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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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张世文去世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就在张世文正满怀期待地迎接新生活的时候,春节刚过不久,他突然病倒了。

    这是一个冬春交替的季节,细雨夹杂着雪花,稀稀拉拉地下着。地上的冰溜子滑得让人不敢抬脚。

    就是这天中午,张世文的小脚女人和瓜女子麦香,看着抱着肚子满炕打滚的张世文,手忙脚乱,束手无策。

    风急路滑,天寒地冻,家里没有一点止痛的药。小脚女人看着张世文痛得脸都变了形,颜色蜡黄蜡黄的,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上滚落下来,眼睛翻白。她害怕极了,忙把瓜女子叫过来说道:“麦香,你爸不行了,赶快去叫你二哥。”瓜女子麦香被父亲的状态吓得慌了手脚,什么也没有带便冲出窑洞往张全才家跑。

    她跌跌撞撞地来到全才家,满头是雪,气喘吁吁,像个惊魂未定的白头翁,这把李凤仙吓了一跳。

    李凤仙骂道:“你这个瓜女子,天下这么大的雪,你在外面乱跑啥?”

    麦香慌慌张张地说道:“嫂子,爸有病了,妈叫我来找二哥,让他赶紧过去看看。”

    李凤仙白了一眼麦香,赌气地说:“你怎么不去叫你三哥四哥呢?家里一有事就往我这儿跑。他又不是医生,叫他有啥用?”

    全才正蒙头大睡,听说父亲病了,一骨碌爬起来,问道:“现在是啥情况?”

    麦香急得哭了起来,说道:“爸痛得满炕打滚,妈吓得在屋里哭呢。”

    全才一听,赶紧穿上衣服和麦香往家赶。村外,凄厉的北风吹得像鬼嚎一样瘆人,雨雪漫天乱舞。

    全才失魂落魄地进了门,只见母亲坐在炕上嚎啕大哭:“他爸呀,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你留下我和瓜女子以后怎么过呀,你怎么不把我和瓜女子一起带走啊……”

    全才走到父亲跟前一看,父亲眼睛圆睁,满脸痛苦,凌乱的胡须,像一把杂乱的毛刷,遮挡着干裂的嘴唇。张世文已经辞世了。

    他突然放声大哭:“爸呀,您怎么真就走了!都是当儿子的不孝,没有来得及看上您一眼……”

    麦香一听父亲死了,也跟着哇哇地大哭起来。顿时,哭声如同洪水涌出窑洞,在凄厉的风中回荡。

    三个人抱头在这个破窑洞里一直哭得没了力气。全才擦干眼泪,声音沙哑地对麦香说道:“别哭了,人都殁了,还哭个啥,你快去到你四哥家里给他说声,爸殁了,让他赶紧过来。”

    麦香又冒着雨雪,踩着泥泞,风风火火地跑到了村南头的四哥家,告诉了全福夫妇。

    全福两口子进屋看见父亲已经僵死在炕上,虚情假意地掉了几滴泪后,便一起商量起父亲的后事。

    全才给全福交代:“人已经殁了,哭也没有用。你现在去给党家大哥禀报一声,咱们家里的大事都是他做主。你把他叫来,也把狗娃叫上。”全福前去叫人,全才和麦香及老四的媳妇在家守丧。

    张自保在党家兄弟中排行老大,当生产队的会计,在村子里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家门父子不论出现了啥事情,都要和他通报商量。

    张自保听说二爸死了,不敢怠慢,冒着雨雪慌慌张张地赶到了张世文家。一进门,张自保看见全家人都在吧嗒吧嗒地掉眼泪。他说道:“你们都别再哭了,今天先把老人停在隔壁那个小柴窑里。再铺上些麦草。全才和全福你两个都睡在窑里守丧。晚上轮换着睡觉,别让野猫把老人伤着了。”

    全才说道:“没有床板,总不能让老人一直躺在地上吧。”

