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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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小脚女人瓜女子

    天刚擦黑,狗娃就回到了家。当他进屋后,母亲正蹲在炕眼前低头烧火。屋里也没有点灯,窑里黑乎乎的。母亲也没有注意到狗娃进屋,猛回头一看,见一个人站在屋里,把母亲吓了一跳。

    她站起来一看是狗娃,惊异地问道:“狗娃,你怎么回来了?”

    狗娃说道:“妈,大坝修成了,吃过散伙饭后人就都回家了。我紧赶慢赶地到家天就黑了。”

    “你吃饭了吗?”

    “我还没有。”

    “我今天晚上蒸的高粱面馍馍,还热着呢,你赶紧吃点。我先把炕烧了,晚上你可以睡个好觉。”母亲说着就要给狗娃端饭去。

    “妈,您不用去端,我到厨屋吃就行了。”

    狗娃走了四五十里路,累得满头大汗,忙着赶路的他已然饥肠辘辘。

    狗娃放下铺盖卷回到厨屋,掀起笼屉,抓起高粱面馍馍,边吃边问母亲:“妈,我走了家里都好着吗?”

    “都好着,现在这个季节还算有点吃的。只要有啥吃,家里的其他事你就不用操心了。家里的那点活儿,我带着你弟弟妹妹都能安排好。再说,狗链和狗剩都长大了,也能干一些家务活,还能帮上一些忙。”母亲唠唠叨叨地给狗娃说着家里的情况。

    狗娃见家里只有母亲一个人,问道:“妈,菊香呢?像烧火这活,您就让菊香去干。您老了,腰酸背痛的,弯腰都困难。”

    母亲说道:“菊香已经出嫁了,你和你爸都在鸭子掌,也没有人能给你们捎个信儿。”

    要说菊香的婚礼,确实是再简单不过的了。因为狗娃的父亲和狗娃都去鸭子掌参加大坝建设,工地上也不准请假,所以就没有告诉他们父子。好在菊香找的对象是个退伍军人,当了三年兵出息得很,脸面长得也白净,体格也挺健壮,菊香看着心仪。狗娃的母亲除对家庭条件不满意外,也没有太多的意见。就这样,菊香就草草地结婚了。婆家来了三辆自行车,前去送菊香的娘家人,有狗娃的党家大哥张自保,弟弟狗链、狗剩和媒人玉娥四个人。菊香一阵清泪流过后,和亲人及故乡道了别,就高高兴兴地嫁过去了。

    狗娃心里满是遗憾!亲妹妹的婚礼,自己都没有参加上,也没有去送一程,心里很是过意不去。一丝酸楚和挂念袭上心头!

    过了好大一会,狗娃才从内疚的心绪里挣脱出来。他再不去询问菊香的事,转身对母亲说:“妈,家里还有麦子吗?”

    狗娃的母亲疑惑地问:“你问这干什么?是不是要给巧巧送去?”

    狗娃沉闷地说道:“妈,不是的,是给我二妈送去。”

    “你这孩子就是心软,家里只要有一点粮,你总是惦记这个又惦记那个。咱们都没有啥吃,你还总想着照顾别人。现在这种情况,谁家不紧张?”狗娃的母亲责怪着狗娃。

    狗娃憨笑了一下,说道:“妈,我在回来的时候见到我二爸了。他给我二妈捎了两个白面馍馍,我赶紧给送过去,顺便再给我二妈装点麦子。不论怎么说,咱们家总比她家强些。我二爸一家人的日子过得恓惶,除了那个瓜女子在队里挣点工分外,我二爸他干活也不给工分,家里日子过得太紧巴了。”

    狗娃的母亲有些不情愿地说道:“窗台上有个布袋子,你拿去自己装吧。”狗娃拿着高粱面馍馍,边走边吃。他在屋里点上煤油灯,把灯端到母亲结婚时陪嫁的小木柜旁,放在凳子上,借着灯光装了两升麦子。再带上张世文捎回来的两个白面馍馍,出门去了二妈家。

    进了门,张世文的小脚老婆正在厨屋里烟熏火燎地做饭。由于烧的都是麦香刚弄回来的湿蒿子,晒了半天,也没有晒干,烟特别大,屋里充满了烟雾。昏暗的油灯下,麦香坐在灶前有气无力地拉着风箱,小脚女人跪在锅台上正在费力地缠搅团。从灶火门冒出的黑烟,笼罩在锅台周围,把个小脚女人呛得咳嗽不止。

    “二妈,您还没有吃呢?”

