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几个月的奋战，大坝工程终于合龙竣工。参加大坝建设的群众也都欢天喜地，总算苦日子熬出了头。

    农历九月初一，地区选择这个日子举行大坝工程完工庆典仪式。十点整，庆功大会正式开始。

    站在远处的狗娃，脖子伸得像长颈鹿一样，总想把主席台看个清楚。可惜大坝太长，他们只能隐隐约约看见主席台上走过的人。

    主席台搭在了大坝的东头，而狗娃所在的方队位置是在大坝的西头。狗娃虽然看不清领导的模样，但能听清楚大喇叭传出的声音。

    大喇叭里传来了“鸭子掌水库大坝合龙庆祝大会现在开始。”话音一落，大坝上掌声雷动，群情激昂。

    随即地张辉主任宣布：大坝工程顺利合龙。

    会场又是一片掌声……

    在表彰先进的时候，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先进集体代表、先进个人，一个个佩戴鲜艳的大红花，光荣而自豪地走上主席台，荣耀地双手接过领导为他们颁发的盖有大红印章的奖状。有的先进代表甚至在主席台上激动得热泪盈眶。

    为了庆祝大坝工程合龙，工地专门从各生产队收来了上百只羊发给各个食堂，为大家改善生活。

    食堂的羊宰好后，羊肉全部煮在碾盘一样大的锅里，整个工地到处飘散着羊肉的香味。对于这些肠子都饿瘪了的农民来说，一闻见这羊肉味，忍不住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羊汤是每人一份。白面馍馍泡进碗里，口感松软，满碗飘香，美美吃上一顿，分外解馋。长期没有油水的肠子今天得到了慰劳，有些人肚子享不了这福，竟然拉开了肚子。

    今天也受到特别照顾，每人分了两个白面馍馍和一碗羊汤。张世文端着羊汤，在人们不太注意的角落里，脸上充盈着难得的幸福！

    他端起来闻了闻，也舍不得喝一口。因为他还惦记着家里不知道是死是活的老伴和那个脑残的瓜女子。他想把这碗羊汤留下来，带回去让老伴和麦香也尝尝。

    张世文感谢这一辈子跟随他不离不弃的老伴：在困苦的时候，老伴为他宽心；每当吃饭的时候，老伴让他先吃；当遭受批判的时候，老伴常为他分忧；当他受到伤害的时候，老伴总是在劝慰他……

    张世文自言自语地说道：“老婆子呀，对不起你，这辈子你跟着我受了多少的罪啊！”

    庆祝大会结束后，离家近的人都匆匆忙忙地收拾东西回家，远处和后山地区的人只能等第二天早些起来回家。

    狗娃本想和本村的人一块回去，路上好歹有个照应。如果走得快，他赶天黑就能到家。可是狗娃不能走，他的父亲张世德和二爸张世文还在工地不知道怎么样呢？他想在走之前去看看父亲和二爸，问问父亲和二爸回不回家。

    在大多数人离开的时候，狗娃找到了父亲。

    狗娃见了父亲问道：“爸，工程结束了，您今天回不回家？”

    张世德看着干瘦如柴的狗娃说道：“我现在还不能回去，这大坝虽然合龙了，但还有许多后续的工作需要我做。”

    张世德接着问狗娃：“你打算啥时间走？”

    狗娃回答道：“我想来看看您和我二爸，如果你们没有啥事的话，我马上就走。我的铺盖卷都收拾好了。”

    “狗娃，我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能离开工地。你回去后好好照看你的弟弟妹妹和你妈，让你弟弟妹妹好好念书。孩子们上学是很重要的事。”说着，张世德从身上摸出了十元钱，往狗娃手里一塞。

    狗娃安慰着父亲：“爸，您嘱咐我的话我都记住了，我回去一定把家里照顾好，您就放心吧。这钱您留下，我不要。现在正是干土活的时候，我回去就到后山去。只要有活干，家里吃喝应该没有太大的问题。”

    张世德说道：“这钱我给你，是让你拿回去给几个娃娃买本子和笔用的。我在这里也用不着，我每月还有几个工资，你把这钱拿回去交给你妈。”

    狗娃接过父亲手里的钱，望着父亲那忧郁而无奈的眼神，酸楚得想抱着父亲大哭一场。

    父子俩沉默了一会，狗娃说道：“爸，天色不早了，您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去看看我二爸，看看他有没有啥事。”

    “好吧，我和你一起去看看你二爸。”说着张世德和狗娃一起前往张世文的住处。

    到了张世文居住的窑洞，只见这个窑洞里住的人一个个都无精打采。有的蹲在窑洞门口抽烟，有的躺在窑洞的草铺上眯着眼休息。

    张世文见张世德和狗娃进来，感到有些突然，忙说道：“四弟，狗娃，你们怎么来了？”

    张世德和张世文兄弟俩虽然在同一个工地上，可到工地这么长时间了，除了碰见过一次外，就一直也没有遇见过。

    张世德有些伤感地说道：“二哥，这事说起来话长，我们在这里就不说了，我们见面也不容易。今天工程完工，狗娃就要回家了，我来看看您，您给家有啥要捎带的吗？如果有，就让狗娃顺便捎回去。”

    张世文难过地说道：“我也没有啥能给他们带。今天工程完工，发了两个白面馍馍，我也没有舍得吃。狗娃，你回家就把这两个白面馍馍给你二妈带上。”狗娃看着张世文小心翼翼地从那个既脏又旧的提包里掏出了白面馍馍，心里极不是滋味！

    狗娃轻声地说道：“二爸，这两个白面馍馍您就留着自己吃吧。您在这里活重，天天都吃不饱，也需要补充营养。等我回去了，我给我二妈送些麦子，让她自己蒸点白面馍。”

    张世文再次把白面馍馍送到狗娃的面前，说：“娃娃，这两个馍馍你一定要带回去，亲手交给你二妈。正好你二妈和麦香一人一个，你就收好吧。”

    狗娃几乎是含着泪接过白面馍馍的。面对两位老人，狗娃此时心里难过极了，他恨不得把这土地翻个遍，让这地里长出好庄稼，大家都能吃上白面馍馍，吃上饱饭。

    张世德也伤心地催促狗娃：“你要回家就赶快走吧，别再耽误了。要再耽误，赶天黑就到不了家了。”

    “爸，您和我二爸一定好好保重啊！那我就先走了。”

    张世文和张世德把狗娃送出了窑洞门口，两个人站在院子里，望着狗娃背着铺盖卷一直上了面前的山坡，消失在山头的那个崾岘处，才恋恋不舍地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