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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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惹火烧身

    张世德本来是想找地区解决问题的,没想到却碰了一鼻子灰,不但问题没有解决,反而得罪了白处长,还惹得张辉主任生气发怒。张世德的心一下子凉到了脚底,感到这个事态自己已经是无能为力了。

    在古塬市,张世德也没有地方住,他快速奔向通往鸭子掌的十字路口等车,准备搭顺道车赶回鸭子掌工地。

    他焦急地等了一个多小时,好不容易等到一辆去工地送草袋子的大卡车。他怕车不停,便站在马路中间,冒死把车拦住。

    卡车司机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小伙子,人还不错,停车后让张世德坐到了副驾驶的位置上。

    汽车开动后,张世德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根给司机点上送到嘴边,以谢司机。

    司机猛吸了一口问道:“您要去哪里?怎么站在路中间挡我的车?这样多危险啊。”

    张世德说道:“我要去鸭子掌工地,等了一个多小时,眼看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没有车经过这里,一着急就站在路中间拦了你的车。”

    开车的司机也没有埋怨张世德,态度和蔼地说道:“我这车是专门给工地上运送物资的,以后到市里办事就来找我,很方便的。”司机温和的态度,让张世德心里感到一丝丝暖意。

    张世德感慨地自言自语:“这人啊,还是和老百姓好打交道,进领导的门,好像进鬼门关一样,到了谁的办公室都是门难进,脸难看,事难办。”

    司机见张世德自言自语地嘟嘟囔囔,问道:“您进城是办事还是闲逛?”

    张世德哀叹一声说道:“唉!我哪有心思去逛,这工地上的事都快把我逼疯了。我这次去是找地区汇报工作的。没想到事没有办成,还惹得领导生了一肚子的气,把我赶出了门。”

    司机笑着说道:“您在工地上干好自己的活,找他干啥?”

    张世德见司机问,就简单地把前因后果给司机介绍了一番。

    说到土坝工程,张世德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说道:“我是学水利的,修水库建水坝这事,我懂。现在地委着急要把这土坝修好。可这工程的进度太快了,我倒有些担心啊!”

    司机惊奇地问道:“工程进度快您着急个啥?”

    张世德见小伙子不明就里,便岔开话题问了一句:“师傅,你贵姓?”

    司机笑着说道:“我姓邓。”

    张世德叹了口气说道:“邓师傅,你有所不知,在鸭子掌这条河上,要建一座土坝,作为水库的上水工程,这在全国都少见啊。”

    张世德的话让司机瞪大了眼睛,诧异地问道:“这么厉害啊,在全国都少见?”

    “是啊,我是专门搞水利地质的,全国的山川河流我勘察了不少。我们这个鸭子掌的河床,下面是岩石,河滩是淤泥。要修这样一个水库,大坝基础一定要处理好,要结实牢固,最好是修一座钢筋水泥结构的大坝,才安全可靠。这土坝不结实,容易被大水冲垮。”

    小伙子好像听明白了张世德的意思,便问道:“要修这样一个钢筋水泥大坝,那得需要多少钢筋和水泥啊?”

    “至少要上千吨水泥,和上百吨的钢筋。”

    司机一听,被这个巨大的数字吓了一跳,说道:“我的妈呀,需要这么多的水泥和钢筋,上哪弄去?您去找地委主任就是为这事?”张世德点了点头。

    司机边开车边劝张世德:“难怪人家把您给骂出来了,您这不是给领导出难题吗?不挨骂才怪呢。要我是地委领导,也得骂您。”

    张世德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是啊,我也知道要这么多的水泥和钢筋不太现实。可现在一定要用黄土填起一座大坝,地基如果处理不好,就是大坝修成了,也坚持不了几年。咱们这黄土高原,土质松软,被水一泡,慢慢的土坝就会渗水疏松,疏松了就会被冲垮。如果水聚多了,大坝决口,水势就会顺流而下,河道下游的老百姓就会有生命危险啊!”

    年轻的司机好像听神话一样惊奇,睁大眼睛说道:“您不说我还不明白,您这一说我就全懂了。我家就在这条河的下游,离鸭子掌有五十多里路,在靠河滩的山脚下。有一年天下大暴雨,水险些漫进我家的窑洞,全家人晚上冒雨爬到山顶,才脱离了险境。”

    “是啊,如果这土坝建成了,一旦决堤,情况比不修大坝还危险呢!你不知道,鸭子掌筑个大坝,各沟沟岔岔的水都被聚在一起,水量大得很呢。如果水位上升到五六米高,小河沟里也会聚满了水。一旦大坝被冲毁,所有的水一下子都涌泄下来,后果不堪设想啊。何况咱们这黄土高原的河水,泥沙比较多。大坝建起来后泥沙一沉淀,淤泥每年会把水位抬高五六公分,用不了几年,水库的容积就会减少许多。如果现在把大坝的地基打不好,危险随时都会发生。”张世德的忧虑也让年轻的司机担心起来了。

    司机有些后怕地说:“您这一说,我还得赶快回去另修一处宅基,把家搬到安全的地方。靠河滩住太危险了。”

    张世德点了点头说:“是啊,要不我这么着急找上级领导呢,这关系到下游成千上万人的生命财产安全啊,你说我能不着急吗?”

