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大的尸骸一张口，一股浓烈的恶臭夹杂着道道黑色死气，直扑向白离面门。

    “何方妖魔，竟也敢来乱本座道心！”

    白离又惊又怒，竖起剑指便要施法将这“李岁岁”湮灭。

    “行止随风，妖邪退散！”

    白离一声大吼，可这具棺椁却毫发无伤。

    “妖邪退散！”

    白离又是一声大喝。可依旧什么都没发生。

    “这是怎么回事？！”

    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这位“纵云仙君”的声音居然透出惊恐？！

    “我...我的修为，我千万年来积累的一切，我的道...我的道呢？！”

    一片昏暗的“白玉京”内，白离颤抖着伸出如玉般光洁的双手，嘴唇有些茫然的开合起伏。他从未想过自己有一天会如此无力。

    恐惧、无助、惊慌......这些早已被遗忘多年的【情绪】陡然袭来，没有修为的支持，太上忘情？不过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从超脱世间到跌落凡俗，不过弹指一挥间，而此刻的白离，已然崩溃！

    “不见了，都不见了？！呵...呵呵...这，这一定是道魇，我还没悟透，对，这肯定是道魇，一定是！”

    两行血泪从白离眼中肆意地流下，在他洁白的脸颊上分外刺眼，活像两只狰狞的蜈蚣。

    棺椁内的李岁岁努力张开仅剩的一只眼睛，瞬间便爬出无数蛆虫，密密麻麻扭动着肥大的身躯。

    越发丑恶的面庞透露带着邪异的笑容。

    这具尸体听懂了白离说的一切。

    于是一道声音猛地从她已经腐烂大半的喉咙中吐了出来：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

    陷入癫狂的白离突然愣住了，这居然，居然是他自己的声音？！

    随后，一句句有男有女的声音不断钻进他的耳朵，白离痛苦地抱着头，跪倒在漆黑的棺木之上。

    “阿离，天外有大恐怖，千万不要轻易飞升！不要！”

    “离儿，师姐要走了，你别跟来！”

    “白离！你记住，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有问题！”

    “小离，快跑！跑啊！跑——！”

    一句又一句记忆深处的话语从巨尸口中喷涌而来，宛如一记又一记重锤，将白离的心脏敲得粉碎。

    “三师兄...师姐?师傅?”

    白离此刻好似木偶一般，头发散乱，血红的双眼无神地盯着棺木里巨大的李岁岁，再一次淌下血泪来

    “你把他们都吃了？都吃了！对不对？！”

    原本温润如玉的嗓音此刻却沙哑地好似地狱走出的厉鬼，透着无边的凶厉。

    女尸却费力地抬起头，努力瞪大仅剩一只的空洞洞的眼眶，似乎在得意地观察白离如今的样子。

    白离看着足以把他整个人塞进去的眼眶，似乎能感受到里面师兄师姐的呼唤。

    女尸腐败嘴唇一动，喷出的污秽将白离淋了个通透，甜美的童音突然响起。

    “嘿嘿，你是第五，是第五！”

    在一阵恶臭中，白离猛地想起什么！

    “师兄、师姐、师傅...还有，还有李岁岁？”

    “所以，原来我是，我是第五？第五个？”

    白离口中蹦出这几个字来，

    数千年的记忆、长辈们的告诫、还有自己的道魇...一切的一切奔涌而出，白离血红的双眼眼居然恢复了一丝清明。

    “我明白了，明白了！哈哈哈！！！”

    白离猛地大笑起来，带着刻骨的悲凉。

    “师兄、师姐、师傅...还有岁岁！你们都发现了对不对？就是不告诉我？对不对？”

    白离口中喃喃着，看向巨尸的眼中竟流出一抹心痛。

    “你们都瞒着我！瞒着我——！”

    白离疯狂大吼，修为尽碎、形同凡俗疯子的他此刻竟然又生出一丝法力！

    “难道就因为我最小？所以就该被瞒着吗！”

    “可我还是来了！来了！”

    “你们做不到的事，我能做！我能！”

    “我一定会改变这一切，一定！一定！！！”

    在歇斯底里的疯吼中，一点白光从白离心口处亮起，明明很微弱，却在一片昏黑死寂中显得那般耀眼夺目。

    那是他虚假的修为里唯一真实的东西，

    叫做执念。

    白离的身躯瞬间炸开，血肉飞溅，可那一点白光却猛地回头。

    在那里，突然出现了一扇牢牢紧闭着的巨门。

    模样一如那道高不可攀，气度尊贵的天门。但这扇门却透露出无穷无尽的死寂与腐朽的气息。

    白光毫不迟疑地往那扇门一撞，好似飞蛾扑火一般，碎裂开来。

    却有一丝微芒，从巨门腐朽的门缝里挤了出去，再不回头。

    巨大的棺材内，女尸周身浮现出一道道墨汁般的粘稠液体，将白离散落在棺材四周的身体一点点拖了回来。

    不多时，一个放大了数倍的“白离”悄然地成型，一脸安详地躺在遍布蛆虫的棺椁内。

    在他身旁，被棺盖挡住的黑暗中，三具同样庞大且安详的尸体并列在他边上，当“白离”出现的刹那，高度腐烂的面容都微微动了动。

    似乎是在笑。

    “阿离/师弟/离儿，你也来啦。”

    这三具尸体的腰间各自挂着一个云朵模样的白玉牌：

    乱云——青年男尸

    流云——青年女尸

    青云——老年男尸

    四方白云仙君的前三位。

    接连“飞升”的前三位。

    再看那缓缓躺下的女尸体的腰间，一个硕大的长命锁赫然散落在枯骨里，上面刻着两个古字：

    “长安”。

    唯有“白离”的腰间，此刻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不怎么华丽的分割线——

    浩瀚无垠的夜空万里无云，一颗颗星辰宛如碎钻般镶嵌在在明净的月色里。

    在这画布的一角，蓦地出现一颗十分细小暗淡的星辰，微微闪烁。

    好似一阵风都能给它刮下来。

    躺在老水牛背上的牧童含着一株狗尾巴草，干净的眼眸望向天空，悠然的地想着。

    好巧不巧，一阵疾风猛地吹过他的脸颊，卷起一点微尘，落在小牧童睁大的双眼里。

    他连忙用手搓了搓。

    当牧童了再次张开双眼时，却奇怪的发现那颗虚弱的小星星已然不见了。

    小牧童还以为是自己延烟花了，不信邪地晃了晃脑袋，仔细地数了数。

    欸？那颗星星真不见了？！

    哞——

    背下温驯地老水牛似乎是受到什么惊吓，一下蹦了起来。

    扑通——

    “哎哟！”

    猝不及防的小牧童一下跌落，糊了一脸的黑泥。

    他抬起头正想骂骂老牛，却猛地瞪大了双眼——

    月光下，湿漉漉的污泥地里，一个俊美的少年就这样突然出现在那儿，如婴孩般直勾勾盯着他。

    他浑身上下被污泥包裹着，却更让那仅露出的那一点儿皮肤显得如玉般莹白。

    少年的清幽的双眸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出点点青白的光。

    一如那颗星辰。

    当牧童与少年对视时，他脸颊通红地想到。

    旋即把脑袋移了过去，不敢再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