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奎吃完早饭，骑着自行车，先来到了村长张有理的家里。把张有理叫上，一起到狗娃家了解情况。

    张有理把战奎领进狗娃家门，见狗娃躺在炕上，山枣坐在狗娃身边陪护着。

    山枣不认识战奎，见进来一个穿警服的人，她紧张地下了炕。

    张有理向战奎介绍道：“这是狗娃的媳妇山枣。”转身又向山枣说道：“这是咱乡上的张干事，是专门来处理你们和全福两家事情的，你有啥话就尽管给张干事说吧。”

    山枣边流泪边伤心地给战奎述说了一番。

    战奎没等山枣说完，就不耐烦地打断了她的话，把眼睛一瞪，说道：“人又没死，你哭个啥？现在人只是被打伤了，你先拉到医院治伤，等伤养好了再处理。”

    山枣怯怯地问了一句：“那住院的费用谁掏？”

    战奎把脸一横，态度生硬地大着嗓门说道：“钱你自己先垫上。你家的人被打伤了，你不垫钱还让我给你垫上啊？”

    山枣看战奎这凶神恶煞的样子，再也不敢多说话。

    在山枣想来，狗娃和自己的家人被张全福打伤了，公家人来了，也得主持个公道。至少先让全福家里人拉着狗娃去医院，让全福掏钱这才符合道理。现在，战奎竟然叫自己先把钱垫上，她觉得这公家人断案也不太公平。

    尽管山枣心里很委屈也不服气，可人家公家人把案子这样断了，自己再憋屈还有什么办法呢？山枣站在那里啥话也说不出来，只看着张有理，等张有理给她拿主意。

    张有理鼻子一哼，说道：“你看我有啥用？现在也只能这样了。张干事已经把话给你说明白了，自己先垫钱治伤。至于住院的钱怎么算，谁掏多少，等伤养好了以后再解决。”

    张有理这么一说，山枣一时也没有了主意。此时，狗娃还在昏睡着，他也不知道张有理和战奎来到家里。

    张有理献着殷勤说：“张干事，我再带你去全福家了解了解情况吧。”说完，两个人快速地离开了狗娃家。

    现在公家人已经走了，山枣也没了主意，便回到厨屋，把战奎处理的意见简单地给婆婆说了一遍。

    狗娃的母亲无可奈何地给山枣交代：“公家人不讲理，都这样处理了，我们老百姓能有啥办法？你快把爱香叫上，把架子车拉来，我去准备两床被子，我们先把狗娃拉到乡卫生所去治病吧。”

    山枣叫来了爱香，在架子车上铺了一床被子，把狗娃抬上架子车躺好，三个人拉着去了乡卫生所。在卫生所，狗娃的伤口被缝了八针，医生和山枣推着狗娃住进了病房。当狗娃刚躺到病床上，全福的两个儿子也扶着全福住进了和狗娃的同一间病房。

    全福见狗娃头裹着纱布躺在病床上，便装腔作势地喊道：“疼死我了！疼死啦。”

    全福的二儿子看见狗娃，把眼睛一斜，恶狠狠地说道：“昨晚没有打死这个狗日的，算是轻饶他了。”

    全福拉了一把大儿子，说道：“你少说几句憋不死你。把你死了就把害除了。”全福分明是指着秃子骂和尚，这话谁都能听得出来。狗娃的母亲和山枣听全福这么恶毒地咒骂狗娃，气得站在病床前身子都抖了起来。

    狗娃的母亲唉声叹气地拉了拉狗娃身上的被子。山枣憋着一肚子的气，也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吊瓶，看着药液缓缓地流进狗娃的身体。

    爱香气不过，刚想说点什么，狗娃的母亲白了爱香一眼，爱香把到了嘴边的话强忍着咽了回去……

    在战奎来看，就是全福把狗娃一棍子打死，也不关自己的事情，自己的工资照拿不误。他这个治安干事最多也就配合公安机关做个调查，至于怎么处理，也与自己无关。何况，战奎还记恨着狗娃和秀秀的事。如果全福真的把狗娃打死了，战奎倒还觉得全福是为自己出了一口恶气。

    对于张有理来说，不论全福把狗娃打死，或者是狗娃把全福打死，他心里都一样乐意。因为全福和狗娃本来就是堂兄弟。这些年，狗娃和张有理之间的摩擦，早已是冤家对头了。现在，他们两个堂兄弟打了起来，张有理虽然在表面上装出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但从内心来说，他还是盼着他们把事情闹得越大越好。

    狗娃尽管没有念过书，但他人品不错，勤劳善良有正义感。他走家串户，到处给人做土活，手艺又好，收费合理。又富有同情心，谁家有困难，他遇上了都要伸手帮一把。他在上下塬也算是个名人，有很好的口碑。

    狗娃被打的第二天，巧巧、李望福、张善仁还有村子里一些和他关系好的人，都先后来看望狗娃。

    巧巧一听狗娃的头被打破缝了八针，还杀了自家养的一只老母鸡，炖成鸡汤提到医院看望。就连离狗娃家三十多里地的宋大头，听说这出事后，也趁着赶集带了筐鸡蛋来看望。

    在这偏远闭塞的山村，人的生活比较简单平淡，只要发生一点小事，人们就像城里发生什么稀奇新闻一样，把它作为一种传奇而不厌其烦地传播着，谈论着。狗娃被全福打伤的事，一时也成为远近村子的头号新闻。人们说啥的都有，但更多的人还是对全福一家人的恶行表示愤慨。

