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护陛下！”混乱中数不清的声音在嘶吼。

    失控的人流越冲越快，很快撞上了刚离开广场的巡游列队。从上空俯瞰，四处冒出来的人群就像是突然而至的山洪，瞬间冲垮了精致明亮的道路和规整井然的秩序。

    星网的直播中断了，警报声取代了原有热闹的欢笑和音乐。广场仪式台上的警戒瞬间触发，数不清的禁卫军就像变魔法一样，眨眼出现在高台周围，空中和地面的巡逻武装很快把女皇所在的仪式台维护得密不透风。

    但是这些守卫者只是拿起了武器，却无法把枪口对准危险的来源之处。因为眼看就要冲入广场的人群并不是袭击者，都是被裹挟而来分不清状况的帝国子民。

    他们都是无辜的。

    “陛下！飞行车马上过来了，这里太危险了，请您先移步！”内廷总管胡玉山匆匆走到女皇身边，急促地道。

    女皇没有回应。

    她沉默地环视着四面八方涌来的黑压压的人潮，看着正快速在广场边界加固隔离障碍的禁卫，无比冷静地说：“把障碍撤掉，再疏导人流。”

    胡玉山闻言一惊，“陛下！”他的声音透着强烈的反对之意。

    女皇没有看他，她的目光落在不知何时以守护的姿态站在她前方的男人身影上。

    男人有着一头醒目的银发，剃得很短，和他整个人的气势一样冷冽尖锐。他的眼睛接近琥珀的色泽，在灯光下更像耀眼的黄金。

    这个人的生相带着一点非人感，令人往往第一眼很容易忽略他的长相，只记得他过于奇特的气质。他穿着一身禁卫军的黑色制服，但不同于所有禁卫军的那对肩章则提示着他的身份——帝国皇帝直属禁卫军统领，王惊龙。

    “是。”王惊龙低头遵命，没有多说一个字，便打开终端下令。

    胡玉山愈发焦急，努力克制着语气遵循为人下属的分寸，勉力劝道：“陛下，不能撤！真的太危险了！至少得等您离开——”

    总管大人所有尚未说出口的话语，皆休止于女皇的转头一瞥。

    “退下。”

    女皇语气很淡，并没有责备他的僭越之意，或者说没有半点情绪——却让胡玉山再不敢吭声，沉默地肃立，行礼，一言不发地退到一边。

    但他并没有退多远，他的位置仿佛守卫着女皇的后方，警惕着任何可能来自周围的攻击。

    女皇徐徐上前两步，望着如同涨潮的海水一样漫过广场边际的人群。

    几乎在禁卫同步撤除隔离障碍时，人群就从破口涌了进来。

    ——如果再晚一点，冲在最前面的人们将被障碍阻挡无法前进，身后是惯性之下无法在短时间内停住的人潮，可以想见一定会发生不可控的大规模踩踏惨剧！

    “这边！往这里！”防护头盔掩去了秩序维护者们紧绷的表情，也掩去了他们鬓角的冷汗，唯有他们略显嘶哑的嗓音透出几分仿佛随时会绷断的压迫。

    哪怕他们各个装备精良、身手高强，面对手无寸铁的普通公民，面对逼到跟前的人山人海，都比战场上面对无尽的敌军，或者星际开荒时面对未知的危险，更让他们深感畏惧。

    这些禁卫军和巡逻的警察部队迅速用隔离屏障构建起了新的通道，将人群分流疏导。事实上冲在最前面的路人已经察觉到不对劲，但身后推挤的力量和狂热的呼喊声令他们身不由己地向前，再向前。

    在原有围在广场外的隔离屏障被撤走的前一秒，维护秩序的军警们清晰看到了人们惊慌失措的表情，也听到了他们无助地、杂乱的喊叫：

    “不要挤！我要撞上去了！”

    “不要开枪！后面在推我！不要开枪！”

    可惜他们的声音被身后宛如高分贝噪音的喧哗所淹没，根本无法传开。

    女皇又上前了几步，来到了仪式台的边缘。从她这个距离，其实无法看清人群的表情，但高度的落差却能让她看清人群的动向。

    女皇伸手，摊开掌心。在她身侧，王惊龙将从司仪那里拿来的耳麦递给了她。

    司仪的耳麦连接着广场的扬声器，女皇的声音如同一股冷冽的泉水，浇入了沸腾的喧嚣之中：

    “朕就在这里，朕知道你们想做什么。

    “假如你们还有一点作为人的勇气，而不是只有作为老鼠的胆量，那就别躲在朕的子民身后。朕不会逃，但你们敢来吗？

    “凡是帝国的子民，听朕的命令，跟从指令离开。”

    她扬起带着红色手套的右手，轻轻一挥，轻蔑地说：

    “不遵从于朕者，朕，等着你们过来。”

    女皇的话语不仅毫无安抚之意，如同宣战一般甚至透着冰冷的杀意。但这样的声音却像是具备了某种魔力，让靠近广场能听清她说话的人们，不管是混乱的、激动的还是惊慌的，都几乎在瞬间神奇地冷静了下来，安安分分地自发顺着疏导通道，向外逐一散开。

    他们离去之前，无不用崇敬的眼神看向高台。

    站在台上的女皇，对人们来说如同海上的灯塔、迷途的道标，她没有半点动摇的身影，便是最镇定人心的象征。

    在她身后，皇嗣们注视着她的背影，就像注视着不可逾越的高山，遥不可及的星辰。

    郑非捂住胸口，目光闪烁，忽然向前一步。

    不远处的第二皇女注意到他的动作，轻声嘲笑：“二皇兄，这种时候可别想不开上去添乱。知道的明白你担心母亲，不知道的，可会误会你想出风头呢。”

    郑非顿住脚步。他没有看她，在心底呼唤王图。

    【首领？】

    郑非：依照你之前破解的皇嗣府邸防御系统做参考，如果在皇宫，接入皇宫星网防御系统核心的成功率有多少？

    【接入概率92%，完全接入成功率46%。】

    郑非：需要多久？

    【如果只是接入，最顺利的情况下保守估计需要3小时，按照辞夕宴和授衔仪式流程时间估算，足以完成。】

    郑非：如果我说，完全接入呢？

    【王图无法做出预测。皇宫的防御系统，按照推测至少是巢图，甚至存在和王图一样等级的可能性，而且还有超级智脑辅助。想要完全接入，必须在完全没有触发防御的前提下，即便可以通过皇嗣府邸的核心影图倒过来推算解码，也需要更长的时间。】

    郑非：还不是时候么……

    郑非望着女皇的背影，明明近在咫尺，又像是远在天际——终究收回了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