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皇子颇为意外地看向她，这位冷若冰霜的皇妹难得也会有主动求助的时候。

    “你我兄妹之间，何必这么客气？有什么事你说。”身为兄长的皇嗣扬起鼓励的笑容。

    “调查局三处最近在跟踪一个可疑人物，怀疑是联邦特工。”第一皇女低头，错过了他的表情，从终端调出一张监控拍下的人物图像，抬手将光屏推到兄长跟前。“也不怕皇兄笑话，他们轻敌大意，半路竟然把人跟丢了，只知道他最后坐的车——进了永平庄园。”

    这句话说得很平淡，语气毫无起伏，仿佛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胡安安闻言顿了一下，若有所思的目光在她的兄姐之间来回。她虽然不知道哪儿冒出来的联邦特工，但难免不会想到，这件事是否和她之前透露给皇姐的情报有关系？

    第一皇子脸一沉，“这是什么意思？妲章，我是否可以理解为，你在怀疑我和什么联邦特工有勾连？”

    此时他的脸上终于再没了半点笑意——在胡安安看来，这个表情的大哥倒是顺眼多了。

    “你想多了，皇兄，我只是在寻求你的帮助。”第一皇女遣词客气，只是以她一贯冷冰冰的语调说出来，却如同尖锐的质疑。“第三处的人进不了永平庄园，所以我代他们问一下，皇兄是否能行个方便？”

    “荒谬！”第一皇子冷笑道：“练妲章，收起你虚伪的嘴脸！”

    ——胡安安听到这句时暗暗撇嘴。

    “你是以什么身份要求我开放永平庄园，给你的第三处搜查我的府邸？只为了调查一个子虚乌有的人？你以为自己是谁？不要忘记你我同为皇嗣，你还是我的妹妹，你没有资格质问我！”第一皇子言下之意，就差没指着鼻子斥责她以下犯上。

    “我只是不明白，为什么一个疑似联邦特工的嫌疑犯，最后会进了皇兄的府邸？”第一皇女的态度依旧不急不徐，像是完全没感受到兄长宛如实质的怒火，声音冷淡地道，“正因为你是我的兄长，出于兄妹情谊，我才私下多问一句。还是说……”

    第一皇女微微抬眼，“皇兄宁愿等着海登·格林带着母亲的旨意来查问？”

    “那为兄还真谢谢妲章的好意。”

    第一皇子与她互不相让地对视片刻，方才的怒气又忽然收回了表情之下，皮笑肉不笑地说：“不过，为兄实在承担不起这种莫须有的罪名。疑似‘联邦特工’，证据呢？‘坐的车进了永平庄园’，什么车？是车进了我的庄园，还是人进了我的庄园？如果确实可疑人物进了永平庄园，为了我的安全，难道妲章不应该立刻把情报共享给第二处吗？”

    “没有证据。”第一皇女用高冷的表情说着颇为无赖的话，“所以我只是问问，没想到皇兄误会了。”

    真有趣。胡安安借着喝茶的动作掩饰眼里的兴奋，难道看到这两人正面交锋，颇有点惊喜之感。

    不过……第二皇女的眼角往四周一扫，她注意到皇姐的侍官长之前借故离席后，就一直没回来，换了一位眼生的侍从在一旁待命。而皇兄的侍官长则低着头，飞快地操作着微型终端，片刻后抬头似乎看了皇兄一眼。

    “但愿是误会，”第一皇子在“误会”两字上加了重音，他阴沉地微微扯了下嘴角，充满嘲讽地说：“为兄惭愧，这两年皇妹的心思，为兄是越来越看不明白了。”

    “皇兄言重了。”

    第一皇女轻描淡写地应道。仿佛方才咄咄逼人的根本不是她一般。

    邀龙台上又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诸人之间完全谈不上愉快的气氛，到最后都没完全化解。所谓皇嗣们兄妹闲话的美好设想，当然也进行不下去了。

