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链骑车带人把老队长摔死了，思想负担很重，好在属于意外事故，案件明了，老队长一家人也宽厚仁慈，没有提出赔偿条件。再说狗链年纪尚小，没有过多长时间，就把狗链从看守所放出来了。狗链经历了人生最刻骨铭心的磨难，顶着潮水一般的议论，也无心念书，终于熬到了高中毕业，大学没有考上，背着铺盖卷回家后，整天愁眉苦脸，甚至不敢抬头见人。在村里走路，如果碰上李凤仙，李凤仙总要问上几句：“小弟，怎么总是见人爱理不理？考不上大学也没有啥，一个大小伙子，身强力壮，干不了其他事，回家务农种庄稼，也一样活人。到时候，嫂子给你找个漂亮媳妇，一结婚，老婆娃娃热炕头，也美气得很。”

    这话在别人听起来像是在安慰狗链。而对于狗链来说，好像是在自己的脊梁上插针，让他刺痛难受。

    母亲和狗娃一直劝狗链放下思想包袱，不要想得太多。可狗链始终从这个黑色的阴影中走不出来。

    好在进入春季，全国征兵工作开始，村里来了个征兵的，狗链好像从黑暗中看到了光明。他决心去当兵，离开这个让他尴尬无奈的家。

    狗链对母亲说：“妈，我想当兵去！在家无所事事，我这一辈子眼看就要废了。”

    母亲笑着说道：“咱一大家子人，也没有人挣工分，你哥一个人负担太重了，你就在家帮助他种地吧，听说要包产到户了，地都要分给私人耕种，你哥也忙不过来。”

    狗链听母亲不让他去，不乐意地说道：“在咱这穷山沟里当个农民，一辈子有啥出息？都像我哥一样修理地球吗？”

    母亲白了狗链一眼，说道：“你别看不起农民，修地球有啥不好的。咱家里要不是你哥撑着，你几个早都饿死了。”

    狗链执着地反驳道：“反正我不在农村待，种一辈子地有啥出息，也让人看不起。”

    晚上，一家人坐在炕上，狗链又一次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狗娃赞同狗链的意见：“这是个大好事，你一直念书，庄稼活你也不会干。如果去当兵，说不上将来还能出人头地。”

    母亲看了一眼狗娃，说道：“你看他长得像个豆芽，身体这样单薄，去当兵人家要吗？再说，他走了要是包产到户，家里日子怎么过，你和山枣两个人也忙不过来。”

    “妈，这个您就放心吧，只要有我在，家里的事你们都不用操心。既然狗链喜欢当兵就让他去吧。”狗娃求也似的对母亲说。

    全家人都觉得狗链当兵是一件大好事，母亲也不再阻拦。

    同狗链一起去报名当兵的几个孩子，在体检的时候都被刷了下来，只有狗链一路顺利过关。在政审的时候，狗链因为出过事故，险些被刷了下来，最后还是张有理出面把事情说清楚。其实，张有理从心底深处不愿意看到狗链去当兵。可全村只有狗链一个人体检合格。再说，其他村都有应征入伍的青年，可自己村里没有个当兵的怎么行呢。

    进入春季，乍暖还寒，可西庄生产队热闹非凡。

    张有理决定，村里欢送新兵入伍，杀一头大肥猪。他安排人在生产队的场里支起了一口大锅，猪肉炖土豆。全村的男女老少都集中到了场里，免费吃肉，敲锣打鼓地欢送新兵。

    狗娃的母亲这天很荣耀地被安排到了上座，和前来接兵的部队干部及张有理坐在一张桌子上。张有理还热情地往狗娃的母亲碗里不停地夹肉，表现出了前所未有的热情与大度。

    张有理不停地在接兵干部的面前说：“我们村里就验上了一个合格的，这是我们村里的光荣。”

    接兵的部队干部讲开了大道理：“一人当兵，全家光荣。保卫祖国，也是我们每个人的义务和责任。国家安宁，人民才能幸福。”

    张有理不停地点头赔笑，觉得人家大领导说话就是不一样。

    狗娃的母亲有些担心地问：“你看狗链身体这样单薄，娃娃能受得了吗？”

    接兵的干部笑着说道：“没有问题。狗链个子高，去部队好好锻炼一下，能成为一个优秀的篮球运动员。我们部队里，就需要这样的人才。”

    狗链得意地自我介绍开来：“我在学校打篮球，一直是中锋。也是学校的主力运动员。每年都代表学校参加地区中学生运动会。”

    母亲提醒狗链：“去部队不敢忘了学习。打篮球也不能当饭吃，别只顾打篮球把自己的前程给耽搁了。去部队，如果能考上个军校，那才叫有出息呢！”

    吃过饭后，全村人都集中到了村口，狗链穿上了新军装，身戴大红花，人一下子就威武精神起来了。临上车的时候，村口鞭炮齐鸣，锣鼓喧天。母亲拉住狗链的手，吧嗒吧嗒地掉起了不舍的眼泪。可她的心里是甜蜜荣耀的。

    狗娃一再地嘱咐狗链：“到部队去，听领导的话，好好表现，将来一定有出息，最好能转成志愿兵。”

    一辆绿色军车上，站满了年轻的新战士。狗链上了车，个头明显比别的新兵高出半头多。军车开动了，狗链不停地向母亲和哥哥挥手，向父老乡亲告别。狗娃和母亲一直看着军车淡出视线，才不舍地离开了村口。

    狗链当兵走了，狗娃全家都沉浸在荣耀之中。可张有理心里很不舒服。

    他回到家里，老婆唠唠叨叨地训导张有理：“狗链当个兵，你就把生产队的一头猪给杀了，还敲锣打鼓地组织人欢送。你是不是脑子进水了。你有能耐，等咱大孙子遛光高中毕业，你也送出去当兵，让咱家也荣耀一回。”

    张有理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个瓜女人知道个啥。我当队长，不搞热闹点行吗？再说，狗链当个兵算啥，过两年复员回家了，还不是个土里刨着吃的农民。你等着，等咱遛光高中毕业，我一定给他弄个国营正式工。那可比他狗链有出息。”

    张有理的话让老婆心服口服，也就不再埋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