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皇坐到她镶着王冠图纹的座椅上，对他们微笑，用确定而喜悦的语气宣布：“他的情况好转了，他很快会好起来的。”

    在场诸臣当然心知肚明女皇口中的“他”是谁。这是女皇继位以来极为罕见地将工作放到一边，并且让他们等待许久的理由——尽管从事发至今算起来也不过一天，但在此之前这位陛下从未懈怠过一天的政务——也是他们现在聚集在此的原因。

    “太好了，”首辅庄器松了口气，率先诚心地说道：“恭喜陛下。”

    “恭喜陛下。”同为内阁大臣之一的军机院总长，迟疑了一下，问：“但是敢问陛下，臣过去从未听说这位殿下的存在，是否有什么隐秘，以我们的权限也不能知道呢？”

    军机院总长问得很委婉，但背后的意思却希望女皇能说明白那个以极为戏剧性的方式突然冒出来的，不知名皇子的来历。他并非怀疑由诸多见证人见证，以及科学院院长担保的DNA检测结果。可如果皇室要添加新成员，不是一个简单的基因甄别就能通过的。

    “我知道你们之中不少人心有疑问，毕竟事关帝国皇嗣，你们都有权知道。但这件事不是说，从一开始刻意对你们隐瞒了。只不过当时我们都以为这个孩子不在了，先帝和我都很伤心，所以不忍再提。”

    女皇没有责备军机院总长的怀疑。那曾经是她不愿被触及的回忆，现在她却愿意告诉世间所有人，她找回了曾经失去的珍宝。

    “那是发生在前朝之事，当时我作为帝国调查局的调查官，接受任命驻守于联邦的自由都市，负责搜集联邦的情报。我在那里秘密结婚，然后有了一个孩子，是个男孩，他的名字叫菲恩·梅森。

    “对于我的婚事，先帝和长公主都是知情者，并且长公主还为我在帝国做了婚姻登记。只不过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这份记录一直作为机密不曾对外公开。可以说，这个孩子是我合法婚姻存续期间出生的后代，也是我真正意义的长子。关于他的存在，虽然知情人不多，但也不能算秘密。”

    “是的，我也知道这个孩子。”

    庄器轻咳了一声，适时为女皇的陈述做补充，有些说明显然他来表述更为合适。

    “不仅是我，当时长公主的心腹密友，以及早年追随先帝的人，比如赵元帅、王统领、胡总管等等，都知道女皇陛下在联邦已秘密结婚之事。练院长则是后来为那个孩子做基因检测时知情的。”

    首辅说到这里看了一眼站在一边的练泾渭一眼。这位整个人气质都和诸位大臣有些格格不入的科学院院长，在众人看过来时，以微微颔首作为回答。

    “而且你们也知道，早年基因检测表明先帝获得健康后代的概率很小，而这个孩子出生时的基因检测非常优秀。先帝曾向我们提过，等他十二岁就接到帝星亲自教养，将来让他继承靳家，只是可惜……后来女皇陛下在自由都市居住的第九区发生大爆炸，我们都以为陛下的配偶和孩子已经罹难。”

    基因非常优秀么……练泾渭想起那份他签字的基因检测报告。庄器当然没有说谎，那份报告的结果和对方幼年做的检测没有太大偏差，称得上是比女皇更稳定更健康的基因图谱，却偏偏踩中了明明比例更小的病发概率，比早逝的先帝还要提前地激发了弥尔顿综合征。差别可能只在于，他的病变程度还很轻，科学院提供的天方16号和17号应该很快能控制住他的病情。

    但是对于这一情况，女皇已对所有的知情者下达了禁言令。在得到女皇允许之前，任何人不得泄露那位的病症。

    女皇闻言，发出轻轻的叹息：“我很伤心，大哥也很伤心。既然我们都不想再提这件事，也就没人会说起。”她像是想起了先帝，面上透出一丝惆怅，又转瞬即逝。

    “臣明白了。”军机院总长看了眼女皇难得流露的一点脆弱之色，深深地，恭谨地低下头，“恕臣冒犯。”

    “不知者无罪。”女皇和颜悦色地说。她的视线扫过在场诸位大臣的面庞，确认他们每一位在她的目光之下都垂首表示臣服后，颔首道：“看来诸位都没有异议了，那么我希望能尽快恢复这孩子的身份。在皇嗣的授衔仪式上，他会和他的弟弟妹妹站在一起，接受他应得的封爵。”

    此言一出，她的大臣们面面相觑，不由发出低低的议论声。

    最后还是首辅代表诸臣出声道：“可是陛下，明天就是辞夕宴了，已经来不及为这位殿下的授衔做准备了。”

    “那就推迟授衔仪式。”女皇很干脆就做了决定，“那孩子还在养病，没有弟弟妹妹越过他们的长兄封爵的道理。何况，”她看了一眼一直沉默不语的赵平原，“平原，你的儿子现在在哪里，你知道吗？”

    *

    “首领在哪里，你知道吗？”

    封闭的房间一角，远距离通讯的投影极不稳定，但依稀能看清楚对面的人冰冷中透着焦虑的神情。

    “别告诉我们，你把首领给弄丢了，提督。”

    看似嘲讽，更像是质问。

    提督苦笑，他烦躁地捋了捋凌乱的头发，立体影像的光亮在他脸上落下一片晦暗的阴影。“我只知道，首领在皇宫，王图失联了。”

    投影中撒赫模糊的脸在冷笑，“我当然知道王图失联了，不然也不需要用这么麻烦的方式联络你。别说废话，说点我们知道的，‘首领在皇宫’是什么意思？”

    提督简单介绍了一下摘星广场发生行刺事件后的情况。

    “昨晚开始，白帝城的防卫突然紧张起来，虽然外面看起来一切正常，但禁卫在到处抓人，破晓会被捣毁了不少据点。前天摘星广场发生行刺后，我从破晓会那里得知他们会派人潜入皇宫进行第二次刺杀，就把这个消息报告给了首领。然后昨天首领进宫了，没多久王图也失去了联系。所以，接下来是我根据一些得到的信息做的推测。”

    提督搓了把脸，吐了口气，抬眼看向投影中的同僚——表情冰冷的撒赫，一头红发神色镇定的石薇，以及把自己裹成一团漆黑的布莱霍尔。

    “昨天首领作为赵和替身的身份被拆穿，劫持了女皇，在破晓会刺客行刺时却又替女皇挡下了攻击而受伤，目前情况未知。”

    他说完，房间里陷入一阵短暂的沉默。

    “为什么？就算身份拆穿了又如何？”撒赫冷酷的神色露出真实的疑惑，“首领只要表明身份，就算是替身又怎样？他让我们把赵和放了，不就是打算认亲的吗？”

    “我不知道。”提督干巴巴地说，“我难道不想知道吗？”

    又是沉默。

    片刻，一旁的红发石薇忽然开口问：“首领不只是受了伤，你没感觉到吗？”

    提督知道她在问什么，无力地答道：“怎么会没感觉？连王图都和我断开了联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我为了打听皇宫内的情况，找过一队禁卫军下手，当时就发现我的精神力进阶了。”

    他疲惫地叹气，问他们，又像在问自己：“可是，我们又能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