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白离的身形便逐渐淡去。

    消散之余，又看了芙均一眼，准确地说，是望向她手中的那一枚玉牌，眼中颇有些复杂。

    芙均手中淡蓝色的玉牌悄然碎裂，一抹蓝色的流光自其中飞出，化作一位有着雪白长发的青年道者。

    正是青云道宗当代宗主，白离的同辈师兄，姬凌双。

    这也是顾阎为了以防万一所准备的后手。

    他刚一出现，顾阎便道：

    “师尊，依您之见，白师叔是真的看破道魇了吗？”

    顾阎自知与白离相比境界低微，若是白离一意蒙蔽，自己很有可能看不出来。便早早预备了姬凌双的这一道分神。

    姬凌双闭上双眼，仅凭灵觉感知着白离故意留下的道韵一会儿，微微叹了口气。

    芙均心中咯噔一下，连忙上前：

    “莫非白离师叔刚刚所说不实？”

    姬凌双摇了摇头，一头华发在清风的吹拂下，写满失意。

    “这倒不是，你白离师叔确实已得了飞升道果。”

    “那师尊叹气又是何故？”

    顾阎有些不解，自家师尊的性情，最是高傲凌冽，很少如此失意消沉。

    姬凌双却只是闭目不答，反而挥挥手让二人离去。二人纵然不解，却也只得照做。

    二人走后，姬凌双仍静静矗立在那云华山顶。

    良久，一声低不可闻的叹息被山间肆意的清风吹散。

    “以他们自己的方式...师弟，你这是在提醒为兄......”

    此刻的姬凌双猛地张开双眼，左右两颗眼珠却是一只透着凶光，一只满是感伤。

    “还是在提醒你自己？”

    九月十三，寒露。

    白离飞升的日子。

    在李长安的印象里，那天的山门热闹非凡，来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人。

    那个莲花老头（姜九）告诉她，光头的是和尚，看见了要行礼；

    长角的、带翅膀的、还有长鳞片的人是妖怪、看见了要躲远一点；

    还有以前娘亲说的没有脚和影子的人，那肯定是鬼。可老头却把他们叫做鬼仙，说碰到了也要行礼；

    最奇怪的是一种额头发光的人，长得都很好看，但分不清到底要叫大哥哥还是大姐姐。莲花老头说遇到他们的话，能凑多近就多近，真奇怪啊。

    仍穿着一身麻布衣的李长安蹲座在山门的石阶旁，抱着小小的双膝，无邪的大眼瞪着来去匆匆的行人，一脸好奇。

    偶有些路过的弟子发现了路旁蹲着个小孩，可一旦看清楚她的小脸，便笑着摇了摇头，不再多管

    ——得了纵云仙君赐名的小孩，哪怕毫无修为，也不是他们这些修为低微的小弟子能管的。

    就在小长安快要无人可瞪时，浩大的钟鸣一连敲响十二下，震动天地，一道巨大声音随即划破长空——

    “飞升大典，起！”

    旋即便是三道巨大的金光从青云三山激射而出，霎时间，方圆万里内的云霓直接被荡平，流光如雨，涤荡半个人间界，天穹之下，露出一种空明的蓝。

    突然，就像是一位丹青妙手的见猎心喜，将如此澄澈的天空当做画布，一朵祥和的云霓悠悠然散开，铺就一座精致的高台，清风四起，瞬间便扩展开数千里。

    放眼望去，高台之上，一派仙家景象：

    云做板凳雾做杯，玉桌承宴流光随。仙丹万壶增寿岁，琼浆千斗延道微。

    云纹游走，唤来三千仙家客，雾痕飞舞，迎过十方修道者。

    “哈哈哈！青云道宗不愧我人族第一道宗，如此手笔，真前所未见！真不知那纵云仙君是何等人物，定要登台一观，道兄，你我不若同去？”

    “哈哈哈！此言大善，同去、同去！”

