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之南
繁体版

第二十三章 狂欢

    趁着段捕快一愣神的功夫,这位胡大人的钢刀就抵到胸口了。不过,江湖上这鬼捕快的名头,可不是白来的。多少次孤身犯险,多少次死里逃生,段刻能从一介布衣,走到今天这个位置,凭的是自己的真功夫和好胆识。

    眼见这刀是躲不开了,他猛吸一口气,让身子往后沉,与刀尖之间多让出了两指宽的距离。不要小看这点距离,这是他多年的历练形成的反应,这两指宽已经躲开了身上最要害位置。然后猛一转身,用左肩撞向刀身,又将刀尖撞偏了一两指宽。饶是如此,还是让刀锋划过右臂,贱出了一道血渍。

    段刻躲过了这夺命的一刀,但并不去立刻查看伤口,瞅了个空子,脚下一转,顺势打滚退出到两三丈之外。勉强的半跪在地上,右手仍紧握兵器,用眼睛的余光瞥了一眼伤口,左手随即按上止血,但目光仍然死死的盯着那只狂暴的大熊。

    这一幕,在场的官吏、衙役和百姓都看的清清楚楚。都在暗暗的议论,感觉这只大熊极其的狡猾还不讲规矩,纷纷对其指指点点。

    京兆府的齐大人距离二人较近,看了个满眼。他担心鬼捕快即刻就要发作,赶忙推开旁人,窜到两人之间。

    “段刻,速去疗伤,莫要在此逗留!”,冲着段刻说完后,又转向那只大熊,语气稍微放缓,说:“卑职京兆尹齐国远,见过胡衍大人”。说到最后‘大人’两字的时候,他故意压低声音,重重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念,心中也是在压抑着极大的怒火。

    “哼,哈哈!我当是哪儿来的杂种,敢挡大爷的路,原来是一条京城的看门狗啊!”,这只大熊咆哮道。

    齐大人脸色微愠,但不改语气,继续说道:“胡大人,请您自重。先不说您是今年才刚刚因功受封的怀远将军,跟卑职这京兆尹比起来,我还比您高了半级。但就算卑职乃一介布衣,单凭陛下御赐圣旨授予这迎接魏国公一职,看在陛下和国公的面子上,胡大人也应该放尊重些。”

    齐大人虽然外表世故,但说这些话的时候,表情坚定,语气平缓,字字有力。

    一听陛下和魏国公的名号,这位长得像黑熊的胡大人,似乎还真有所忌惮。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下,打定了主意。

    “哼,芝麻小官也敢跟爷叫板。要不是爷在外面东挡西杀的,哪有你们的太平日子!”,一边说一边翻身上马,继续道:“以后出京办事的时候,都小心着点,要是再碰上爷,就挖了你们的心肝,下酒喝!”

    说罢,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从齐大人和段刻身旁纵马而过。

    周围的百姓议论声更大了,先前见这位胡大人出手管束撒野的蛮人,众人对他还颇有好感。但见他现在如此狂妄,居然不分敌我的跟京兆府对上了,大伙的脸上都露出了鄙视的神色,有几个人还冲地上吐了口唾沫。

    正当大家议论纷纷的时候,从南门处传来一阵躁动。只见由十面军鼓开道,后面跟着几十辆马车。每辆马车上都是双马驾辕,但车身很重,每匹马都显出很吃力的样子。车身上装的都是大漆木箱,叠的能有一人多高,箱子上坐着两三个大汉,悠哉的看着路人。周围百姓满腹疑惑,心想这是魏国公进献给皇上的奇珍异宝,还是他老人家搬家的家当。

    突然,从后队飞驰过来一匹枣红色骏马,马上坐着一个瘦削的男人,约么四个多岁,身穿绸缎,一看身份就不一般。再往脸上看,眼神中透着一股子精明,但却面无表情。他在第一辆马车旁勒住了缰绳,冲着车上的一个汉子喊道:“魏四儿,开始吧!”

    原本坐着的大汉,一听此人唤他,赶忙站了起来,说:“得令!大管家,您瞧好吧”,他单腿踩在一个木箱子上,双手叉腰,冲着后面的车队,扯着嗓子吼道:“兄弟们!时辰到了,该咱爷们乐呵乐呵啦!”

