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在知道个中内情时曾经问过她的姐姐，作为太子妃，天然和戾太子的情妇立场对立，为什么还会对薇薇安伸出援手？

    “因为她是个可怜人。”她记得姐姐神色怜悯地说，“我和太子没有感情，我不爱他，我不在乎他和谁上床。而薇薇安，她早就有相爱的人，被太子喜欢才是她最大的不幸。”

    更确切地说，作为汤珏的女人都是不幸的。或许姐姐是有些同病相怜，对薇薇安的遭遇产生了同情，最终答应为她提供帮助。

    后来薇薇安秘密生下了一个男孩，不过汤珏得到的消息却是一个女孩。用来替换那个男孩的女婴，是薇薇安派人找来的。女婴是一个游民的孩子，她的母亲生下她便死了，她没有其他亲人，如果不是意外被薇薇安的密使遇见，她很快会在出生地的极端气候中死去。

    汤珏并未怀疑自己有了一个私生女。

    帝国法律规定不能提前做性别筛查，只是这位皇储殿下利用特权犯禁早就成了习惯。在薇薇安的孕期，他使人给自己未出世的孩子做性别鉴定，当时得到的结果是一对异卵双胞胎。

    汤珏为了保密很少去探望怀孕的薇薇安，但他十分关心自己最心爱的女人和她肚子里的孩子，隔三岔五就会通过加密频道，听取负责照顾她的手下汇报她的身体状况。只不过毕竟没有陪同在情人身边，未曾亲眼所见，太子殿下其实并不清楚薇薇安孕期的情形。

    因此他对薇薇安以及她腹中孩子的了解，都来自于远距离通讯。就如当初他相信了薇薇安怀的是双胞胎一样，当他被告知两个孩子只活下来了一个，并且活下来的是女孩时，他也没有产生过任何怀疑。

    就是一心期盼有个自然生育的儿子的愿望落空了，戾太子失望之余不免迁怒，以没有照顾好那个失去的男婴为由，下令处决了别墅中除薇薇安及她的贴身侍从以外的所有知情者，此后不免也对薇薇安冷淡了下来。

    所以汤珏始终没机会发现他得到的消息都是假的，连皇室子嗣出生后必定要做的亲子鉴定证明，都被人暗中做了手脚。他更不知道贴身照顾薇薇安的侍从，早就被悄无声息换成了靳氏的人。而剩下的真正忠于他的手下，则被他自己在迁怒之下灭口了。

    当薇薇安抱着“女儿”回宫时，她和汤珏真正的私生子已被秘密送往他处。

    “孟劳就是那个被调换的‘女儿’。正因为孟劳不足一岁时曾被带到宫中，她当时的身份虽然没被承认为皇室成员，但得到了宫中的超级智脑‘夏后’的通行许可。”海登解释着他们调查出来的孟劳能以禁卫身份混入飞黄宫的原因，“这个许可一直未曾被撤销。她就是利用这个漏洞，以及隐藏于宫中的前朝人脉，补完了这个许可之下的身份信息，最后成功加入了宫中值守的禁卫队。她加入禁卫的所有手续和过程都是合法合规的，她也确实完成了所有禁卫的训练，并且通过了选拔。”

    “所以，王惊龙是觉得没脸见我么？”女皇的语气倒是听不出生气的意味。

    既然是联合调查，那么前来汇报结果的人，照理应该不只是海登一个。

    “王统领正在安排今晚辞夕宴的防卫工作。”

    “你不需要特意为他解释，海登。”女皇不置可否，“继续说，你还调查到什么？”

    海登垂眼，恭声道：“顺着孟劳供述的这条线，我们发现破晓会真正的核心组织不在任何一个游民聚集地，而是一直隐藏在帝星。我们已经派人追查破晓会的核心所在，相信很快就能有结果。”

    女皇注意到，他用的依然是“我们”。不过她更在意的是另一件事：“能让孟劳这么详尽地说出最机密的情报，你用了什么方法让她开口？你告诉她她的身世了？”

    “我给她听了薇薇安夫人的那段录音。”

    女皇抬眼，审视着海登平淡的表情，忽然问：“海登，你是在愧疚吗？”

    “……”

    “你不必如此。海登，千万不要想着，她的经历是替你去承受的。”

    女皇起身走到他跟前，柔和了表情，发出近乎无声的轻叹。她看着他，这个片刻她不再是君主，而是像一个姐姐安抚弟弟那样，伸手按在他肩膀上。

    “你想反了。这不是她去替你做了什么，而是作为她活下来的交换。你的母亲救了她的命，代价就是她作为你的‘替身’活下去。不是薇薇安夫人选择了她，她刚出生时就会死。往后的十多年里，薇薇安夫人一直把她当作亲生孩子一般照顾，给予她毫无保留的爱护。

    “这就是交换，你几乎没有得到过的你母亲的陪伴，她得到了。”

    这纯然是属于一个母亲的想法。正如她的飞飞在她心里，总是不一样。因为在她最幸福的十年，她在那个孩子身上倾注了她绝大部分的情感、精力和时间。与之相比，在她的皇嗣们的成长中，她的精力都给了她的职责，给了帝国。对那四个从人造子宫内诞生的孩子，她早已没有过剩的感情去扮演母亲的角色了。

    “而且，不要因为觉得她是个女孩所以被破晓会漠视，如果她真是一个男孩，相信我，她的经历远比现在糟糕，那才真正不会有半点自由。”

    “我明白。”海登低头，额前的发丝垂下，让他冷峻的气质多了一份顺从的柔软。“我和她是一样的。她的幸运来自我的母亲，而我的幸运来自夫人、先帝陛下，还有您。我没有得到的东西，其实早就得到了补偿。”

    “夫人”是独属于他对靳云汉的称呼。他的幼年是在靳云汉膝下度过的，因为当时戾太子和太子妃早已分居，太子妃秘密收养了一个孩子的事，戾太子毫无察觉。靳云汉经常来他居住的地方看望他。她并不喜欢“太子妃”这个称呼，所以他从小称呼她为“夫人”。

    他很早便知道自己的身世，他的亲生母亲也偷偷来见过他。他怀念她温柔的笑容，也曾眷恋她温暖的怀抱，但他心里对“母亲”这个身份所有的憧憬，都已经给了“夫人”……

    年轻的格林局长没有沉湎在过多的私人情绪中，继续他的汇报。

    “关于第二皇子替身一事，对知情者的相关调查也出来了。”

    因为第二皇子近卫队队长约翰·米尔斯还未到帝星，所以主要问讯了侍官长齐万象、齐万象的副官威尔第、调查局第四处处长李修文，以及他的心腹一级调查官周韫。结合督察院第七司司长莱雅提供的证词，很快他手下的调查官们就基本搞清楚了事情的起因和经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