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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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不打自招

    秋分过后,天气渐渐转凉。田间地头的野菊花开得夺目耀眼。公路两旁的白杨树,叶子被夜晚的雾气晕染成了淡淡的黄色。这个时候,冬小麦即将开始播种,农民们又开始忙碌了起来。

    目前,生产队的主要任务就是把各牲口圈的粪挖出来,堆在地头,等播种小麦时往地里施肥。

    巧巧所在的东庄生产队,人们都集中在饲养场挖粪,这个本来清静的地方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了。只见社员都挑着笼担,拿着铁锨和镢头一窝蜂似地集中到了饲养场。闲下来的时候,一些年轻人凑在一起谈论最近村子里发生的新鲜事,嘻嘻哈哈,又说又笑;年龄大的男人则坐在一边神情凝重地聊年景;妇女们聚拢起来谈论一些针线活和家里一些琐碎事。

    饲养员李扁头见人多,又骚情起来。他时不时跑到妇女堆里说些招猫逗狗的荤段子:“铁匠榛子石匠鏒,小伙锤子金刚钻。”惹得人们一阵阵哈哈大笑。

    李扁头凑到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跟前说道:“嫂子,我哥这几天不在家,你是不是想我哥了?”

    中年妇女性格开朗,也喜欢开玩笑,见李扁头不怀好意,便大声说道:“你哥在不在家,与你有个屁关系,你看你瘦得像头老叫驴,命都拉不住了,还想那事。”

    李扁头洋洋自得地说道:“空中的鹞子浪中的鱼,干头小伙瘦叫驴。别看我瘦,活好得很,肯定能让嫂子快活。”

    妇女骂道:“你一来就没有啥好话,快离我们远点,把你的毬头装进裤裆。你嘴臭得半个村子都能闻见,像个臭破鞋。”

    李扁头见有人和他搭话,便嬉皮笑脸地说道:“我的嘴香得很,用舌头一扒拉,把你搅上天去,不信你试试。”说着,就把嘴往女人的嘴跟前凑,做出要亲吻的动作。

    女人抓了一下李扁头的裤裆,说道:“你这个老叫驴,是不是发情了?憋得难受,看我把你那驴玩意割下来,喂狗去。”

    李扁头笑嘻嘻地说道:“喂狗不是太可惜了吗,喂嫂子多带劲。”

    那妇女做出要打李扁头的架势,李扁头扮着鬼脸快速地跑开了,逗得这些女人们笑得前仰后合。

    李扁头被中年妇女赶走后,又凑到一帮年轻人中去,有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耍笑李扁头:“扁头哥,是不是跑去骚情让人给赶回来了?”

    李扁头自圆其说:“人家喜欢我才和我骚情呢,有本事你去试试看,人家还不搭理你呢。”

    “就你这怂样还有人喜欢?要有人喜欢不至于现在还打光棍。你这么大年龄了,连个女人的尿骚味都没有沾过吧?”

    小伙子这话刺到了李扁头的痛处,他不知廉耻地说道:“你不知道吧,你哥我年轻的时候也是个帅小伙子,那时,这十里八乡的姑娘,没有我能看上眼的。”

    “你就吹吧,你要是有那本事,也不至于半夜三更去敲人家寡妇门。人家不理你,你还在门外像猫嚎儿子一样骚情呢。”小伙子一个劲地刺激李扁头的神经,故意出李扁头的洋相。

    李扁头为了在人前逞能,不知廉耻地炫耀着说:“谁说不喜欢,喜欢的时候能让你小子看见?”说着李扁头做了一个神秘的鬼脸。

    “你说的是谁,我们都知道。人家年轻,还能看上你这个被门缝夹了的扁头。人家心里早就有人了,你别剃头匠的挑子——一头热了。”

    小伙子故意把话题向李扁头骚情巧巧的方面引,以套出绯闻,供大家取乐。李扁头听小伙子这么一说,面耳红赤地争辩道:“没有看见马王爷长了几只眼?谁敢骚情和我好的女人,看我不整死他!”