    说罢,他用脚踢开箱子的上盖,‘轰’的一声,盖子跌落下马车,重重的砸在地面上。还没等周围人回过神儿来,就见他双手往箱子里一抓,每只手里就多出了五六个银锞子。不等众人反应,把双手一扬,雪白的银子漫天飞舞。后面的车队,也学着他的样子,打开各式木箱,里面都装满了铜钱和银子。

    瞬间,人群中爆发出了排山倒海般的呼号,大家争相恐后的去抢银钱。有的直接扑在地上,把一大片银钱压在身下,阻止别人跟他抢夺。有的去乱抓半空中的银钱,但扑空的居多。更多的是互相拉扯,感觉只要是别人抢不到的,就都是他自己的。只一盏茶的功夫,整条街都乱开了锅,什么煌煌京师、什么礼义廉耻、什么天子之都,现在这里只有一个个蓬头垢面的男男女女,为了钱,暴露出了自己本来的兽性。

    那位被叫做‘大管家’的人,得意的欣赏着周围的‘美景’,情不自禁的笑了起来。越笑声音越大,越笑表情越加放肆。车上的人也都跟着笑着、骂着、指指点点着,头车上的魏四儿一脚踢翻了一个空木箱,它顺势掉下了车,正好砸在一个正趴在地上捡银子的男人的屁股上。看着那男人吃痛的哀嚎,魏四儿仰天大笑。

    ……约莫又过去了半个时辰,在远离喧嚣的碧春阁里,‘风筝’刚安顿好了炳南和陈管事二人。正跟褚老太太在闲谈今天四方街的冷清,突然从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风筝还没等站起来,就看见一个女子拉着一个小孩儿,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那女子刚一进门,就扶住柱子不停的喘气,小孩儿则一个屁堆儿直接坐在地上就再也不起来了。

    风筝定睛一看,原来是楚姑娘带着饼子回来了。可细看之下,吓了一跳。这常日里精明俏皮的楚姑娘,此时却变了个模样。灰头土脸的不说,一半的头发已经散开了,杂乱的垂在胸前。早上出门时精心挑选的两个玉簪,一个已经不知所踪,另一个就只剩一半还插在头发上。楚姑娘的左肩和右手都有擦伤,右臂的袖子被薅掉了一半,左边袖口处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楚姑娘有气无力的坐到旁边的墩子上,一边安慰风筝,一边让她先去看看饼子怎么样了。

    饼子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吓一跳。要说楚姑娘都是皮外伤的话,那饼子可是惨了。右眼已经肿得眯成了一条缝,鼻子上有血迹,门牙断了一颗。最严重的是身上,两侧肩膀和左胸都有大片的淤青,一碰就疼得嗷嗷直叫。

    楚姑娘紧咬牙关,挪到饼子身旁,不放心的亲自查看伤势,越看越是皱眉。

    此时饼子的叫声,惊动了二楼的炳南,他带着陈管事快步下得楼来,却看到了眼前的一幕。

    他先冲到饼子面前,想做点什么,才发现自己的那点医学知识太过有限。除了把饼子疼得嗷嗷直叫之外,并无任何帮助。

    这时陈管事探身过来,用手轻轻地按了按淤青的边缘,见饼子并无太大反应,忙跟炳南说:“爷,您甭担心。这小崽子骨头没事,养两天就好。”

    炳南听后放心,一扭头才发现,楚姑娘更加狼狈。

    正要出声询问伤势,楚姑娘赶紧把衣裳整理了一下,用左手捏紧胸前的衣领,撕掉半条袖子的右臂转到身后,但左手被撕开的袖口,还是露出了里面雪白的肌肤。风筝见状,立刻闪身到炳南和楚姑娘之间,一把搂住她的肩膀,顺势用自己的身体挡住了女子所有的尴尬。

    炳南这个大直男,虽然没什么封建思想,但对于母胎solo的人来说,自己的尴尬并不输于对方。

    本来这三人都是下意识的反应,但在不明就里的外人看来,却显得跟另有隐情似的。

    本来站在一旁的褚老太太,难得的露出对儿媳的关心,见到这一幕,气鼓鼓的哼了一声,把手杖重重的点了下地面,头也不回的上了二楼。

    这样一来,炳南和楚姑娘就更尴尬了,就连风筝也牵连其中,躲开也不是,留下更是不行。

    这样僵持了一小会儿,还是陈管事先说话了,“爷!看够了嘛~”

    就像大家提前约好了似的,在等陈管事这声暗号一样。众人齐刷刷的站起来,炳南清了清嗓子,又装作拍打身上的尘土,缓解着自己的尴尬。在这个诡异的气氛中,连饼子都被炳南身上这股不明所以的气势给感染了,糊里糊涂的跟着他站了起来,傻傻的盯着这位大哥哥不明所以。

    还是风筝先缓过神来,冲着炳南和陈管事说到,“两位爷,今天碧春阁实在招待不周,让两位贵客扫兴了。等改日,请两位再来,一定补上今天的事儿。”,一边说着,一边看了看天色,继续道:“天色不早了,那两位是不是也该回了。”

    陈管事插话道:“风筝姑娘真会逗人,就算让我们先走,也可以挑个好点的由头嘛,你看外面这日头,离天黑还早着呢~”

    风筝大惊,一跺脚,说:“怎的,你们不知?!今时不同往日,一到酉时城门就要关了,全市歇业,宵禁要到明日才会解除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