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面无表情地听完了一个可笑的故事，末了还做句点评：“从这个故事最终结局的角度来说，赵平原那个妹夫也是人才。他的无知和妄为，虽然差点引起一项能载入史册的丑闻，但我还是感谢他因此让我找回了我的孩子。”

    海登躬身请罪道：“李修文所犯之事等同欺君之罪，臣同样应该承担责任。”

    虽然第四处处长实际听命于第二皇子，但作为名义上的上司，他认为自己并不能全然摆脱干系。

    “臣没想到他们居然如此，愚蠢。”说出最后这个词之前有片刻的停顿，但他找不到任何可以委婉一点的替代。

    “没什么好惊讶的，赵和缺少驭下的威信，他的近臣各自立场又不尽相同。”

    比起年轻的局长严肃的神色，女皇的态度却有点不甚在意。

    “近卫队的米尔斯视荣誉为生命，包括他效忠者的荣誉，以及他自己的荣誉。所以他第一反应是不能损害赵和的名声。以皇子近卫队的战斗力和武装配置，显然一开始他把赵和被劫持一事，理解为很容易解决的意外。

    “第四处的李修文看似四平八稳，实则颇有私心，他更多地从自己的地位考虑。看来庄明换掉第二处处长的事，给他造成的影响不小。

    “侍官长齐万象虽然是被迫上船，但他的软肋是赵平原，他对赵和的维护，就是对赵平原的维护。

    “你看，海登，人皆有立场，他们基于自身的立场做的选择，至少在他们当时看来是最优解。如果赵和遇到的真的只是普通绑匪，他们的做法确实不难挽回局面。只可惜他们低估了对方，判断失误，最终导致了事态彻底失去控制。”

    ——所以最后一个问题该是，挟持赵和的人到底是何方神圣？

    对于这个女皇说了那么多却唯独没有提及的问题，海登心知肚明。他不用他的君主发问便禀报道：“赵元帅正在着手调查，他没有让军机院插手这件事。”

    海登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想到什么，问：“第四处的人员是否需要在赵殿下回来前重新安排？”

    “怎么处理第四处不用急。”女皇回答，“但是你可以先开始挑选第一处的人手。”

    海登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调查局第一处理论上是服务女皇的，但既然帝国调查局本身就是直属女皇，一直以来第一处和第六处等非服务皇嗣的部门一样，都是由海登直接领导。

    现在女皇的皇嗣眼看要增加一位成员，那么第一处显然需要重新安排，作为那位得到正名后的下属配置。

    “遵命，陛下。”

    等海登汇报完工作退下，终于把占用的时间归还给徐灵光，这位内廷宫令不得不按捺住内心的焦急，加快速度为女皇着装。

    “不，不用这件，换一件。”

    女皇站在巨大的镜像前，审视着自己的装扮。她穿着一身黑色底的宽袖礼服，在领口、袖边和袍裾，都用金丝精细地绣上了象征皇帝至高地位的图案。不同于平常便于行走的宫装，礼服的后摆长长地拖曳在地上，需要数位女侍方能提起。从腰身至后摆铺开的图案，描绘了九条传说中的神龙在星空中游弋，它们前行的尽头是恒星照耀的无尽光辉。

    为此徐宫令特意挑选了一条万物生辉图纹的绶带，正准备固定在这件礼服上。

    然而很少对徐灵光的审美提出异议的女皇，今天难得在服饰选择上表示了自己的想法。

    “就是那条飞黄图案的绶带。”

    “是，陛下。”

    飞黄同样是一种传说中的神兽，外形像狐，背上有角，寓意吉祥。带有飞黄图腾的服饰向来受到女皇偏爱，徐灵光很快从所有符合条件的绶带中，挑出数条她认为和女皇的礼服最匹配的，以供女皇做选择。

    最终女皇选了一条被星辰环绕的金色飞黄绶带。她满意地注视着镜像里，绶带上流光四溢仿佛在虚空飞跃的飞黄形象，连徐灵光为她戴上的冠冕，都无法以宝石璀璨的光芒分离她片刻的注意。

    “可以了，就这样吧。”

    女皇望着自己满身华贵的镜像，手抚着绶带上的飞黄，缓缓露出一个愉悦的笑容。

    ——这或许也是二十五年来，她所拥有过的，最愉快的笑容。

    *

    郑非的意识空间再度亮起。

    无尽的白中那一轮流转的黑暗，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活泼。

    【首领！您终于醒了！】

    王图的声音仿佛沾染着某种喜极而泣的波动，这种具备鲜明情绪的声线，让它听起来更像独立的灵魂，而不是过去遵循某种规则的智能。

    郑非：早上好，王图。

    【现在是帝星的傍晚，您不会以为您只是睡了一觉吧？】

    郑非：难道不是吗？从五年前到现在，我已经很久没有睡得这么舒服了。

    【……这么说来也没错。也幸亏您陷入了深度睡眠，不然这次您的更新反应这么剧烈，如果您始终处于清醒状态，恐怕很难承受下来。毕竟您将这一次的“更新”推迟了五年之久。】

    郑非：现在这样不是更好吗？我不是找了一个最合适完成“更新”的地方吗？

    【王图承认，他们给您提供的用以治疗基因疾病以及舒缓症状的药物，对降低您度过更新反应期的危险性很有帮助。但是，这真的太冒险了！在这段时间，王图同样无法和外界联系！您认为失去和您的联系，彩蛋星会是什么反应呢？您信不信要是您再晚点醒过来，提督恐怕准备炸皇宫了！】

    郑非：别激动，王图。我只是想找到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案。

    【希望您明白，在王图规则的序列中，您的生命始终处于第一优先级。我们谁都可以牺牲，唯独您不可以。您是我们漫长等待中唯一的奇迹。这一点，我希望您任何时候都能铭记！】

    意识中向来略带稚气的少年音，少有地充满了不容反驳的压迫感。

    郑非：但要达成我们的愿望，本身就是巨大的冒险。风险越大，收获也越多。好比现在，虽然我还不知道我失去意识后发生了什么，但从你的反应看，想必是好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