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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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狗娃认错

    山枣一走,家里下地干活更显得人手紧张了。

    最近,狗娃早晨天不亮就起床。先下沟里挑水,回来后赶紧把驴圈和厕所积的粪挖出来,再把土粪一担一担地挑出大门,倒在毛驴车上,然后一车一车地拉到地里。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他还要下到山里割一捆苜蓿,回来把牲口草铡好,晚上把牲口喂饱。

    以前给牲口铡草是他和山枣两个人搭手完成的。现在山枣走了,没人给他配合,他只好叫来母亲帮忙。当把这些家务活干完后,基本都到晚上十一点多了。

    狗娃打了山枣,母亲多次催促他去山枣娘家赔礼道歉,把山枣从娘家接回来。可眼看就要种冬小麦了,地里的活一天都不敢耽误,狗娃也腾不出时间来。再说,自从山枣闹着要分家,狗娃一想起这事,心里就添堵。他真想不通山枣是哪根神经出了问题,竟然提出这么让他为难的事情。

    掐指一算,他现在要把自己家里的地和师傅家的地全部耕种完,至少得十多天时间。他还想把自己的事办完后,再捎带把二妈家的地给耕了,把麦子种上。

    白露种高山,秋风种平川。当农民要把握好节气,适时下种,才有可能实现丰收的愿望。现在肥料都撒在地里了,就等耕二茬麦地了。他确实腾不出时间去山枣娘家,把山枣接回来。

    山枣一走,狗娃一个人摆弄不了这么多的事情。他想找师傅来帮几天忙。到了李望福的大门口,隔墙就听到一连串的咳嗽声。

    狗娃推开窑门进去一看,李望福头上正捂着一条湿毛巾,虚弱地躺在炕上。狗娃吃惊地问道:“师傅,您这是怎么了?”

    李望福抬眼望了一下,有气无力地说道:“唉!这几天感冒了,高烧都三天了,还没有退。”

    狗娃问:“吃药了吗?”

    李望福断断续续地说道:“前天秀秀上街给抓了几副药,你师娘煎上我喝了,就是不见好。”

    李望福想挣扎着坐起来,刚一动身,又是一阵急促的咳嗽。狗娃忙扶住李望福说道:“师傅,您躺着吧,不要起来了。”李望福吃力地问道:“狗娃,你是来拉牛的吗?”狗娃“嗯”了一声。

    “眼看要种麦子了,可我这身体不争气,躺在炕上起不来了!”李望福胸闷气短地说着。

    狗娃安慰道:“师傅,您不要着急了,安心养病吧,地里的活有我呢。”

    李望福摇了摇头说道:“你家的活全靠你和山枣两个人干,挺忙的,哪里有时间忙我家的活呢。”

    “师傅,这事您就不要操心了。这几天晚上有月亮,我多干一会,说啥也要把二茬地耕完,把小麦按时种到地里。”

    这时,秀秀端着一杯刚烧开的水进了门,见狗娃在窑里正和父亲说话,问道:“狗娃哥,你来了?”

    狗娃看了看秀秀,忙把水从秀秀的手里接过来。秀秀从桌子上拿来药,把李望福扶坐起来,吃完药又扶着让他躺下。

    “你狗娃哥来咱家拉牛,要耕二茬麦地。你这几天没有事,就去给狗娃帮忙去吧。亮亮让你妈带着,地里的粪已经撒好了,家里的事你不用多操心。”李望福给秀秀一件一件地交代着。

    “狗娃有我山枣嫂子帮忙,我去了也不方便。”秀秀竟然说出了让李望福不能理解的话。

    女人之间的战争,可能都是从心里的不舒服开始的。感情的这杆秤,可能什么时候都不会平衡。秀秀只要一见山枣,心里就有种说不出的嫉妒。这种潜意识里的不自觉,使她不愿意见到山枣。

    李望福一听这话,气得骂秀秀:“你这个娃娃,现在的农活这么忙,你还有心思乱想。添个人,搭把手,活就干得快些。我们当农民的,就全凭地里的这点庄稼活着。”

    狗娃见秀秀不情愿去,用祈求的目光看了秀秀一眼,说道:“你嫂子回娘家去了,没有在家。”

    李望福又是一阵剧烈地咳嗽。他憋得满脸通红,挣扎着爬起来,把头伸出炕沿,吐了口黏稠恶心的黑痰,说道:“你嫂子不在家,没有人拉牲口,这怎么行呢!你不要再推来推去的。今天就把牛拉上跟你狗娃哥过去,给他拉牲口。”

