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哟，没想到你还是个刺头！”

    444号狱警走进13号牢房内：“现在5点20分。你为什么没去集合？”

    韩灼躺在床上，望着对面墙上那个高高的小窗，窗外已经有蒙蒙的光亮，想来很快就是黎明时分，会是个好天气。

    444号一脚踢向板床：“装死给谁看。起来！”

    ……

    “这是昨晚入狱的13号。”444号嗤笑了一声，“一个刺头。”

    正在集体吃早饭的犯人们一个个都不怀好意地笑着应和起来。

    444号狱警主管“接待”新人，因此此刻坐着的犯人们大都与他打过交道。至于评价，则是两极分化。

    这位狱警将对“朋友”如沐春风、对“敌人”寒风凛冽贯彻得极其到位、表里如一。“朋友”或是“敌人”，这取决于犯人们以及他们的亲友或背景在他们入狱第一个24小时内的“表现”。

    那些享受了“西州最佳监狱人性化服务”的犯人们自然是444号的拥趸，很是给面子。

    “我们监狱向来很讲规矩，对待刺头，照例是24小时禁闭。念在初犯，禁闭时间翻倍，48小时不为多吧？”444号一脸微笑。

    一个瘦削年轻人立刻挥了挥拳头，喊道：“不多！2天怎么够！至少要3天！”

    444号矜持地点了点下巴：“迪恩先生说的不错，觉悟很高！大家都要向他学习！”

    “可惜，13号加入我们这个大家庭连一天还不到呢。新人优待，人人都有！我444号向来公平公正！”

    “禁闭虽然可以留到明天再定，但今天也不能一点惩戒都没有。”

    “禁食午晚两餐。八小时劳动待遇是没有了，早9到晚9点半，12小时劳动，下午3点可以休息半小时。”

    444号斜睨了韩灼一眼：“别说我们监狱不讲人权。你现在有25分钟洗漱和早饭。6点到9点的学习时间可别想逃。”

    韩灼虽然不懂这个世界的语言，但从昨晚到现在，他自然不可能对自己的处境一无所知。

    他站在444号身旁，扫视了遍下方神情各异的犯人们，极轻地冷笑了一下。

    这笑很淡，转瞬即逝。但已经足以激怒那些本就盯着他的人们，尽皆哗然。

    那个在韩灼门口大声囔囔的魁梧大汉，此时正用他沙包大的拳头在餐桌上猛捶。

    之前发言的年轻人迪恩更是直接站了起来，凶狠地喊着：“禁闭！镣铐！加罚！必须加罚！”

    444号狱警的脸色也很难看，皱了皱眉，一扬手示意迪恩坐下，但并没有追究他违规站起的事。

    “很好。现在你只有15分钟了。”

    ……

    “你们知不知道那家伙什么来历？”迪恩拧着眉，看着韩灼面无表情不疾不徐地吃着残羹冷炙的模样。

    他的对面坐着两个中年人，都是中等身材，气质倒是不俗。

    其中一人答道：“从没见过这人。”

    另一人也点头附和：“马蒂说得没错。肯定不是我们圈子的。”

    “那就行。”迪恩看向两人，“我要给他点教训。”

    “什么都没有，他凭什么一副‘老子天下第一、在座都是垃圾’的样子！”

    “……”教训就教训，但你语气这么酸干什么。马蒂·阿泽维多和隆贝·罗古利两人同时想道，果然还是个孩子。

    ……

    早上6点到9点，这是北田监狱里所有不在禁闭期的犯人每天必须参与的学习时间。

    学习内容通常包括两大部分。一是最新新闻热点，尤其是法制相关；二是介绍本监狱里犯人们的罪行与判决情况，每天优先播报上一周进入监狱的新犯人，依次向前推进。

    这是一个让犯人们又爱又恨的环节。

    看新闻和其他人的犯罪记录，这是他们枯燥的日子里难得的乐趣。

    然而，自己的经历也被播放，那就未免太过于公开处刑。

    ——高智商犯罪的罪犯们不在此列。对他们来说，不是处刑，而是炫耀。

    韩灼刚随意挑了个位子坐下，原本坐在周边的犯人们则都立刻起身换了个座位，嫌弃之情溢于言表，团结之心也很是分明。

    影音室按部就班地播放视频。

    这天是周四，当天轮到的罪行介绍恰好是上周五押入北田监狱的迪恩·雷米。

    韩灼原本并不关注这些，但万万没想到，视频里播放的画面尺度能大到那种程度！犯罪过程恶心到他差点把早饭吐出来了。

    犯罪场景由AI模拟完全再现。瘦削的年轻大学生，深夜酒后尾随同校女同学并将其奸污致死。

    一个并不惊奇、甚至有些老套的犯罪故事。

    但是，全程细节逼真展现的大屏幕播放，这种冲击力是巨大的。

    哀嚎声、呻吟声、窒息时的痛苦呜咽，酒瓶碎片、皮肤划痕、动脉血喷涌而出，以及……狰狞的面孔……

    这个视频的声影效果，比韩灼此前在影院看过的所有大片巨制都要强。

    血腥、暴力、性，就这么袒露在所有人面前——足以让人痛苦的直白与真实。

    韩灼看向周围。

    一个个犯人，都是神采奕奕、神情满足。

    ——该说不愧是收监在押的罪犯吗？

    ……

    3个小时的学习时间，让韩灼记住了迪恩·雷米那张脸，也同时记住了“保释”这个词。

    这是他在这个世界真正学会的第一个单词。

    ——视频的后半段在不断宣扬迪恩·雷米的保释经历，鼓励在座犯人学习进步。

    在一整个律师团的加持下，迪恩仅被判刑3年。

    而更让人难以置信的是，在迪恩的父亲以科莫城一级议员的身份给他提供担保，并同时缴付了100万伊希切尔币的保释金后，他仅仅入狱七天就可以重见光明，并且极大概率再也不用回来。

    一条人命只值七天牢狱。

    多么励志！多么鼓舞人心！

    韩灼看着那些看向迪恩的羡慕眼神，看着迪恩一脸洋洋得意又竭力隐藏的神情，一股郁气堵在胸口。

    如鲠在喉。

    他看不懂也听不懂这个案件的判决详情，但视频里宣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明天，这个杀人犯就可以离开这座牢笼了。

    不，对迪恩来说，这是牢笼吗？

    这样的世界……

    韩灼垂眼，沉默地走在队伍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