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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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祭祖

    陈管事驾着马车,炳南在车内焦急的催促着。这主仆二人,心里一边咒骂京兆府没事封城宵禁干什么,事前还不通知一声。可又转念一想,谁又能想到当今太子,总爱往外跑呢。

    马车沿着金水河堤岸飞驰,车身颠簸的厉害,炳南只得双手抓住窗格,一个大气都不敢出。

    不知奔跑了多久,眼瞅着太阳成了夕阳,虽然还是光芒四射,但却照不暖万物和人心。

    只听‘吁~~’的一声,马车颤颤悠悠的停了下来,陈管事焦急的冲车里说:“太子爷,咱们回来了,您快下车。”

    炳南一窜而出,才看清,这里是东宫正门前的大街。

    “太子!太子殿下!您可回来了!!!”,说话声是袁博。不知他从哪窜了出来,大步流星的奔向马车。

    一边跑,嘴里还一边说:“太子殿下,别下车!”,刚说完,他一个箭步把炳南又推回车厢里。然后他自己转到马车前面,飞身跃上,坐到了陈管事的旁边。不由分说的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缰绳,喊了句:“快,快去圣祖堂!!”

    袁博猛抽了几鞭子,把马车驾得飞起,让人连站都站不稳了。陈管事惦记着车里的炳南,安抚了几句,又冲向袁博说:“哎我说,什么事儿呀,急着去投胎啊!!”

    “再晚一步,怕是想投胎都投不成了!”袁博并不看他,胡乱答了一句,仍自顾自的抽打着马鞭。

    马车经过一座小石桥的时候,路面上有一处凹陷,车轮压过,被颠起了一尺有余,整辆车差点从桥上直接翻下去。

    车里的炳南,乐子可大了。本来他就看不到车外的情况,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在车里被震的七荤八素。头上的发髻也歪了,额头也撞青了,膝盖顶到了窗户,疼得只咧嘴。一只脚在慌乱中踢到了什么,大脚趾隐隐生疼。一脸的惊慌,一脸的狼狈。

    陈管事在车前大喊,“袁博!你他娘的看着点路啊,真想让咱爷们去投胎呀!”

    袁博也被刚才的变故给吓了一跳,慌忙问车里太子的情况。炳南支吾了一声,表示没有大碍,这才放心,但手里的马鞭并没有片刻松懈。

    “太子殿下,您别怪微臣,实在是事出紧急。魏国公,魏国公在圣祖堂,要陛下当场废了您!!!”

    炳南一惊,说:“我去,又来?!”

    说话间,马车已经抵近正宣门,只听袁博高喊一声:“太子殿下驾到,众护军,跪!”

    ……半个时辰后,圣祖堂。

    炳南一行人,跌跌撞撞的冲进院中,看着满院的文臣武将,面面相觑。

    众人一开始并没有注意他们,等到有人发现是太子驾临,才匆忙跪拜。紧跟着,人群中跪了乌压压的一大片。

    炳南从未享受过这等待遇,正要过去搀扶离他最近的人,陈管事从后面咳嗽了一声,示意他要自重身份。

    这下倒弄得炳南不知所措了,叹了口气,继续往正殿走去。刚到门口,就看见有两名老者。其中一人就是太子太傅袁胤,他有气无力的坐在廊前,低头不语。他身旁还有一位老者,鹤发童颜,虽然身材不高,但骨子里透出一股书卷气,让人肃然起敬。

    两位老者也发现了炳南,书卷气的老者先整理了一下衣襟,拱手施礼道:“臣,范岐,见过太子殿下。”

    炳南被他的气势吸引住了,随口道:“好说,好说……”

    袁胤被旁边老者的声音惊得回过神来,刚要施礼,却一眼看见炳南狼狈不堪的样子。叹了一口气,不住地摇头,说:“太子,太子殿下啊。您可知今天是什么日子,国公凯旋回朝,陛下亲设香坛,告慰先帝在天之灵。哎,夫子云,国家大事,在祀与戎,怎能错过?!太子殿下,还是太,太胡闹了些……”,说完,袁胤把头沉得更低了。

    炳南却不明就里,心说打胜仗是好事,祭不祭祀的又有什么关系。反正你们大伙都到了,缺我一个不打紧。抱着这等念头,他轻飘飘的说:“老先生不用担心,我们有自己的正经事儿要做。这儿杵着这么多人,给点面子哈。哎,对了,里面,里面有人吗?”

