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莽诀
他倒也没有想反悔的意思。
只是未曾设想,段老的弟子,竟然是个高危职业。
但无论是不是高危,这都是以后的事,至少目前来讲,他的狗命算是暂时保住了,数日来的精神紧绷以及惴惴不安,让他身心俱疲,如今这口气乍然松懈,顿时感觉到一阵轻松。
师徒三人喝着酒,聊着往事,似乎从囚禁者与阶下囚的关系一下子便蜕变成了相亲相爱的一家人。
主要是蒋五在说,罗力在听。
他对魔宗的了解很浅薄,除了师门长辈坚持不懈地告诫他们魔宗的灭绝人性,以及揭露他们惨无人道的行径,同道之间的交流则大多以除魔卫道为主,什么若让我遇见魔崽子,非得如何如何......
嗯......都是吹牛逼。
哦对,现在得称呼为圣宗了,毕竟他已经入了圣宗门下,不能再以过往的称呼代指宗门了,不然他怕哪天不知缘由地就被砍死。
从蒋五这个圣宗弟子口中听来的,与在天符宗听到的,二者之间不说完全迥异,却也有着云泥之别。
理智告诉他,面前这位圣宗弟子指定有往圣宗脸上贴金的嫌疑,身在宗门哪可能说出宗门的不是?
但天符宗那边儿对圣宗估计也尽心竭力地抹黑了一波。
就像在蒋五的口中,正道都是些人面兽心的伪君子,打着替天行道的大旗,自诩正道,腌臜事一件没少做。
对此,罗力沉默以对。
虽然十几年来的潜移默化让他在心底里倾向于正道,但他自身就是受害者之一,不问缘由废去一身修为,将之投放镇邪塔那有去无回的地方,只因与他发生冲突的是长老的外孙,没有人为他站出来说过一句公道话。
即使想反驳蒋五,却也站不住脚。
见他沉默不语,蒋五笑了笑,也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吃菜喝酒。
斜阳西沉,一坛酒见了底,段老回身看了看那少了半扇窗户的房间,吩咐道:“去给他收拾一间好些的院子出来,把东西置办好。”
蒋五笑眯眯应下,将碗中酒水喝光后,放下酒碗,抹了下嘴角便腾身而起翻过院墙消失不见。
看着他消失的背影,罗力用只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嘟囔了一句“院门明明开着......”
段老笑呵呵地道:“菜虽然是凡物,但酒中掺了妖兽血,对于我等武者来说,无法直接汲取,只有多消耗劲力,对其中蕴含的灵力方能吸收更多。”
听完这话,罗力心中了然,怪不得太阳都快落山了,他光着膀子还不觉得冷,甚至还有些燥热,原来这酒掺了妖血。
妖血这玩意儿他算不上陌生。
他出身天符宗,以制符为生,自然知晓,制符之道,以魂力通笔,以灵力引气,多借助以黄符纸与朱砂等物绘制符形,期间不能出现丝毫差错,绘毕则成符。
但黄符纸与朱砂虽然相比其他凡物更易通灵,终究有其极限。
低阶符箓还好说,稍微高级点儿的,这些东西根本承载不住绘符时的强大灵力,因而需要一些自身蕴含灵性或灵力的物品。
妖兽血与皮,便归于此类。
而且,低等妖兽无法觉醒神通,想要变得强大,淬炼的便是一身血肉。
其一身能量,全都存储在血肉之中。
对于修行者而言,妖兽可谓浑身都是宝,同样的,人类修士的躯壳亦是妖兽提升自身的绝佳补品,这也是古往今来人与妖之间互相猎杀的根源。
他们喝的酒里既然掺了妖兽血,那这酒就不属于凡品范畴了,勉强算是灵酒。
想到这儿,罗力站起身来,拉开架势,下意识想打套拳加快吸收,好东西不能浪费了。
若是不能及时吸收酒液里所蕴含的灵力,时间久了只会渐渐发散,甚至直接排出体外,虽然对肉身能够起到一定的强健作用,但与主动吸收相比,差距悬殊,可谓是暴殄天物。
段老笑道:“别急,别急,我这里有一套炼体功法,应该比你所修的炼体之法强上几分。”
还有这好事儿?
