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月之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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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井口

    众人被狗儿弄的这一出,给整懵了。小孩儿本就话不多,一着急还打着磕巴。费了好大的劲,才弄清楚他是在哀求大家去救救喜连班的人。

    “哎,小崽子,你们文君社跟喜连班可是一直不对付,你就不怕让桑文君知道了,扒了你的皮。”,陈管事吓唬了他一下。

    这一吓不要紧,小孩儿什么都不肯说了。

    炳南看了陈管事一眼,心里这个气体啊,心想‘就你话多!你看,什么都问不出来了。’

    但生气归生气,还得压着性子跟他们俩说,“之前有楚姑娘,现在是这小子,看来这喜连班是非捞不可了。”

    陈管事想将功补过,赶忙说:“那好办。我说袁大公子,你在京兆府有没有熟人?”

    “嗯,京兆府的齐大人,倒是与家父相熟。但此等小事,惊动他,怕是更麻烦。我还有一位至交,在京兆府中任职,请他帮忙应该能进大狱。”

    “得嘞,爷,官员们之间的事儿,就让袁博多担待了。本朝先帝明训,内官不得联系外臣,所以老奴跟这些当官的虽然认得,但并无交情。”,陈管事把话说的很圆。

    炳南点头,袁博让门前仆人牵来一匹骏马,一把抱起狗儿,两人同乘,在头前带路。

    众人出了谦义坊,径直向西,沿着皇城往南绕过金水河,到达正宣门,之后顺着太平街一路向南。这太平街两侧都是各级衙门所在,有六部、三司等等,而这京兆尹的衙门就在工部的南侧,与鸿胪寺对着。

    袁博说:“太子殿下,您稍待,属下先去打探一下。”

    炳南同意,只见袁博独自下马,快步走进衙门口。约么一盏茶的功夫,袁博小步快跑的出来。对着炳南说:“太子殿下,一切安排妥当,咱们直接去大狱即可,那有人接应。”,然后翻身上马,继续引路。

    此时陈管事好奇心大起,问道“哎我说,袁大公子,你这位朋友够神的。堂堂的京兆尹大狱,那可是只比诏狱低半级的京兆尹大狱啊。愣是让您这么会儿功夫,就办妥了?您这是什么朋友啊,给咱透透呗。”

    袁博尚未答话,炳南先揶揄起陈管事,“呵,陈头儿,现在你怎么对外臣这么感兴趣呀,又不念叨先帝明训啦?”

    陈管事一看主子拿自己打趣,只得傻笑两声遮掩过去了。

    这京兆府的大狱跟衙门离得很远,众人快走到太平街尽头时终于见到了。原来这大狱是一座庙改建的,门口还保留了寺庙的一应建筑,只是门上没有匾额,周围没有一个香客。众人下马,走到门口,只见袁博跟门口管事的小声嘀咕了几句,那人撇眼看了看众人,一努嘴,示意可以过去了。

    等进了‘庙门’往里走,炳南才发现,这里别有洞天。普通的寺庙,进门后的第一座大殿内,供奉的都是弥勒佛。可这里,在正中央放着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鬼立像。这尊恶鬼像通体黝黑,一时看不出是什么材质的,但似乎年代久远。除此之外,在第一座大殿中就再无一物,香案、跪垫等全都无影无踪。

    过了大殿,所见情境与普通寺庙就没半点关系了。只见往后十几间厢房,每个房间内都有数名或十数名壮汉。这些人,个个孔武有力,面目狰狞,太阳穴都是鼓鼓的,炳南感觉自己就像唐僧掉进了狮虎山。过了最后一间厢房,后面是一个大院。院中所有房间都非常紧凑,门只有平常的一半宽,炳南和袁博可以勉强侧身通过,但陈管事每过一扇门,都要龇牙咧嘴的骂娘,身上还被蹭的青一块紫一块的。这里的房间没有窗户,房顶黑漆漆的一片,阳光只能略微照进最外围的房间,里面就是漆黑了。众人摸黑走着,七扭八拐的绕来绕去,就在炳南以为自己这辈子再也绕不出去的时候,到达了最深处的一个房间,里面微微闪着灯光。走进一看,房间中央有一口井,旁边站着一个身材瘦长的年轻人,手里提着一盏灯笼。

    这时袁博抢先半步说话:“段兄,小弟来了。”

    井旁的人听到袁博说话,把灯笼提高,大家才看清楚他的脸。一副瓜子脸,脸色有点白,但眉清目秀,看样子年龄不到三十岁。

    “贤弟”

    “哎呀,这不是‘鬼捕快’嘛!”,陈管事好奇的去看此人的脸,却被吓的不轻。

    “哼,这个诨名,还真是脱不掉了。”,此人似乎在自言自语。

    “原来,原来袁博的朋友,就是您啊。”,这是炳南第一次见到陈管事有点心虚和害怕。

    “你没犯事,不用怕。”,此人似乎察觉了陈管事的恐惧,但看似安慰的语气却透着无情的冰冷。

    “那,那是。咱是跟主子出来办事,天塌下来都有爷罩着呢。”,说着,陈管事不由自主的往炳南身后挪了挪。

    “这天塌下来,谁都……”,正说着,此人略一诧异,似乎想到了什么,冲着炳南说:“这位是?”