    袁胤尚未答话,旁边老者说道:“陛下和国公在里面,他们……”

    炳南一听正主儿都在,心里高兴,也不等老者说完,径直走了过去,双手一推,打开了正殿大门。

    众人被他这个举动给吓坏了,那位老者刚说了句“未得传召,不可擅入”。就见炳南已经大踏步的走了进去。

    只见正殿内灯火通明,相比之前那天晚上在这里偷看皇上和袁胤老大人谈话的时候,更要亮了许多。正殿中央有两个人,一个穿着金黄色的龙袍,头戴金线掐丝制成的凉冠,仔细一看就是那天晚上的中年男人,也就是当今圣上。另一个人身材魁梧,身姿挺拔,圆脸豹眼,身着一身酱紫色的蟒袍,袍子里面鼓鼓的。炳南一见,心说‘这是当代的施瓦辛格啊……’

    炳南刚进来时,两人正在谈话,突然看到一人不经传禀,擅自入内,都是吃了一惊。定睛一看,这人再熟悉不过,原来就是当朝太子。

    三人愣了一小会儿,‘施瓦辛格’看了看皇上,心想你这是做得什么安排?皇上瞅了瞅‘施瓦辛格’,心说该来的还是会来。

    短暂的沉默后,皇上先说话了,“太子,今日盛典,为何一天都不见你的踪影,又为何要无诏闯入?”

    ‘施瓦辛格’并未扭头,用眼睛的余光瞄着炳南。炳南猜测他就是人人口中的魏国公,正在思索该如何应对,听到皇上问他,就说:“在宫里憋久了,我出去走走。”

    “你微服出宫了?”,皇上问。

    “对”。

    “大胆,身为太子,怎能随意微服出入民间?要是有个好歹……”

    “现在不去外面逛逛,等以后被废了,恐怕就没机会了吧”,炳南回怼道。

    皇上和‘施瓦辛格’都是一惊,没想到太子的回话是如此的大胆。皇上被他呛的口中一‘哼’,‘施瓦辛格’用眼睛盯着炳南看了好一会儿。

    “放肆!!”,皇上偷眼看了下魏国公的表情,突然提高了音量。

    刹那间,就听得正殿外面众人跪倒一片,鸦雀无声。

    炳南心想,还是皇帝老子威风啊。

    皇上跟着开口道:“太子,休得信口胡说。什么废不废的,国之储君,一国之本。不仅是朕一人之事,更是皇族、臣工和全天下人的事。哪个敢妄言废立,哪个敢指手画脚,难道要做贰臣不成?!”

    借着训斥太子,却在暗点旁人。

    ‘施瓦辛格’脸上阴晴不定,默默的不说话。

    炳南心想,皇上这招指桑骂槐真是高明,看来当大领导的,都得有两把刷子。

    皇上此时又做了一个举动,他走向炳南,拉起他一只手,走向大殿中央的香案和跪垫。口中跟着说道:“来来,枫儿。今天是大喜的日子,国公率军大捷,你我父子二人共同告慰父皇的在天之灵,让他老人家在天庭上保佑他的儿子和孙子~!”。最后这两个字,皇上说出的音调很重很重。

    炳南被架在当下,没有办法,心里也知道皇上是为了自己好,顺势跟着他跪在垫子上,学着他的样子举起香,拜了拜,交给旁边的太监后,又跟着磕了几个头。

    殿外的大臣们,看到这幅场景,都很知趣的一起跟着磕头。

    ‘施瓦辛格’本不情愿,但碍于周围人的情形,也跪了下来,装模作样的磕了几下,但头都未碰倒地就抬起来了。

    待皇上磕完了头,旁边的承明殿胡大总管立刻上前将其扶起。皇上却一把拉住刚刚起身的炳南,走到正殿门口。冲着外面的臣工们说道,“众位爱卿,今日是我朝之盛事。朕得国公,如麒麟生双翼。朕有太子,如家翁得麟儿。此乃我朝之幸,臣工之福,天下百姓之愿也!有国公在,有太子在,有列位臣工在,我朝定将传承百世,四海归一!”

    ‘施瓦辛格’一听到‘四海归一’这句,脸上的筋肉不由得颤了一下。

    随即,听到诸位大臣和侍卫,都情绪激昂的山呼万岁。

    皇上满意的笑了笑,不失时机的看了一眼旁边的胡大总管。大总管会意,上前一步,高呼:“天下承平,海晏河清。皇上摆驾承明殿,百官随行。吉时已到,夜宴臣工~!”

    ‘施瓦辛格’听到‘海晏河清’这句,嘴角泛起了一丝苦笑。

    大臣们却是十分的高兴,眼瞅着一场危机,被皇上轻易化解。心里面感觉这个天下还是皇上的天下,自己头上的乌纱帽又能多戴两天了。

    众人先行退出圣祖堂,陈管事瞅准时机拉着炳南一起离开。整个大殿内就剩下皇上、‘施瓦辛格’和几名贴身太监。

    这时‘施瓦辛格’终于憋不住,上前一步,说道:“陛下!不剜肉,何以疗毒?如果陛下不忍,臣愿背负这万世的骂名!”

    只见皇上背对着他,看不出是什么神情。顿了顿,缓缓地说:“墨海,无论如何,南枫好歹也是要唤你一声‘舅爷爷’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