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你无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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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年夜饭

    “比起卖了我这件事本身,我更好奇你能把我卖到哪?”

    “能卖的地方多了,例如找个村子卖掉,有些山村在这么干呢,”乐夏打开了车里的暖气,“就前年吧,我到深山里的一个村子查案,就看到过这种女生,大学的时候被卖过去的,惨的啊,都看不出来是个人了。”

    云水侧头看向窗外,她对这种事情知道的很少,在她的世界里,这仿佛已经是几十年,甚至几百年前才会发生的野蛮事件了。

    “我们这还算好的了,你要是去中东,或者黑洲,说句得罪友邦的话,哪怕是几年前的鲁塞,”乐夏驶上了一座桥梁,橘黄色的灯光一道一道从车上滑过,映衬乐夏的脸上时暗时明,“女人就是商品,有钱就能买到。谁管买她是为了干嘛呢。”

    “为了生育吗?”

    “生育?这算是最好的待遇了,”乐夏苦笑了一下,“如果只是想要个孩子买女人,至少你还有个人样。你听说过人棍吗?还有喜欢百合的,就是女的和女的恋爱的,有的人喜欢这个,会买两个;还有更变态的,我就不说了。”

    云水自己都没有察觉到,乐夏在说这一切的时候,她的嘴唇和双手都在颤抖。对于一个23岁的少女来说,这些真相或许太过黑暗了。云水并不是不能接受这一切,她只是不想接受。

    当一个人长时间生活在一个长期不变的环境中,他的一切思维都会转变为这个环境下适用的样子。那么,历史上许多常见的弊病就诞生了。

    对外界的一切变化嗤之以鼻、抱着自己那些早已过时的老古董自视其高、一代甚至数代人的生命都在一个固定好的结构里不停转圈。现代社会中,对这种弊病认识最深的就是炎国人。

    自鸦片战争以来,他们太清楚这种弊病所能造成的灾难。一个屹立于世界民族之巅的国家,在这种思维的荼毒下,不到一百年就会变成一个被殖民瓜分的贫弱之国。

    云水的历史知识不多,但她多少也对这一段知道一点。

    和物理研究一样,一直盯着自己的方向看,走入歧途是迟早的事情。但看到别人的成果验证自己方向的错误时,又有几个人能坦然接受,摒弃过去许久时间的积累重头开始呢?

    云水自认为她是没有这么坚决的勇气的,她很庆幸从来都是别人看到她的成果重头再来,自己饱受幸运女神的眷顾,一直走在那条名为“正确”的大道上。

    不过无法欺骗自己的是,她总会有这个顾虑,倘若有一天幸运女神不在眷顾自己,有人证明自己的方向错了,那该如何应对这一切。

    “我以为,卖女人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我以前也这么认为,至少认为了十年。”

    “那你第一次看到卖女人的事情时,你有什么感觉?”

    “稀奇,不,应该叫新鲜,”乐夏努力斟酌着用词,“就像一个孩子第一次看到蚂蚁群一样,只不过感情没那么积极。”

    “你的语文学得比我好。”云水是发自内心称赞乐夏的,虽然用词乍一听都很奇怪,但很快就能把要表达的内容传递给听者。

    “谢谢,老是要和人交流,也就练出来了。”

    “我很好奇一件事情,”云水觉得自己的铺垫差不多了,是时候亮出燕国地图里的匕首了,“你遇到这种……超出你现实生活认知的事情,就是……足以让你崩溃的事情,你会怎么做?”

    “接受它。”

    云水的话刚刚说完,乐夏就几乎立刻回答了这个问题。没有一丝犹豫和思考,仿佛是一种条件反射般的回应。

    “什么?”云水整个人几乎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又无情地被安全带勒了回去。

    “我说,接受它。”

    乐夏这次的回答明显慢了很多,几乎是一字一顿地说完了这句话。

    “不会,不会试图挣扎一下,认为这都是假的,都是骗我的,一定有什么地方搞错了这样的……这样的想法吗?”

    云水觉得自己有些激动,但她对乐夏的答案无法接受,这个几乎是摆烂接受的方案,无疑打破了她的常识。

    “那容我问你一个问题,”乐夏伸头看了看旁边的建筑,他记得饭店就在附近,“你说的这一切,能改变现实吗?”

    “不能。”

    “对你认识新的现实,或者改变这个新认识的现实有意义吗?”