    旁边的人都在看李扁头的笑话,另一个小伙子笑着说:“你就吹吧,把牛皮都能吹个大窟窿。”

    李扁头为了给自己争回面子,努力地说道:“你这些瓜怂娃娃都知道个啥?你们说的那个经常骚情巧巧的狗娃,在大坝工地上,我把他整得拉稀呢。”

    周围的小伙子都哈哈地大笑起来,说道:“就你那怂样,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懒得每天把头都睡扁了,还有啥本事把别人整得拉稀。”

    这时,李扁头梗着脖子,把头一歪,炫耀着自己的本事,说道:“咱在鸭子掌工地上,那白面馍馍可没有少吃,说起来都馋死你们。”

    “又吹牛了,鸭子掌工地我们都去过,每天饿得像死狗一样,哪还有白面馍馍给你吃个够啊。”

    这时,李扁头把一个小伙胳膊一拉,神神秘秘地说道:“这事我说了,你可要替我保密啊。”

    为了凑热闹,大家七嘴八舌地说道:“你说吧,我们绝对为你保密,谁还能害扁头大哥?我们就是爱和你开个玩笑,逗逗乐。”

    李扁头炫耀道:“你们在工地上听说丢馍馍的事了吗?”

    几个去鸭子掌修过水坝的小伙子七嘴八舌地说道:“听说了。这事不是和巧巧相好的那个西庄生产队的狗娃和他二爸一起干的吗?与你有个毬关系。”

    李扁头得意忘形地说道:“那白面馍馍是我和咱们队的圆圆偷的。主意是我出的。我们两个见晚上没有人,便从食堂的后窗子上爬了进去,每人偷了二十多个,背了满满两包,吃了好几天呢。”

    有个小伙子故意埋怨李扁头,说道:“扁头哥,有这样的好事,你怎么不把我叫上呢?扁头大哥真不够意思。”

    “这事不能人多,人多了目标大,会被抓住的。”李扁头神秘地飞了他一眼。

    旁边的小伙子们一个个伸出大拇指,吹捧着李扁头:“没想到扁头大哥还真有两下子啊。”

    其实大家都是在说着反话戏弄李扁头。而李扁头则把大家的取笑和讽刺还当成一种荣耀,竟然沾沾自喜起来。

    李扁头把圆圆拉到一边,手捂住他的耳朵,压低声音说道:“偷白面馍馍的事咱做得漂亮,然后又让那个经常骚情巧巧的狗娃和他二爸倒了血霉,你说咱哥俩是不是比那个三国里面的司马懿更聪明。”

    圆圆竖起大拇指说道:“哥,你真行啊,你的点子多,足智多谋,何止是司马懿,你就是再世的诸葛亮啊。”

    李扁头又得意地把嘴贴近圆圆的耳朵,做出不让其他人听见的样子。可在说话时,却又故意把声音放大了一些,尽量让所有的人都能听见,以此来显摆自己的能耐,满足自己的虚荣心。

    李扁头在鸭子掌工地偷白面馍馍的事,本来人们都不知道,工地上的人都认为是狗娃和张世文干的。这真是“贼不打三年自招”。

    李扁头才从鸭子掌水库工地回来没有多长时间,就把自己和圆圆偷白面馍馍的事到处炫耀,这事很快就被村子里的人当成新闻传播开来。

    巧巧本来被李扁头经常纠缠骚扰得烦恼,想对李扁头发火也不好发,牙根恨得生痛。现在听说了李扁头偷馍馍,冤枉了狗娃的事。出于狗娃这几年对她的帮助,就想把工地丢白面馍馍的实情找机会告诉给狗娃,让狗娃心里亮堂些,别让狗娃心里一直背着做贼的黑锅。

    巧巧了解狗娃的为人,她知道狗娃绝对不会干这些偷鸡摸狗事的。

    说起来这个李扁头也太可恨,他偷馍馍让狗娃背了黑锅,然后回来有事没事到处张扬。更为可恶的是,他为了占巧巧的便宜,只要一看见狗娃帮助巧巧,就到处散布谣言,说些巧巧和狗娃的坏话。

    巧巧心想:说自己坏话倒不要紧,要紧的是狗娃还没有结婚,正是找对象的年龄。再说,狗娃尽管年轻,但狗娃比巧巧还长一辈。这李扁头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竟然不知廉耻地说出这些没大没小,违背人伦道德,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混账话,这让巧巧特别窝火和愤怒。

    巧巧决定把李扁头偷馍馍的事亲自告诉狗娃,以此来慰藉狗娃的心,还狗娃的清白。

    可现在去狗娃家带点什么才能让自己安心呢?这么多年,狗娃一直在帮助自己,为了避免别人说闲话,她一次也没有去过狗娃家。现在去狗娃家,自己总不能空着手进狗娃的家门啊。思前想后,巧巧想到自家门前的一棵苹果树。树上的苹果已经能吃了。巧巧拿来笼,摘了二十多个还没有完全成熟的青苹果,提着去了狗娃的家。

    到了狗娃家,高粱面搅团已经端上了炕。

    巧巧见狗娃的母亲还在忙,便问道:“四老奶奶,您忙啥呢?”