    “爸,您快躺下吧,您的病都这样了,还总操那么多的闲心干啥?”秀秀极不情愿地说着。

    李望福吃力地说道:“你这娃娃怎么不懂事呢,你狗娃哥来叫你,肯定是家里摆弄不开了,快给你狗娃哥帮忙去吧,啥都别说了。”

    “我不去,我狗娃哥现在是有妻室的人了,我去了不但帮不了忙,还会招人闲话,您现在让我去,就是把我往泥坑里推!”说完,秀秀倔强地出了门!

    从耕二茬地到种上冬小麦的这段时间,家家户户都忙得不可开交。全村的男女老幼,都集中在自家的承包地里,忙着播种小麦。赶牲口的吆喝声,耕地摆镂的咣当声,释放着家庭成员团结协作的音符,绘就了一幅繁忙的田园画卷。而在这个关键时候,狗娃却显得孤立无援。

    没有叫来秀秀,狗娃只能一个人套着自家的毛驴和师傅家的老牛,艰难地把二茬地全部翻完,还捎带把巧巧和二妈的地都耕种上。狗娃累得人都瘦了一圈。

    虽然山枣和狗娃在一个锅里搅勺,一张炕上睡觉,可在这么紧要繁忙的秋播季节,她竟然一心只想着另起炉灶。

    山枣的父母多次劝她回家,可山枣就是不听,一直赖在娘家不走。父母和哥哥也拿她没有办法,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山枣在娘家已经待了一个多月的时间。母亲实在看不下去了,对丈夫说道:“他爸,你把山枣送回去吧,农忙时节山枣一直待在娘家也不像话。”

    山枣的父亲气呼呼地说道:“狗娃这家人也太不像话了,他把我闺女打了,应该亲自来向山枣认错,把山枣接回去才对呀。我这么把山枣送回去,算是怎么回事呢?”

    山枣的母亲说道:“小两口淘气,狗皮袜子没有反正,谁对谁错,你就不要计较了。这段时间种麦,狗娃可能忙,没有顾得上来接。”

    山枣的父亲听了妻子的劝,极不情愿地把山枣送回了狗娃家。

    狗娃的母亲见山枣回来了,高兴得跑前跑后招呼山枣的父亲。希望山枣能消消气,尽快和狗娃重归于好。

    山枣的父亲这次把山枣送回来,是专门来为山枣讨还公道的。不论狗娃的母亲怎么宽厚地招待,山枣的父亲还是一张古铜色的脸,从进门到现在从来就没有舒展过,根本不买账。

    中午,山枣的父亲不高兴地对狗娃的母亲说:“亲家母,狗娃和山枣淘气,我和你说不着。你把亲家公叫回来,我要当着他的面,把狗娃打山枣的事情说道说道。要是说不好,我怕等我走了以后,狗娃的二病又犯了,还不把我家山枣往死里打啊!”

    狗娃的母亲赶忙赔礼道歉,下着保证说道:“亲家公,您就放心吧,狗娃和山枣淘气,也有我的责任。是我和他爸没有把娃娃管教好。您也别生气,以后我严加管教,不会让他再动山枣一指头。”

    听了狗娃母亲的话,山枣的父亲还是不放心,严肃地警告道:“我看狗娃这孩子的脾气倔,恐怕你管不下,还是叫你家主事的人回来和我说吧。这事我一定要和亲家公有个说法。如果说不好,我就把女子带回去,再也不回来了。”

    狗娃的母亲给山枣的父亲苦口婆心地说了几背篓的好话,还是没有得到他的谅解,非要现在就把张世德叫回来说事不可。

    狗娃的母亲再三解释道:“狗娃他爸现在确实工作很忙,回不来。再说,小两口子淘气也是正常的,有啥您就和我说,等狗娃他爸回来了,我给他说。狗娃这孩子尽管脾气不好,但我说的话他还是能听进去的,我保证以后他不再打山枣了。如果狗娃和山枣再淘气,我也饶不了他!到时候您再来找狗娃爸说也不迟。”