    张自保问狗娃:“我记得你家里有个烂大门,你把那个门板拿来,再把你家的长板凳捎上。”

    “我这就回家拿去。”说着,狗娃就回家拿东西去了。

    张自保对全才说道:“明天早晨,你去邮电所给全贵和全禄发个电报,让他们赶紧回家。”

    张自保把这些事情安排好后,自己回到家扛了一条木板凳,和狗娃前后脚来到了张世文家。张世文家里没有其他窑洞,他们只能把矮小得低着头才能进去人的柴草窑收拾了一下,以备停尸。

    张自保让全福去队长家里,给张有理打了招呼,批了条子,从生产队的麦草垛撕了两筐麦草,晚上供守丧铺用。

    张世文家里实在是太穷了,连个像样的被褥都没有。几个人手忙脚乱地把炕上正在盖的被子从屋里拿来,盖在张世文的身上。又把尸体放在门板上,抬到柴窑,这才算把老人停放妥当。

    晚上,张自保和狗娃都没有回家,张世文的妻子给他们缠了高粱面搅团,几个人随便吃了一点。

    全才和全福按照张自保的安排,晚上在柴窑里守丧。张自保和狗娃还有那个小脚女人及瓜女子麦香,都大眼瞪小眼地在光板炕上坐了一宿。

    第二天,老天睁眼,雪停日出。全才赶快跑到峁梁街道的邮电所给全贵和全禄发电报。至于这后事怎么办,只有等全贵和全禄他们两个回来,弟兄四个人一起商量后才能定夺。

    张世文一共生了四男两女六个孩子。这位老先生知道读书的重要,他省吃俭用,供老大上了一所农业大学,毕业以后,分配在国营林场上班。老三全禄上了农机学校,毕业后,安排在地区农机厂上班。这两个算是吃公家粮的。只是后来这老二全才和老四全福两个上学不用功,家里条件也不好,因此在家当了农民。

    在地区农机厂上班的全禄接到父亲去世的消息,痛哭了一场,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同在古塬市工作的张世德。张世德知道后,眼泪刷刷一个劲地往下流。他想起二哥这么多年所受的罪和苦,想到自己因工作单位远,工作忙,无力帮助二哥而感到愧疚。

    张世德擦干了眼泪,忍着悲伤,到单位请了假,便和全禄一起往家赶。进了村子,张世德也没有来得及回自己的家,就和全禄一起直奔张世文家里。当张世德进门的时候,窑洞里已经挤满了人。

    张自保见张世德回来了,他哭丧着脸过来问道:“四爸,您回来了?”

    张世德也没有顾及说什么,就直接问道:“你二爸现在停在啥地方?”

    张自保擦了一把眼泪,说道:“就停在旁边那个小柴窑里。”

    张世德快步走到停放张世文的小柴窑里,掀开盖在张世文身上的破棉被。见二哥脸色清瘦枯黄,面相伤痛扭曲,可以想象到去世时那痛苦挣扎的情形。张世德感到心都碎了,忍不住趴在张世文的身上,放声痛哭起来。

    张自保哽咽着说道:“四爸,人已经殁了,您老不要太伤心了。现在天气寒冷,您还要多多注意身体,别把身子哭坏了!”

    张世德越哭越伤心,哀痛地说道:“二哥,您这辈子活得太艰难了,也没有来得及过上一天好日子,吃上个白面馍馍,就这么饿着肚子走了。”

    几个人把张世德搀扶到厨屋,都等着他拿主意,看这丧事怎么办。到了第三天,张世文的大儿子全贵才紧赶慢赶地到了家。

    张世文生前家贫如洗,既没有粮又没有钱,兄弟几个一致同意丧事从简。他们给老人扯了很便宜的黑布、蓝布,做了衣服、鞋子和帽子。弟兄几个凑钱买了一口薄板棺材,请来本村的阴阳先生,在门前的山地里看了茔地。兄弟姐妹们哭哭啼啼地把张世文葬在了门前的山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