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际之隐王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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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一百零四 夜谈

    宫中的女皇在确定心爱的长子脱离危险后,兴致勃勃地着手为长子的授衔做准备。

    此时已是飞黄宫发生刺杀第二天的夜晚。事件终于被公布了出去,帝国上下顿时哗然,一时间在星网和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

    ——当然,这种“沸沸扬扬”是被精心修饰过的。

    公众除了知道女皇安然无恙,以及刺杀者是上次巡游庆典刺杀案的余党之外,并不知道其中还隐藏了一位“替身皇子”的狗血大戏。

    至于个中“第二皇子遭劫持下落不明,近臣隐瞒不报找替身”、“替身挟持女皇以泄多年积怨,道破身份原是陛下已故长子”、“失踪长子为救女皇遇刺重伤”等等一波三折的剧情,以及包含皇嗣之间互相看不上的虚情假意、女皇首次失态当众垂泪诸多细节,都被国家机器们看不见的大手圈禁在帝国上层少数知情范围内。

    所以星网上最多的讨论集中在对袭击者的谴责,对帝星防御体系的不满,以及对女皇安危的忧心。

    而在他们的认知之外,从禁卫军到调查局,从警察部门到军队体系,多方联手对于当天的事件展开了全面调查。

    大批人员因此遭到逮捕。被收押的不仅仅是袭击者,还有第二皇子近臣所有的知情者,甚至包括之前逃离苜蓿星成功联系上兄长后就被赵平原软禁的赵仙姝,一并被单独关押及审讯。

    这些行动始终保持隐秘进行,最终调查结果也不会被公开,而将被呈现给女皇陛下以及相关的官员阅览。

    赵平原元帅已派人用最快速度去接应真正的第二皇子。只不过不论是营救第二皇子的近卫,还是一同被救出来的近卫队长米尔斯,以及这场祸事的源头奈克·迪奥,恐怕等待他们的都会是漫长的审查,和不会令人愉快的结局。

    同时在府邸静候消息的诸位皇嗣,得到了辞夕宴如期进行,但授衔仪式将被推迟的宫中通报。通报中说明仪式的具体日期要等赵和平安归来,并且状态能确定出席仪式后再做决定。

    对这个消息,第一皇子庄明嗤之以鼻。他以为这绝不是最主要的原因,他们真正被迫等待的人,不是他的弟弟赵和,而是那个突然冒出来的“郑非”!

    从飞黄宫劫持事件后,庄明觉得自己就像被隔绝了一样。他一直以为自己的人脉网络已深入帝国高层,他作为皇嗣始终处于帝国政治中心,可是昨天飞黄宫出了这么大的事,事后他却什么消息都打听不到!他的那些过去四通八达的耳目就跟聋了瞎了一样,在这次的事件中表现出奇地无能。

    这让庄明十分焦躁,他心里有太多的疑问需要解答。

    这个郑非究竟是哪里跑来的?赵和的替身又是怎么回事?刺杀者背后主使又是谁,郑非和他们什么关系?还有母亲不同寻常的态度,和事后官方极为低调克制的处理方式,都处处透着不同以往的异样——对此,庄明有种极为不妙的失控的预感。

    因而当宫中传来授衔仪式推迟的消息,庄明第一时间回去了庄家,也就是他成年之前居住的地方。因为他发现,眼前他唯一能获得准确消息的渠道,就只有他父亲了。

    一直等到夜深,他终日忙碌的父亲——帝国首辅庄器,才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家中。

    庄器略显疲惫的面容,在看到他的儿子按捺不住的身影时,倒没有丝毫诧异。他将外套交给管家,示意庄明跟他到书房。

    贴心的管家已让人在房里备好了茶,糟心的儿子却连让老父亲喘口气都等不及。

    房间被切换到私密模式。庄器和庄明分坐在搁着茶盘的桌几两边,慢条斯理地先给自己倒了杯茶。他心里自然清楚成年后就不爱回来的第一皇子,却在这个时间出现在庄家的来意,但他实在懒得开口,反正儿子一定沉不住气。

    “父亲,”果不其然,做父亲的还没喝上第二口热茶,对面就先出声了,“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我想我作为皇嗣,作为您和母亲的儿子,有权知道真相。今天宫中通知我授衔仪式延期了。”

    “哦,别担心。”庄器慢吞吞地喝了两口茶,稍稍冲淡点忙碌了一天的疲惫,才出声安抚道:“只是延期,不是取消,关于你的封号和爵位,陛下早就确定好了,不会更改的。”

    “您知道我担心的不是这个,父亲。”庄明目光灼灼地盯着他,“延期理由说是要等赵和回来,那么之前顶着赵和名头冒充他的那个人,又是怎么回事?我不认为这是赵和在玩花样,他那个替身才可疑。还有母亲和你们的态度太奇怪了,他可是当着这么多人面挟持了母亲,怎么现在都没人追究他的罪责吗?”