    两位前来观礼的人族修士眨眼间便化作两道流光，升空离去。

    随后，在群山之间，数千道流光拔地而起，群星向月一般，直奔云台而去，漫天流光里，银河上九天。

    不过须臾，千里方圆的云台之上，人、鬼、灵、妖......各族修士共立于此间，不问恩怨因果，只为同看一眼道的答案:飞升。

    同为修道者，目睹一个人的飞升，对这些大修士的意义是无语伦比的，那代表了一种希望，一种超脱——长生。

    万众瞩目之际，一身锦绣道袍的芙均悄然地出现在云台中间上凸起的九层飞升塔下，神色肃然。

    她深吸一口气，弯下纤细的腰肢，做了个道揖：

    “恭送纵云仙君！”

    随后，数万人齐齐拱手，声声同贺：

    “恭送仙君！”

    这声音极大，几乎震碎了空间。

    一点涟漪从飞升塔顶荡起，白离的身影缓缓出现在高台之上，瞬间便吸引住所有人的目光。

    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众人从未企及过的道韵冲天而起！

    仙君雪白的衣袍猎猎作响，如瀑般的青丝狂乱飞舞着。

    白离轻轻撩起耳边垂落的发丝，清幽眼中燃起点点荧光，嘴唇一动：

    “立道。”

    瞬间，一座遮天蔽日的巨大光门自九天之上垂落。

    仅仅门外的三层台阶，一道便是千丈之高，衬得白离渺小无比。

    这是仙君将自身之道走到极致的证明，也是人间界天地对仙君最后的考验：天门。

    天门之后，便是传说中的白玉京，那个数千来只有三人走进的圣地。

    跨过去，便是仙！

    然而与众人所想的各种宏大的场景不同，纵云仙君只是轻轻抬起头，那般淡然写意，傲然地说了一句：

    “开。”

    那座似乎能承载整个世界的大门就这样轻描淡写地打开了，白离自信地抬起左脚，一道云梯便出现在他脚下。

    他只走了三步，便跨过三千丈高的石阶，显得那样自然，和谐。

    于是一朵狂云就这样消失在了众人眼中，甚至快得让他们来不及仔细探查门后到底有什么，天门便已碎做金色的光珠，滑落世间。

    这位传奇的修道者以这样平淡的方式，写出了新的传奇故事。

    云台之上，万修无言。

    片刻之后，一声声惊叹响彻世间！

    青云道宗，走出第四位真仙！

    “纵云仙君白离，当之无愧！”

    然而就在这样狂热的氛围里，谁都没有发现，蹲坐在草地上的李长安盯着白离消失的地方，眼中莫名露出浓烈的哀伤，数行清泪，簌簌而下。

    ......

    就在众人还沉浸在纵云仙君飞升的震撼中时，天门之后，白离双目赤红，模样癫狂。

    “定，定，定！给我定啊！！！”

    强悍的法力肆意涌起，挥洒出道道玄妙，却全然无用。

    白离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这...这绝不可能！

    我明明已经成仙了！

    我明明已经超脱了！

    怎么会是这样！

    怎么会？！”

    白离的声音再不复之前的温润和沐，反而逐渐癫狂起来。

    原本清逸出尘的仙君此时双手胡乱挥舞着，面容扭曲，目光时而清明，时而挣扎。

    若是顾阎在此定会惊恐万状地发现，此时的白离分明与史册记载的道魇之状一模一样！

    “白玉京...白玉京不该是这种样子！

    怎么会！”

    白离在一片昏暗中跌跌撞撞地游走着，口中喃喃自语，忽然，一道巨大的棺木突然出现，拦住他的去路。

    咯吱——

    让人牙酸的声音响起，那漆黑的棺材缓缓打开一道缝隙，在这环绕着淡黑色死气的世界里显得无比诡异。

    疯癫无状的白离木然抬起头，遍布血丝的双目瞳孔一缩，发一声野兽般的低吼！

    “啊——这，这不可能，李岁岁？李岁岁！怎么会，怎么会是李岁岁？！”

    只见那巨大的棺木中，赫然躺着一具放大了数十倍的八岁小女孩的尸体，腐烂了一半的脸颊突然咧嘴，冲着崩溃的白离一笑：

    “大哥哥，我叫李长安啦！”

    （纵云终，主线剧情即将开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