    最后这场宾主算不上尽欢，不过又奇妙地各自实现了目的的家宴，就这样提前结束。

    等第一皇女和第二皇女告辞离去后，第一皇子再也不掩饰阴沉得仿佛能滴水的脸色，怒气冲冲地回到他的办公房间。此时调查局二处处长薛白和近卫队长雷尔夫，都早已在那儿等候着他。

    第一皇子坐到宽大的桌案后，看着他们以及跟随他进来的江渔火，深吸了几口气压抑住情绪，轻声开口：“说吧，人去哪儿了？”

    当第一皇女提出质疑向自己的兄长发难时，江渔火就立刻发消息给薛白和雷尔夫。薛白得到了命令，再度去核实弗兰肯来庄园的那天路上是否有被跟踪的痕迹。而雷尔夫则去确认被转移到地下的联邦人那里，有没有发生异常。

    结果，他们发现了昏迷的守卫，却到处找不到联邦人的身影。

    “守卫昏迷是联邦人干的。但这之后的监控影像都有被干扰痕迹，而且不知为什么防御系统始终未曾触发，所以无法确定他具体到过哪里。”

    雷尔夫的脸色同样很难看。作为皇嗣的近卫队长，主君令他看守的人不知所踪，他实在难辞其咎。何况他安排的守卫被一个外来的联邦人放倒，这种感觉如同脸皮被人撕下放地上踩一般耻辱。

    “不过我们在园林的监控中发现了这个……”

    雷尔夫一边陈述着初步调查结果，一边向第一皇子展示了两段影像——这是从两个新增的更为隐蔽的监视器中找到的记录：

    第一段是在某处园林一个僻静的角落，第一皇女的侍官长孔翟拖出了一个一动不动的人在移动。

    第二段是庄园停车场，孔翟把一个裹尸袋似的物体塞进了一辆车厢。

    雷尔夫放大了第一段的局部画面，可以看到人影的面部毫无人色，但是弗兰肯·斯坦因无疑。

    “他恐怕已经毙命，尸体被孔侍官长藏在第二皇女的车队里，现在已经离开了庄园。”

    第一皇子的脸色有那么一瞬间，看起来和影像中的弗兰肯相当接近。

    “所以你想告诉我，在我的府邸，有人杀了我的客人，还堂而皇之地把尸体带走？说出去，人们大概以为听了一个笑话。”

    第一皇子看着面前的心腹们，冷冷地吐出两个：

    “废物。”

    三人立刻单膝跪下，低头请罪。

    唯有雷尔夫顶着主君的怒火，抬头继续陈述道：

    “目前还不能确定孔侍官长就是杀害弗兰肯·斯坦因的凶手，只能确定她带走了尸体。因为多段监控缺失无从判断，可能是联邦人自己的手段，也可能有孔侍官长的破坏。

    “但最奇怪的是，联邦人和孔侍官长的一切行动，全都未触发防御系统警报。殿下，我认为这次升级的防御系统可能存在严重缺陷！”

    雷尔夫急切地看向第一皇子，防御系统出问题可是大事，这代表从此刻开始，皇子的府邸不再有安全可言。

    第一皇子闻言，却突然沉默下来。

    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就这么自然而然地收起了火气，恢复了平时的那种态度，用温和中透着冷淡的声音道：“防御系统的事我知道了，你不用多管，会有人负责的。薛白，这件事就交给你调查。雷尔夫，你和渔火负责收尾，确保弗兰肯·斯坦因这个人，从来没在我的庄园内‘存在’过。”

    “遵命，殿下。”江渔火有些担心地问：“可要是第二皇女把联邦人的事上报，会不会……”

    “上报又如何？”

    第一皇子笑了笑，轻柔的语气流露出一丝不屑。

    “我从头到尾都不知情，如果是真的，那真是感谢妲章皇妹为我及时除掉府邸中的隐患。下次庄园一定加强防卫——你瞧，只要我说不知道，她又能做什么？一个不好，就是她有意构陷同胞兄长，想必像妲章皇妹那样理智的人，不肯担负这样的名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