    “应该,也没有。”

    “所以为什么要这么做?”乐夏把车停了下来,侧身看着云水。

    云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知道这一切都没有意义,但她会去做,会像鸵鸟把头埋在沙堆里一样躲避她所知道的现实。

    “对于我来说,我并不在乎现实是什么,”乐夏熄灭了发动机,仪表盘打到他脸上的灯光随着熄灭,“我只知道,如果现实不能改变,就接受它。仅此而已。”

    “你很适合去搞科研,”良久之后,云水才打开车门,“至少比我适合。”

    “可惜我不是这方面的材料,我只是个普通的特战队员,”乐夏裹紧了羽绒服,快步走向饭店大门,“快点,我里面没衣服。”

    两人被服务员带到了一个巨大的包厢,云水之前来过这里,她从不记得有这个包厢,仅仅用眼睛粗略计算一下,墙壁大概也有十厘米厚。

    “这个包厢……”

    “很古怪对吧?”乐夏把羽绒服挂上衣架,换上了服务员递来的衣服,“这里的墙壁可以隔绝几乎一切电磁波,原理我就不清楚了。”

    “金属层吗,”云水敲了敲墙壁,没有一点声音,“铜?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

    “先坐,”乐夏大大方方地找了个位置坐下,用手一招呼,“吃饭的时候我再慢慢说。”

    迟疑了片刻,云水坐到了乐夏的旁边。虽然这个包厢可以容纳二十个人,但此刻,只有一对少年男女在这里,享受可能市长都享受不到的待遇。

    “你第一次见到我,就是有任务在身吧?”菜还没有上,服务员先端上来了一扎果汁,给两人倒上。

    “你很聪明,”乐夏伸出了手,示意云水把杯子给他,“你知道世界科学家大会吗?”

    “去年六月份,联合国牵头弄的那个?”云水看到乐夏拿出一个手枪一样的仪器对着杯子和果汁摆弄了好一会,才把果汁放了回来。

    “邀请的科学家名单中有你,”乐夏喝了一口果汁,“所以从现在开始,我奉命令来保护你,寸步不离。”

    “为什么?”

    “因为你很重要。”

    这个世界科学家大会,云水并不陌生,早在去年暑假之前,她的院长陈志就和她说过了,通知她去参加这个会议。

    “全世界最权威、最前沿的研究者们都收到了邀请,”老院长当时的表情很慈祥,“我也收到了,咱俩到时候一起去。”

    但老院长没有机会去了,就在年前,他被发现在家中去世。他在洗澡的时候摔倒了,头重重地砸在了墙角上,离开了人世。

    “因为我研究的方向?”云水对这个重要并不陌生,至少在三次国家级的学术会议上,主持人用这个词形容她和她的成果。

    “算吧,更重要的是陈志先生。”

    “老院长?”云水听到这个名字,瞳孔震了一下。

    “陈志先生并不是意外去世的,虽然证据链还不充分,但基本定论了,”乐夏说,“我是他案件的负责人之一,具体的情况多少有所了解。”

    “老院长他……是被人杀害的?”在这之前,陈志的死虽然让云水非常难过,但也不是不能接受。老院长已经七十多了,人到这个岁数出点意外也不是多罕见的事情。

    但要说陈志被人杀了,却是云水不能理解的。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退休大学教授,这辈子都在和科研打交道,从来没有得罪过什么人,更不可能有人有什么动机要取他性命。

    “陈志先生对这次的世界科学家大会很重视,这点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们排除了他自杀和自然死亡的可能,那么剩下的可能就只有他杀了。”

    “可是,为什么?”

    云水站了起来,她清楚地知道,乐夏是知道实情才会来接触她的,可是他们认识的这段时间里,乐夏从来没提到过这件事情。

    “我也不知道,我只知道,上面让我寸步不离地保护你,并让我和你一起去参加这个大会,”乐夏静静地看着面前的果汁,“直觉,只是我的直觉,或许有什么大事要发生了。”

    服务员推开了门,一道道菜品一个个摆上了餐桌,明明只有两个人,服务员还是上了一整套春节套餐,五人份的,足足有七道菜、两个甜品和一道主食。在这服务的人都被提醒过了,上完菜后就迅速离开了。

    “他被杀,”沉默了许久,云水坐了下来,提出了最后一个问题,“和我有关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