得严严实实也藏不住他的力量感。

    卡尔打开车门，将韩灼拉下车后，他与络腮胡男人便一前一后把韩灼推搡进了围栏内。

    三人走了一段不长的距离，就来到了一幢宏伟的长排石筑建筑前。

    这幢建筑占地颇广，呈对称结构。左右都是四层排楼，分别向两侧延伸出去，在夜色里看不清尽头。

    而建筑正中则是灯火通明的米白色对外门楼。巨大的三角形屋顶下方，是方形的两层高吊顶中厅，上层有三扇拱形大窗，下层居中则是作为出入口的门洞、左右各有两扇方窗。

    络腮胡推开厚重的木门，领着身后两人走进门厅，接着继续向里又走过一道长长的走廊，最后进入了一个小隔间。

    隔间里只有一张长桌，两侧各有一把椅子。

    络腮胡和卡尔很快关门离开了。

    韩灼一个人被留在了隔间里，他略站了几秒，便径直选了一把椅子直接坐下了。

    ……

    “你还真沉得住气。”络腮胡走了进来，在韩灼对面坐下。“2个小时一动不动。”

    “姓名？”

    韩灼看了他一眼，又重新微垂下视线。

    “出生日期？”

    “住址？”

    ……

    韩灼全都没有回应。

    络腮胡盯了他几秒，看向手里的平板：“现在是双月2352年4月21日，即，希尔历3月16日，凌晨1点48分。“

    ”我是吉尔德·艾略特，科莫城警备一队的警官。”

    他盯着韩灼，眼神严厉：“森警三队的卡尔·哈德森提交了一份视频录像，其中显示你承认自己在红色禁令发布后无许可进入派尼斯森林，并在林中停留多日。”

    “根据本年度最新《异变危害及涉及人员处理办法》，你的案件将被移交北田监狱，由城属警备队轮岗警官进行审理。”

    “你被指控犯有严重危害公共安全罪，情节恶劣，而且在案件审理期间拒不配合。对此，你有异议吗？”

    韩灼还是没有反应，视线与坐姿都毫无变化。

    吉尔德眉头微皱：“你如果继续保持沉默，将被视为认罪。我再问你一遍，你有异议吗？”

    然而对面的人连一个眼神都欠奉……

    “好。”吉尔德顿了顿，“那么，现在依据西州异常处理特别法案，你将被判处七年监禁，即日执行。”

    “当然，你有保释和上诉的权利。”

    “在10个工作日内，交齐二十万伊希切尔币，或者提交二级以上议员的担保书，即可得到保释。”

    “如果要找律师，请在24小时内通知狱警。”

    吉尔德说完，最后再看了他一眼，微微摇了摇头，便起身离开了。

    ……

    很快一名狱警来到了这个隔间，态度和煦地将韩灼带向牢房，一路上还在念念叨叨。

    “欢迎来到北田监狱！”

    “我们北田监狱已经连续5年荣选西州最佳监狱，绝对保证人性化服务。不论是找律师，还是亲友探监，全都不是问题！”

    狱警咧嘴一笑：“有事就叫我，啊，对了，你还不知道我的警号——”他凑近了韩灼，指着自己左胸上的标牌，“444号。吉利又好记，对吧？”

    韩灼抬起眼皮扫了一眼，并不说话。

    狱警：“……”他的神情明显冷淡下来。

    “13号牢房，嗯，就是这儿。”444号狱警停下脚步，打开了房门，板着脸道：“犯人请注意，早上5点集合，逾期后果自负！”

    韩灼被推了进去，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房内那唯一一件摆设——一张只铺了一层薄床单、没有被褥的硬板窄床上。

    房内极其狭小，在那张窄床外几无空间。

    铁门在身后重重被关上，房内顿时陷入黑暗。

    “吗的。这哑巴是傻子吗！真晦气。”444号狱警骂骂咧咧的声音逐渐远去。

    韩灼转了个身，直接坐下。仰着头叹了口气，闭上眼睛躺了下去。

    他并没有睡着。

    房间里的温度很低，比他在森林中过夜时好不了太多。

    他有些昏昏沉沉，之前的高烧虽然退了，低烧却是不断。

    这五天里，他真正得以休息的一觉竟还是在那个破旧窄小的帐篷里。

    持续的疲劳、缺少饮食与睡眠，这些都在快速消耗着韩灼的身体。

    他捂着胃蜷缩在床上，一直忍耐着，直到房内突然一亮，同时响起了一阵尖锐铃声。

    韩灼缓缓坐起，眨了眨眼，适应了刺眼的灯光后，这才起身开门。

    房门很轻易地打开了。

    他站在门口。只见门前走道上已经有了很长一队人，他们穿着一模一样的浅绿色衣服，正提着各自的洗漱盆依次前进。

    “哟，又有新人！”

    “13号——”一身腱子肉的魁梧大汉拉长了声音，“没背景的小子！”

    “半夜收进来，这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

    “最近新闻都没他。是紧急收容？”

    韩灼的视线从这些看着自己大声嬉笑的人身上虚虚扫过，没有停留。他又回头看了眼牢房，接着便沉默地空着手走向队伍。

    他刚上前一步，就被人一挡。

    “你小子听不懂人话吗？！老子的队你也敢插！”这人指了指身后，“到最后排队去，知道吗臭小子！”

    韩灼并不做声，也不反抗。

    他被挡住后，顺势退了一步，干脆靠在了自己的房门上，双手插兜，漠然地看着队伍前进。

    他头发凌乱，脸色苍白，嘴唇干裂起皮，身上穿着的仍旧是自己原本那身衣服。

    在森林里摸爬滚打了四天，衣服已有很多磨损与脏污，离得近了甚至能闻到一股酸臭味。

    这幅形象，在其他人眼里着实毫无威慑力。

    嘲笑声，更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