    袁博打岔道:“段兄,别问了,也是一个朋友,绝对可靠。”

    这位段兄皱了皱眉,说:“可这狱里规矩极严,若不……”

    炳南有点不耐烦,说道:“规矩严?不见得吧,除了门口的一群凶神恶煞,还有这里的小黑屋,我看这没什么规矩啊,随便进的感觉。”

    只听此人‘哼’了一声,说:“这位爷好大的口气,京兆府的大狱可不是好来的。看狱的高手,我已经让他们回避了,都只在暗处观察。门口那群,就是摆设,平日里吓唬小孩儿用的。至于这小黑屋嘛~”,他看了看狗儿,继续说道:“这个小黑屋,确实没什么稀奇的。只不过是按照外五行套内八卦修建而成,只不过暗合九九八十一种迷阵,只不过里面有点小机关,中看不中用的,只能搞死人而已。”

    “这里是陷阱?”,众人齐声尖叫。

    “别怕,我都关了。否则不用走到这,在这位刚开始骂娘的那间屋子里,几位可能就已经成肉饼了。”

    众人噤声,都感觉后背凉飕飕的。

    这位段兄,低头沉吟一会儿,若有所思。似乎下了一个决心,然后对众人说:“好吧,既然今天袁贤弟把事情托付到我这,我就忠人之事。”

    说罢,指了指井口说,“你们谁先下?”

    众人大惊,凑近一看,原来这黑乎乎井口内壁上,隐隐的凿出了一些凹痕。仗着井口狭窄,仅容一人通过。如果此人背靠井壁,双手和双脚扣住井壁上的凹痕,可以一点点的挪动。但井内空间太过于局促,手肘和膝盖无法伸直,爬行速度肯定不快。如果发现有犯人逃跑,或是不相干的人进入了大牢,这窄井可以大大延缓对方的行动速度,且越是着急,爬行的越是费力,好让狱卒来个瓮中捉鳖。

    大伙一边看着,一边不由得赞叹这个法子的妙处,隐隐的还暗自庆幸自己不必蹲这黑牢。

    这位段兄先下去了,后面是袁博打头阵,他让狗儿骑在他肩上,一起往下爬。陈管事跟着,最后是炳南。当炳南刚进入井口时,就感觉里面比想象中的更难受,不仅仅是空间太小、视野全无,就是这空气也不甚流通,唯一比外面好的就是里面声音奇大。下面陈管事的唠叨听的一清二楚,而且声音比往常被放大了许多。转念一想,设计这个机关的人可太损了。如果有人爬到中间,手脚伸展不开,连头都无法扭转,只能一点点的龟速爬行。如果此时被人发现,那人不用费力,只需要装腔作势的吓唬他,那这人一来不知道来者是在井口还是井底,二来自己难以行动却听到对方大声呱噪,难免心烦意乱。任你是如牛壮汉,或机巧灵贼,都得慌神。再损点,那人从上面泼盆开水,或从下面拿竹竿捅他一下,想想都是那么的酸爽。

    最后一段路,炳南是被陈管事和袁博给‘拔’下来的。三人喘着粗气,好一阵头晕眼花。等气喘匀了,炳南发现井下的空间更是奇怪,似乎是一个近乎圆形的地方,四壁渗出地下水,用手一摸,湿漉漉的。抬头看看,刚才下来的井道,最低处距离地面也有两人之高。细想之下明白了,就是说,如果有人想从这里出去,必须两人合力才行。如果只有一人,连个借力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此时陈管事看出了端倪,呵呵的说:“爷,您瞧见了吗?修建此处大牢的人,绝对是个玩阴谋的高手。这里需要至少两人,通过‘搭人梯’才能是够到井道。但关键在于,人梯上面的那人爬上井道后,再也无法转身去帮助同伴。也就是说不管有几个人越狱,必须有一个留下来等死。呵呵,您想想谁愿意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人心不齐,还怎么越狱呢。”

    炳南恍然大悟,这种设计就是在反人性。无论是大牢里面的人想越狱,还是外面的人想劫狱,最后必须有一个人要做出牺牲。既然是越狱,那就是求生。既然大家都是求生,哪还有人愿意留下赴死呢。不经意间随口说了句:“妙,太妙了。把人性玩到了极致,就是不知道是谁设计的?”

    那位段兄听他们在议论此处,冷冷的说了句:“不才,正是在下。”

    众人惊诧的看着眼前这位年纪不到三十岁的人,不敢想象如此年轻英俊的少年,居然能把人心揣度到如此地步。

    “哼,在这京兆府当差,没有点小手段可吃不了这碗饭。前年我嫌原来的牢房太过招摇,便请示了齐大人,强征了这善德寺,做了些小改动。今天你们走的,是机关最少的‘生’门。‘笠方街’的正门是‘休门’,就算有几百名武功高强的人一起强攻,也进不来的。当然还有其他入口,但不能随便透露,只不过,如果是从‘诡门’进来,连我们都懒得去收尸。”

    陈管事再次看了看周围,下意识的说:“你管这里叫‘生门’?谁能从这逃得出去?”

    只见段兄有点不耐烦的招了招手,示意大家快点跟上。

    大家只好作罢,在这阴曹地府般的地洞中,跟着他的步伐,踩着他指定的位置,小心翼翼的前行,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忽然,前面有了更亮的灯光。渐渐的,灯光感觉越来越亮,直到隐隐约约的能看见一个灯火通明的大厅时,里面传来了一声凄惨的叫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