罗力莫名惊喜,他之前耍的那套拳是在天符宗习得,是一门炼体功法的配套拳术,外门弟子也可以随意修习,没有什么限制,本身不入流,威力自然也就不值一提,拿它对敌还不如找根烧火棍来得实在。
它对罗力而言最大的作用,就是能够配合功法强壮体魄,仅此而已。
乍闻可以得到功法传授,顿时喜不自禁,他觉着自己越狱之后,运气开始变好了。
这是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啊!
看着他一脸期待恨不得搓搓手的样子,段老笑了笑:“这功法呢,是我入圣宗之前得来的,虽不是圣宗秘籍,但老夫仔细钻研了一番,却也不凡,至于能修到什么程度,这便不知了。”
期待感稍稍被压下,罗力理了理这番话,可以得出的结论是:
一,这玩意儿没有质量保障。
虽然圣宗在正道口中是一群烂人,但能够带领其余魔门与正道分庭抗礼数百年,足以见得,还是有两把刷子的。
换而言之,若是能被圣宗收藏,其价值不言而喻,那这部功法必然不是天符宗外门弟子可随意翻阅的垃圾可比拟。
二,便宜师尊也不晓得这功法能修成什么样,有多大威力,他只是觉得还不错......
三,师尊是半路加入圣宗的,嗯...这点不重要。
他没能从段老的身上感应到灵压,想来段老应该是不修道的,加之他之前说过的话,几乎可以肯定的是,段老只是个武夫,那么问题来了,身为武夫的段老,为何没自己修炼一下这功法?
这不玄学!
以他的认知,好的锻体秘籍对于武者而言,不啻于顶级魂力修炼法门对于符修弟子的诱惑。
这就好比好色之徒身边寸步不离地跟着一个对他不设防的绝色美娇娘,却从来不会去碰一下。
这是能忍的?
犹豫了一下,罗力还是将心中的疑惑问出。
纯粹只是出于好奇啊,绝对不是对便宜师尊的不信任。
段老并未对此有何不满,面上笑意略微收敛,也没有立刻回答罗力的问题,而是平静开口道:“这部功法名为《莽诀》,是老夫从一处武夫的墓中得来......”
啊这......
没想到您这貌不惊人的苍老皮囊下,竟然还有着一颗热衷冒险的心。
“此诀以莽字为名,足可见其霸道真意,功法内容也确实名副其实。”
略一停顿,段老唏嘘道:“之所以未曾修炼此法,只因其对气血之力的需求有些严苛,老夫这副老迈身躯,早已不复巅峰,扛不住这么霸道的修行之法了。”
段老这话的意思就是:
‘老了老了,干不动了’。
这么说就比较容易理解了。
“但老夫可以确定的是,《莽诀》绝对不凡!”
此话,段老说得言之凿凿。
有这话就够了,他需要实力,这一点,段老和他心里都很清楚。
披上衣衫,段老带着他离开了小院,来到毗邻这片住宿区的另一片区域,此处的小院虽然也是规格统一的制式建造,但从外头看,面积明显宽敞了不少。
一处开着门的小院里,蒋五从中走出,甩手扔给了他一把钥匙。
“东西都收拾好了,你到时看看有什么不曾备齐的,回头跟我说。”
罗力颔首致谢,他对这些外在的东西没什么要求,此时此刻,心心念念的都是段老口中的《莽诀》。
放他独自一人在院中熟悉一番,段老去取功法,而蒋五则回去收拾三人扔下的烂摊子。
院中布置依旧简单,与之前那座小院看着并无二致,不过要宽敞许多,虽然也是长久无人居住的样子,但却不显破旧,这一点,从墙角的茅房就能看出一二。
推开门进了房间,迎面是个小厅,摆着一张方桌,放着茶盏,右手边才是卧室。
干净的被褥平整地铺在床上,两套崭新的麻布灰袍与白色里衣放在床头。
临着窗子的是一张长桌,桌上放着一盏烛灯,桌下是一张木椅。
而门后放着一条常人高的三足面盆架,架上放着木盆,横栏搭着汗巾,最上头还挂着一面铜镜。
比之前却是要好太多了。
此时天色已经昏暗,吹醒放在桌上的火折子,引燃烛芯,昏黄的光亮刹时铺满房间。
这时,段老从外进来,手中拿着一本薄薄的书册,想来便是那《莽诀》了。
罗力连忙迎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