    庄器放下茶杯,终于肯正眼看他,半晌叹了口气。

    “果然是着急了吗?其实答案你心里清楚吧,是不是觉得自己‘第一皇子’的名头快没了,心里不好受?小明,我理解你的感受,但现实不会因为你难受就改变的。”

    “父亲!”首辅的话让庄明只觉得血液直冲脑门,耳朵嗡嗡作响。

    “冷静,冷静,宝贝!”庄器看儿子被气得脸都白了,连忙安抚道:“好了好了,听我说。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告诉你。”

    这位女皇座下第一重臣亲手给尊贵的第一皇子倒了茶,看着他慢慢平复情绪,才用和缓的声音娓娓道来:

    “陛下并没有特意隐瞒的意思,只是这是陛下曾经经历的不幸,也涉及陛下过去的隐私,知情的人比如我,谁也不会没事提它,平白给自己找麻烦不是?但我可以告诉你,你母亲年轻时确实有过一段婚姻,还有一个自然生育的儿子,当然那时靳氏还不是皇族,那孩子曾经被视为靳家的继承人……”

    于是庄明听了一个阴差阳错的故事,也知道了郑非的出生来历——被认为二十五年前已死于爆炸的女皇的第一个孩子。

    庄明本能地质疑道:“你们真的确定这么一个突然冒出来的人就是——”

    “确定。”庄器看了他一眼,眼底流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所有内阁大臣都见证了基因比对结果,并都在最终报告上签了字。新年之前,这份报告还会得到议政会和军队元帅的签字认可,随后你的哥哥将被正式录入皇室成员名录。”

    庄明打了个寒噤,有些羞恼地说:“什么哥哥,不要说得这么……”

    “他就是你的兄长,真正的第一皇子。”庄器盯着他的眼睛,语气透着警告之意。不过在注意到儿子因为他的态度露出受伤的表情,首辅又放缓了语气,“其实从某个层面来讲,他是唯一的合法继承人,你们几个只能算私生子——当然,我开个玩笑。”

    可惜从他亲儿子的脸色看,对方快被这个玩笑气死了。

    真没有幽默感,庄器在心里无奈地叹息。四位皇嗣的诞生同样经过内阁和议政会认可,或者说原本就是朝臣的要求,又不是真像前朝戾太子那个私生子一样不名誉的出生,这孩子到底在气什么?

    “那母亲被挟持怎么说?还有赵和,莫名其妙被顶替,就这么算了?”显然庄明没有因为父亲态度坚定的言辞就被说服。

    “第二皇子的事还在调查中,可以确定的是你弟弟平安无事,想必很快就能回帝星了,到时真倒霉的也是旁人。”庄器先回答了第二个问题,“至于‘挟持’,那只是你认为的,如果当事人不觉得这是挟持,那就不是。何况你哥哥最后为了保护你母亲还受了重伤,有救驾之功。”

    “荒谬!”庄明只觉气血上涌,怒喝道。

    此时“第一皇子”完美的形象已经崩得半点不存,他就像那些因为不被理解而同父母争执的年轻人,在父亲面前据理力争,执着于是非对错的辨析。

    “您也跟着颠倒黑白吗?您是帝国首辅,居然坐视他们愚弄公众吗?而且你们都以为他死了,谁知道他这些年怎么过的,谁知道他和什么人来往过,难道不怕他和那些乱臣贼子勾结,对陛下不利,对帝国不利吗?”

    与庄明激动得面目狰狞相对应的,是庄器冷静得近乎冷淡的神色。

    首辅屈指敲了敲桌面,一字一顿地说:“你还是不明白。你怎么认为,不重要。同样的我怎么认为,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女皇陛下怎么认为的,重要的是他的的确确是女皇的长子。至于他的存在对帝国是利是害,”他顿了一下,吞下未说出口的话,“时间总是最好的证明。”

    “什么意思?什么时间?我不认可!我不会认的!凭什么!这不公平!”

    庄器注视着庄明那张原本俊逸出尘的面孔,因为歇斯底里的愤怒而扭曲的样子,轻轻叹息,柔声说:“小明,照照镜子,你嫉妒的脸真的太丑了。如果你学不过克制情绪,学不会喜怒不形于色,那么你还是当个舒舒服服的皇子,其他就不要想了。”

    真的太蠢了。

    首辅又喝了一口半冷的茶,徐徐咽下。

    蠢儿子还成天想着皇位,真以为那个位子好坐吗?

    坐在那个位置,戴在头顶的从来不是皇冠,而是荆棘。如果没有牺牲一切的觉悟,如果没有不可动摇的目标,当个混吃等死的乖孩子不好么?不然爸爸再爱你,也没办法救你的……

    这场对话最终以第一皇子负气离去而结束。

    同样的对话或许也曾发生在第一皇女、第二皇女的父女之间。至少她们对推迟授衔仪式没有提出半点异议,安静地试穿礼服,为明晚的辞夕宴做准备。

    不管皇嗣们心底怎么想,全帝国瞩目的辞夕宴,终于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