    狗娃见巧巧进来,便跳下炕沿,放下手里的筷子说道:“巧巧来了,坐炕上一起吃饭吧。”

    狗娃的母亲正从锅里舀饭,见巧巧进来了,边忙边说道:“孙媳妇,今天是啥风把你吹来了,你有好几年都没有上我家来了。”

    巧巧笑着说道:“四老奶奶,我想您了,今天就抽空来看看您。”

    “来得正好,饭刚做好,快坐下,我给你舀饭。”狗娃的母亲说着就给巧巧舀了一碗高粱面搅团,端过来往巧巧手里送。

    巧巧推辞着说:“四老奶奶,我吃过了,你们赶快吃饭吧,不用管我。”

    “赶上饭了就吃点吧,别这么客气了。”狗娃也劝巧巧吃点。巧巧见推辞不过,不好意思地接过饭碗,便和狗娃一家人吃了起来。

    他们边吃饭边聊天,整个窑洞里充满了温馨的气氛。巧巧和狗娃的母亲属于奶奶和孙媳妇辈的,说话和开玩笑也比较随意,没有长幼之间的拘束。而巧巧和狗娃说话就没这么轻松和自然了。因为巧巧和狗娃之间是叔叔和侄媳妇的关系。

    吃完饭,巧巧把苹果篮子提到狗娃母亲的面前,说道:“四奶奶,我来的时候,没有啥给您带,我看门前树上的苹果能吃了,就给您摘了几个,给岁大和小姑姑们尝尝鲜。”

    狗娃的母亲谦和地说道:“你来就行了,还带这个干啥,留着给娃娃们吃吧。”

    巧巧说道:“现在天保走了,家里过得恓惶,要啥没啥,就几个苹果,皮薄得很,您就留下吧。”

    “你总这么有心,既然拿来了,我就收下了。”狗娃的母亲接过篮子,把苹果一个个地放到盆子里收了起来。

    临走时,巧巧对狗娃的母亲说道:“四奶奶,我有点事要给我岁大说一下。”

    狗娃的母亲说道:“那你两个到主窑里去说吧,这里娃娃多,吵得很。”巧巧点了点头就出了门。

    狗娃和巧巧一起到了主窑,狗娃问巧巧:“你有啥事给我说?是不是家里的窑洞出问题了?”

    巧巧略有所思地说道:“岁大,窑您箍得结实得很,没有啥问题,我来是想给您说说村里人这些天传说的一件事。”

    狗娃以为巧巧又听到村里人说他俩的坏话了,便生气地说道:“是不是那个李扁头又胡说八道了?”

    “不是的,岁大,那天我听队上的人说,工地上偷馍馍的事是李扁头和圆圆合伙干的。”

    狗娃有些惊讶地问道:“你是听谁说的?”

    “是李扁头那天在饲养场里挖粪时亲口对大家说的。”

    狗娃一听这话,气得骂道:“这个老不死的,真是害人不浅。原来是他偷的,害得我被抓去劳教,我二爸为这事也被战奎指使人打断了腿,现在都没治好,走路还一瘸一拐的。我二爸家里可怜得眼看日子都过不下去了,前几天我去他家看了看,吃没吃的,穿没穿的,家里穷得像水冲了一样。”

    说着,狗娃深深叹了口气骂道:“这个李扁头,我要是碰见他,非把他的嘴撕烂,腿打断。”

    巧巧一听,便劝狗娃:“岁大,您听了也别生气,事情都已经过去了,我来给您说说,就是让您心里亮堂些。您要是把他的嘴撕烂,腿打断,他还不赖上您了。让您养活他一辈子?再说,要是深追这事,圆圆也脸上挂不住,”

    狗娃叹了口气说:“你放心吧,我就是说说气话,我怎么能和一个无赖计较呢?”

    “人做事,天在看,李扁头做下这伤天害理的事,老天总会报应的。”巧巧安慰着狗娃。

    狗娃听了这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道:“老天有眼啊,这事终于还了我一个清白。要不,我这黑锅还不知道要背多长时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