    司机恍然大悟,“不问不知道,一问吓一跳。听您这一说,我都害怕了,恨不得现在就回去把家搬了。千万别半夜睡得正香,自己都不知道,就被洪水给卷走了。”

    两个人好像找到了知音,话越说越多,都觉得地委领导的决策过于草率……

    而此时的张辉主任被张世德惹得生了一肚子气,他打电话把革委会第一副主任叫来,要求派人专门调查一下张世德的情况。当然这些工作都是在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张世德并不知道。

    过了将近一个礼拜,张世德的情况基本调查清楚。张辉主任看后,觉得问题相当严重,连夜召开了地委扩大会议,决定对张世德进行隔离审查。

    当副主任甄惠民在省城办完事回到地区后,听地委的同事说把张世德隔离审查了,他马不停蹄地跑到张辉主任的办公室核实情况。张辉主任还以为是来向他汇报省城开会情况的,没想到,这个副主任开门见山问道:“张主任,听说把张世德从工地上抓起来隔离审查了。现在工程到了最关键的时候,他是负责技术工程的工程师,工地上一天都离不开他这个技术负责人啊!”

    张辉主任一听甄惠民是来为张世德求情喊冤的,不满地说道:“这个张世德,也不知道天高地厚,一到我办公室,净胡说八道。他还理直气壮地求延缓工程进度,甚至还给我讲那些狗屁不通的道理,这个人我看思想有严重问题。总是拖后腿,放毒气。像种人不清除出去,我看啥事情都干不成。”

    甄惠民一听主任这么说事情,也不敢硬来,便委婉地说道:“老张啊,我们用的是他的技术。现在工地上缺少他还真不行。我想是这样的吧,让他继续留在工地上进行技术指导,我们派人监视他。如果他真有其它举动,我们可以随时限制他,控制他。”

    “既然你觉得工地上离不开这个人,就让他在工地上戴罪立功。不过,这个事就由你来负责,这个人要是将来出了问题,全部责任由你来承担。”张辉的一句话就把责任全推到了甄惠民身上。

    甄惠民一听张主任的这话,才松了口气,说道:“可以可以,这个人您就交给我吧,请放心。”

    张辉主任又补充说道:“人你可以留在工地,但事情还要继续调查。像这样的资产阶级技术权威,我们要大张旗鼓、旗帜鲜明地批判,不能在路线问题上有半点差错和疏忽。”

    甄惠民看张主任一脸的严肃,把事情说得这么严重,心里暗想:没有那么严重吧?不过这话他不能当着主任的面说出来。现在张辉答应把人放出来,他已经是千恩万谢了。如果再多言,把他惹恼了,坚决不让张世德回工地,那麻烦就更大了。

    “张主任,这事就包在我身上,您就放心吧。”说着,甄惠民走出了张辉的办公室。

    第二天,甄惠民匆忙赶到鸭子掌,叫人把张世德从工地的隔离室领了出来。张世德见了甄惠民,激动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忙说道:“甄副主任,您可算回来了,为工地上的事我去找您,您不在,办公室的人说您去省城开会去了。由于情况比较急,我就给张主任汇报了情况。”

    甄惠民说道:“老张同志,你反映的情况张主任都给我说了。你现在就啥也别说,一心干好自己的工作就行了。至于一些技术上的问题,你下来单独和我说,需要解决的问题,我会全力帮助你解决的,你就放心地去干工程吧。”

    “感谢甄副主任对我的信任,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尽我最大的努力,完成领导交给我的任务。”张世德对甄副主任的相助千恩万谢。

    大坝上仍然是一片热火朝天的繁忙景象!地区倾其所有,抽调出的十几台东方红链轨拖拉机,在坝面上一层层地垫土,来来回回地碾压。放炮炸山的声音如滚滚惊雷,不绝于耳。农民用架子车和独轮车把山上爆破下来的碎石土往大坝上运。

    这条古塬地区最大的季节河,泥浆一样浑浊的河水奔腾不息,拖拉机声和这涛涛的水流声塞满了整个川谷,说个话,都要放开嗓门贴近耳朵才能听得清楚。馒头一样的山丘被民工们像切西瓜一样切下去了半边,齐刷刷地壁立在川道,显得特别扎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