    狗娃是个急性子，住了五天院，怎么也不愿躺在病房里浪费时间了。他惦记着家里的牲口、地里的农活。更让他心急的是：他承包的张善仁家的那处新庄现在还没有完全竣工。狗娃估计年前碹的窑洞也干得差不多了。他想尽快出院，把家里的农活安顿好，尽快把张善仁家的新庄收尾活干完，这样，张善仁家就可以搬进新庄住了。于是，狗娃就办理了出院手续，回家休养去了。

    可对全福来说，他并不着急，他想在医院里多耗些时间，到打官司的时候，再多开些发票，想法让狗娃多掏些钱，再讹狗娃一笔。他家有两个半大小伙，都没有上过学，在家务农，医院里还有媳妇陪着，他倒是心安理得地躺在病床上不想出院。按理来说，他的伤比狗娃轻得多，应该比狗娃早出院才对。

    这天，医生来到病房通知全福出院，全福极不情愿地说道：“我的伤还没有好，至少还要住上个十天半个月才能出院。”

    医生说道：“你只是腿擦伤了点皮，还没有狗娃的伤势严重，应该三天时间就能出院。可你都已经住了七天了，腿上的皮肉都快长好了，回家再养几天就没事了。”

    全福蛮横地说道：“我让这个土匪给打了，就是病好了，我也要住在医院花他的钱。这回不把他制服，我就没完。”

    医生一听全福这是要在医院耍无赖讹人，便说道：“你今天必须出院，这医院也不是招待所，你想住多长时间就住多长时间，你占着床位，其他病人来了住哪里呢？”

    全福夫妇一听医生这话，也没有办法再住下去了，便闷闷不乐地办理了出院手续。

    出院后，全福和狗娃都拿着发票来找战奎打官司——报销药费。尽管这事是全福的错在先，并且全福还带着媳妇和儿子打了狗娃及狗娃的母亲和山枣，应该是全福的过错和责任更大。

    但以战奎的人品，他是不可能公平断案的，他只想借机报复狗娃。当双方来到乡上后，战奎竟然做了这样的处理：各自住院看病的钱，不论花多花少都自己掏。鉴于全福偷偷放羊吃了狗娃家的麦苗，等麦子收完后，给狗娃家赔偿一斗麦子。

    这个不公平的处理结果，让狗娃完全不能接受。因为狗娃光看病就花了六百多元钱，而全福就包扎了个腿上伤口，也没有缝针，就连同住院费花了也不到三百元。再说，狗娃家十多亩地的冬小麦，有一半多都被羊刨得裸露着麦根，减产是必然的。可这减产的损失怎么是一斗麦子能补偿得了的呢？

    当狗娃和战奎理论的时候，战奎脸一黑，打着官腔说道：“不论怎么说，全福赶羊放你家的麦子，是张全福的不对，骂人是你先开的口，打人也是你先动的手，主要责任在你。”

    狗娃一听战奎不安好心，胡乱断案，他气得无话可说。他也知道战奎这是公报私仇。可是，他应该到哪里去为自己辩解申冤呢？

    狗娃还有很多事要做，他不能与这种无耻小人再纠缠下去了。于是他大笑了一声，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战奎的办公室。

    全福出院后，为了报复狗娃，急忙召集家里人，用了不到一个礼拜的时间，在自己的地头盖了间土坯房，堵住了狗娃种地的必经道路。狗娃看到后，肺都要气炸了，他觉得这个事情必须去找村长张有理出面解决。进了张有理家的大门，张有理正靠在自家阳面的院墙懒洋洋地边卷烟边晒太阳。

    张有理见狗娃进来，用嘲讽的眼神斜了狗娃一眼，打着哈欠问道：“病都看好了，现在没有事了吧？”

    狗娃见张有理这眼神和神态，也轻描淡写地回了张有理的话：“都好了，没有啥大事，伤口现在都长好了。”

    张有理不紧不慢地说：“这事乡上都给你处理好了，你还找我干啥？”

    狗娃见张有理一副傲慢的样子，心里不是滋味地说道：“今天找你不是为打架的事。现在全福在自家地头盖了一间土坯房，挡住了田间的小路。我们将来收割庄稼，架子车都过不去。这是全村的事，你是村长，得管一管。这片地有好几家人都在耕种，没有路走怎么能行呢？”

    张有理接连打了两个哈欠，从鼻孔里挤出几句话：“哼哼，你说的那个，我也看见了，其他人能过去，你也能过去。”

    狗娃说道：“其他人的地紧靠村西头的那条路，我家的地靠东头，别人都从西头的那条路进去，我怎么能绕那么远去种地呢？”

    张有理以戏弄的口吻说道：“人家都能从西头进去，你难道就不能从西头进？”

    狗娃见张有理这么一说，便有些怄气地说道：“其他人从西头走近，我从东头绕到西头，得走多少弯路？你是村里的村长，这事就得你管。如果你不管，这家家户户都在自己的地头上盖房子，那以后的路怎么走，地怎么种？”

    张有理嘿嘿一笑，说：“现在都分开单干了，我还管谁去，我连自家的事都管不了，还能管你哥的事。”

    张有理把“哥”字说得特别重，意思是说：你和全福是一个爷的堂兄弟，你那哥和你一样也不是个啥好东西，你们自家的兄弟都不给你让路，找我有啥用。

    “这事难道就没有人管了吗？”狗娃责问张有理。

    张有理见狗娃给自己来硬的，他哪里有心思搭理狗娃这一套，便拉着脸说道：“这事我管不了，你有本事就找乡政府去。再说，现在土地都承包给了个人，人家把房子盖在自家的地头上，我有啥办法。”

    狗娃本以为这事找村长就能解决，最起码他能关注一下吧。可没想到张有理现在根本不把集体的事放在心上，村里的这些损公肥私的行为竟到了告状无门的地步，这让狗娃非常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