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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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天价毛驴

    一九八零年,随着全国农村土地承包责任制的全面推进,西庄生产队也开始行动了。从入冬到开春的这段时间里,生产队主要抓了两件大事:一个是贯彻传达中央和上级的指示精神;另一个是征求群众的意见,讨论土地和集体生产资料应该怎么分配。这是一个复杂和难办的事情。

    张有理动了歪心思,他想:队上最好的一头毛驴可能狗娃想要。狗娃家穷怕了,他爱种地,我这次把这头毛驴给定一个天价,让他狗娃买不去。如果最后毛驴没有人要的话,自己可以降价拉走。于是他在队委会上把这头毛驴定了八百五十元,这让所有的队干部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张有理是啥意思。经过长时间的讨论和商议,土地包产到户方案才姗姗出台。

    三月二十五日的这天,全村的大人小孩、老头老婆都涌到了生产队的场房,比过节还热闹。

    本来张有理想等这茬夏收过后再把土地分开。可社员群众都急不可待地想分到这属于自己的一亩三分地,吵吵闹闹地急着要求把土地划开。张有理也拗不过大多数群众的意见,报请了大队后才召开了今天的会议。

    站在场里,张有理对会计张自保说道:“你把咱们写的那个清单拿出来,贴在场房的墙上,让大家按价自由选择。”

    只见张自保进到场房,把两张写得密密麻麻的大红纸,贴在了场房门口的土墙上。这时,社员群众都潮水一般地涌了过来,争先恐后地和家里人谋划着自己想要的东西。当他们看见这头天价毛驴,都笑着摇摇头,觉得不可思议。

    狗娃在出榜的第一时间就冲到了最前面。可他不识字,也看不懂。不过他心里早有了盘算。看上了生产队这头最好的毛驴。他已经下定决心,无论这头毛驴有多贵,他都志在必得。

    在狗娃看来,这头母驴才两岁多,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拉回去,不但能干活,每年还能下一头驴驹。长大了,还能卖上好几百元钱,他觉得是再划算不过的了。为了得到这头毛驴,狗娃硬是把上初中的弟弟狗剩留下来帮他算账。

    人头攒动,人声嘈杂,狗娃一时找不见了狗剩。他挤出人群一看,狗剩和几个孩子正在追打着玩闹。狗娃生气地跑过去,一把拉住狗剩,在屁股上打了几巴掌,说道:“我今天叫你来干啥来了,你怎么跑得不见人了?都急死我了。”

    狗剩见哥哥生气了,乖乖地跟着挤进了人群。

    狗娃悄悄地告诉狗剩:“你看看那头毛驴估了多少价?”

    狗剩从写得满密密麻麻的榜上好不容易才找见那头毛驴的价格,“哥,要八百五十元钱哩。”

    狗娃倒抽了一口气,心想:这到哪弄这么多的钱去。庄户人家十年都存不了八百五十元,这让狗娃发愁起来。

    但狗娃反过来想,这头毛驴如果是八百五十元高价,估计全村没有人能买得起。狗娃把村子里日子过得比较宽松的人家盘算了一遍,又把几个种田能手掂量了一番。觉得现在最有实力能买得起这头毛驴的,应该是张有理家,或者是有一个儿子在煤矿工作的张文才家。再仔细分析,张有理买的可能性不大。因为张有理这些年当队长,一年四季在生产队背着手也不下地劳动,庄稼活基本不会干。耍嘴皮子还可以,要真让他下地干这粗活累活也不大可能。现在就是张文才家,可能有点存款。但他们家也没有劳力,要了这头毛驴他也驾驭不住。再想想其他能扶犁耕地、提耧下种的几个人,谁家都没有可能买这头毛驴。所以,他觉得和他要争的人应该比较少。

    张有理斜眼看了一下狗娃,故意放大声音:“这榜都公布出来了,生产队所有集体资产都写在这张大红纸上了。大家刚才都看清楚,现在谁要啥,先到会计那里登记,一手交钱,一手拿东西。”

    只见张自保在旁边的一张破桌子前拿出了账本,开始登记造册谁要的东西。桌子前像蜂巢一样挤满了人。

    狗娃挤进人群叫嚷:“大哥,我要那头毛驴,您给我登记上吧。”

    张自保抬头看了看狗娃,好心地提醒狗娃:“这是全生产队最好的一头牲口,但也是天价,你有那么多的钱吗?你要想好了再说。”

    “我想好了,我就要那头毛驴。我尽快回家筹钱去。”狗娃连想也没有想就表了态。

    张自保笑了笑,心想:看来这小子这几年干土活,没有给生产队上缴副业款,真的存下钱了。张自保尽管心里这么想,但他还是把这头毛驴给狗娃登记上了。

    狗娃的举动让张有理一惊,心想:这个愣头青还真的想要啊,我倒要看看他狗娃有啥能耐。

    张有理也不怕狗娃抢了这头毛驴,便大声对群众说:“登记好了的,不能再来来回回地变更。都把眼睛睁大看好,天还早,能拿回去的,现在把钱缴了,东西就可以拿走了。按照这次生产队集体资产折价,全村每个人不分年龄大小,大人小孩,都能拿到五十元钱的东西。不拿东西的,等生产队把这些东西处理完后,可以把钱领回去。要东西的,就按折价扣钱。”

    狗娃一算自己家里有八口人,每人五十元,能顶四百元,这头毛驴八百五十元,顶过四百元,自己还要掏四百五十元才能把驴拉回家。狗娃尽管看上了这头毛驴,可他又到哪里去弄这四百五十元现款呢?

    一些人已经领上自己中意的农具或者其他的东西带着老婆娃娃高高兴兴地回家了;有些人啥都不要,就等着领钱花。

    晚上,狗娃把包产到户后的设想给全家人说了一遍。全家人感到好日子就要来了,吃白面馍馍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全家人情绪激昂,叽叽喳喳地谈论起来。

    只是狗娃的母亲心有顾虑,劝狗娃:“好娃哩,驴这么贵,骡子卖了个马价,你刚结婚,还借了别人上百元钱,到时候咱拿啥给人还啊?”母亲的话让全家人一时都陷入沉默,孩子们也都不再说话,低着头各自吃各自的饭。

    这时,山枣发话了:“不行的话,我回娘家借点钱,能借多少就借多少,先凑个紧,渡过这个难关再说。”

    狗娃的母亲觉得让结婚不久的新媳妇去娘家借钱有些不近人情。说道:“不行,你不能去,你刚结婚就去向娘家借钱,这怎么能成?”

    可狗娃心里却暗暗地赞成。他知道结婚的时候,给山枣家送去了二百元的彩礼钱,估计老丈人也没有舍得花。要是把这个钱借回来,先把毛驴买下,就解决了耕种的大问题。

    狗娃尽管心里这样想,但不能直接说,他用探询的目光看了看山枣。

    山枣领会了狗娃的意思,说道:“我估计给我爸的彩礼还没有花,我能借多少就借多少。等我们有钱了,再还也不迟。”山枣这一说,母亲也无话可说,只有点头同意。

    “就辛苦你了!你明天就去给姨夫说说,看他能不能把钱借给咱。明天我去古塬市,去找爸,让他再想想办法,看能不能从单位或同事那借几百元。不论怎么说,先把这牲口买回来再说。”

    狗娃的决定让全家人既兴奋又为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