    小脚女人抬头一看是狗娃,忙说道:“狗娃,听说你去鸭子掌修水坝了,啥时候回来的?”

    “我刚回来,在家里吃了两个馍馍,就上您这来了。”

    狗娃见二妈跪在锅台上费劲地在锅里搅动着,累得气喘吁吁。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东西,说道:“二妈,您下来吧,我帮您搅。”

    小脚女人颤颤巍巍地从锅台上下来。狗娃接过擀面杖,用力地搅动起来。锅里咕咚咕咚地冒着气泡,烟雾和热气熏得狗娃几乎睁不开眼。

    搅团搅好后,小脚女人拿来锅盖盖上,让麦香停止拉风箱,将搅团在锅里再闷一会儿。这期间,小脚女人把蒜放到碗里,再搁了点盐捣碎。搅团熟了后,她把铁勺子在凉水碗里涮了一下,从锅里舀出半碗搅团递给狗娃。然后把蒜泥端到炕上,让狗娃蘸着吃。

    狗娃说道:“二妈,你们吃吧,我在家里吃过了。”说着,狗娃顺手把搅团碗递给麦香。

    狗娃知道这母女俩日子过得穷苦,他怎么能吃二妈只做了仅够两人吃的一点饭呢?要是他吃了这碗搅团,这母女俩就要少吃些,就得饿着肚子睡觉。

    小脚女人见狗娃推辞不吃,就和麦香一人端了一碗,蘸着蒜泥吃了起来。她边吃边问狗娃:“你二爸在鸭子掌工地上,你见到了吗?”

    狗娃回答道:“见到了,我回来的时候去看过我二爸了。”

    小脚女人又问:“你都回来了,他为啥没有回来?”

    狗娃解释着说:“我二爸他不让回来,要继续留在工地上干活。”

    小脚女人追问道:“你知道他啥时候能回来?”

    狗娃说道:“二妈,这个我也不知道。工地上有些活还没有干完,可能干完就放回来了。”

    狗娃看着这母女俩把饭吃完后,才把张世文给她们带的白面馍馍掏了出来,双手递给小脚女人,说道:“二妈,这两个白面馍馍是我二爸让我给您带回来的。”

    麦香一看是白面馍馍,急不可待地从狗娃手里抢过一个就要吃。

    小脚女人把麦香一拨,说道:“瓜女子,你就知道个吃!”

    麦香吓得赶紧把白面馍馍又送回到狗娃的手里。

    小脚女人接过白面馍馍拿到鼻前闻了闻说道:“这白面馍馍一闻就是香,好长时间都没有吃过白面馍馍了,这工地上还有白面馍馍吃?”

    麦香一听说工地上有白面馍馍,急忙说道:“妈,我也要到工地上干活,吃白面馍馍去。”

    小脚女人责怪麦香道:“你傻里傻气的,人家不让你去。再说你去了能干啥?”麦香已经十八岁了,尽管有些智障,不懂什么道理,但身体没有啥毛病。只要是干体力活,简单地给她一交待,她就像一头勤奋老实的毛驴,无怨无悔地傻干。要说这麦香也不是天生的痴傻。这个可怜的姑娘小时候发了一次高烧,险些丢了性命。最后因为没有钱及时治疗,把脑子烧坏了,成了智障儿。

    麦香长到十五岁时,就去参加生产队的劳动挣工分,参加劳动时,没少受人欺负,就连村里七八岁的小孩子都敢当面扔石头砸她,喊着张世文的名字骂她。好在她脑子残疾,也不在乎这些,更不知道生气。

    狗娃把装着麦子的小布袋提起来,在小脚女人的面前一晃,说:“二妈,这是我家今年自留地里下打的麦子,我给您装了点,您就留着吃吧。”

    小脚女人觉得欠狗娃的人情太多,推辞着说道:“狗娃,你接济我家不是一次两次了。现在各家的日子都很紧张,你家人又多,你还是拿回去吧。我现在只要有高粱面吃就知足了,还吃什么白面呢。”

    “二妈,您就拿着吧,天太晚了,我要回家了。”说着,狗娃把麦子倒在二妈家盛粮的斗子里,便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