    山枣的父亲一听这话,毫不客气地说道:“亲家公不就干了个公家的事,有多忙?一两天的时间都没有?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常年在外不管狗娃,也不管家!我女子嫁到你家,没明没黑地给你家干活,没有功劳还有苦劳。现在狗娃把我女子打成这样,如果不是我苦口婆心地劝娃娃回来,山枣说啥也不愿意进你这个家门了。我家里农活也忙,刚种完麦子,就把山枣给你送回来了。再说,你们也太不像话了。打了我家山枣,也不来赔情道歉,把娃娃接回去。如果我这次不亲自送娃娃回来,我看你们一辈子都不会来接的。你是不是不想要我家山枣了?如果不想要,我就领回去,免得在你家挨打受气的。”

    说完这话,山枣的父亲只管盘着腿坐在炕上抽烟,也不再听狗娃母亲的任何解释。狗娃的母亲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叫狗剩去镇上邮电所给张世德发电报。接到电报的第二天,张世德就匆匆忙忙地坐着班车赶回了家。

    两亲家见面后,气氛沉闷紧张。张世德拿出了兰州牌香烟递给山枣的父亲,山枣的父亲只管闷声闷气地抽自己的旱烟,也不接张世德递过来的纸烟,一张脸依旧板着。

    为了不使气氛过于尴尬,张世德尽量以舒缓的口气和山枣的父亲交流:“亲家,您也别生气,这娃娃淘气,过一阵子就好了。牙和舌头天天在一起磨,有时候还咬得出血。小两口子淘气,在咱农村也不见怪,别把亲家您气出个好歹来。”

    山枣的父亲定心抽着老旱烟。鼻孔里喷出的两股浓烟,慢慢腾腾地飘散在眼前。他哼了一声说道:“谁家两口子不淘气?可他俩结婚才多长时间,狗娃就打了我家女子不止一回!照这样下去,这日子怎么过呢?这次我把您叫回来,就想和您说个明白。您长年在外,也很少回家,婆娘娃娃在家也没有个主心骨。我知道您工作忙,也实在不想打扰您。可这家里的事和娃娃的事您还是要管的。您家狗娃动不动就打山枣,您说这事我不找您找谁去?”

    张世德赶紧赔笑,自我检讨似地说道:“您说的对着哩,您找我说说也是应该的。婆娘娃娃在家过日子,没有个主心骨确实也不行。从狗娃出生到现在,我长年在外工作,也没有时间去管教他,这都是我疏于管教造成的。如果我一直在家,从小管教的话,他也不至于这样。”

    张世德恭谦地把烟往山枣父亲的手里送个不停,期望能得到山枣父亲的谅解。

    山枣的父亲说道:“今天当着您的面,您把娃娃叫来,让狗娃有个态度,以后不能再动我家山枣一指头。两口子过日子,不能总这样吵吵闹闹,打来打去的。如果这样下去,以后的日子还怎么往下过呢?”

    张世德一听是这,对狗娃的母亲说道:“你把他俩都叫到主窑里来,让狗娃当着两家老人的面,给山枣赔情道歉,保证以后不再和山枣淘气,不准再打山枣。”这次由两家老人参加的家庭会议,主要是以严肃的态度批评教育狗娃。至于山枣对不对,两家老人都缄口不提。狗娃的父母更是力争想把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这小两口以后安心地过日子。

    狗娃的弟弟妹妹看见家里的大人在窑里开会,一个个挤在窑门口看热闹。就在这时,狗锁和狗蛋为一颗糖竟然打闹起来。狗锁用树条在狗蛋的脸上抽了一下,狗蛋坐在地上便大嚷大叫起来。

    张世德本来就为狗娃的事生着气,狗蛋这一哭闹,张世德就更心烦了。他气得从炕上跳下来,拉起狗锁的胳膊,在屁股上打了两巴掌。狗锁坐在地上也嚎哭了起来,狗娃的母亲赶紧把狗锁和狗蛋都领到了厨屋。

    山枣的父亲见这么多的孩子挤在窑门口,心里很不是滋味。心想:不是我山枣虚说,这家孩子的确太多了,家里的负担也太重了。我山枣从小就没有吃过这么多的苦,在这样一个负担沉重的家庭里,山枣肯定受了不少的委屈。

    山枣的父亲这次来一直板着个脸,让狗娃的家里人不好下台,其实他也只是想折腾折腾他们,好让狗娃也长长记性,知道山枣也不是娘家没有人。

    狗娃当着老丈人和父母的面,向山枣承认了错误,下了保证,这事就算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