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繁体版

第28章 借酒泄愤

    霍海民的母亲从来都不检点,也不把孩子们的恶习当成一回事。在孩子们小的时候,干些偷鸡摸狗的事,她不但不管教,甚至还支持鼓励。孩子纠集人在家里抽烟喝酒赌博,她反而觉得自家热闹有人缘。只要家里人多,她便手勤脚快地去张罗喝酒吃饭。霍海民的母亲自己也有几个老相好的,年龄大了还时不时来到家里。她也不避着已经长大的孩子,和那些老男人常常打情骂俏,毫无避讳。霍海民和霍央民从小就在这么一个家庭环境中长大,对母亲的行为已经习以为常了。沆瀣一气的家庭气氛倒显得特别“融洽”。就这样,还能得到了一些来路不明的好处和收入,日子倒还过得比别人家强。

    兄弟四人都聚集在霍海民家打牌喝酒。他们边喝边聊,彪子脸红脖子粗地说道:“这样喝没有意思,来,我们划拳喝吧。”

    当喝到半醉半醒的时候,兄弟几个就吆五喝六地猜拳行令,谁输了谁喝酒。虽然菜不多,但他们在一起总要喝个酩酊大醉才肯罢休。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彪子舌根发硬,吐字不清地说道:“二哥,你不能再喝了。”

    战奎意犹未尽地问道:“怎么?没有酒了吗?”

    霍海民听了有些不高兴地说道:“在我家里喝酒,怎么能说没有酒呢?即使没有酒,我也上街买去,一定要让兄弟们喝个尽兴。”

    彪子见霍海民不高兴,颠三倒四地解释道:“我不让二哥喝酒,不是说没有酒了。我是说二哥今天刚刚回来,晚上还要和新嫂子亲热,不能喝多了晚上坏了哥哥的好事。”

    战奎醉眼蒙眬地说道:“四弟,你就别放臭屁了,那个狐狸精不在家,我和谁亲热去?”

    彪子已经喝得吐字不清,眼睛睁得像铜铃一样大,说道:“我不知道嫂子不在家,那二哥今晚就独守空房了?”

    霍海民趁机打趣说道:“晚上一个人睡觉,手一搂松松的,脚一蹬空空的,没意思啊。哈哈……”

    彪子喷着满嘴的酒气,结结巴巴地说道:“新嫂子漂亮,十里八乡没有人能比得上。”

    霍海民借着酒劲,讽刺彪子,说:“嫂子漂亮你可不能乱打主意,小心二哥把你给骟了。”

    “我怎么能打嫂子的主意呢?宁穿朋友衣,不夺朋友妻。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我怎么能干那种事?”彪子站都站不稳,脚步踉踉跄跄的,但嘴上还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

    霍海民这时放下了老大的尊严,骂彪子:“其他人不敢,你这坏怂,啥坏事不敢做?”

    兄弟几个喝多了酒,闹着穷开心,说话也不在意分寸。可这时候的战奎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他借着酒劲,心生怨恨地骂道:“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了,找了这么一个媳妇,给我戴绿帽子,让我当乌龟王八。”战奎这话一出,把兄弟几个都吓了一跳。

    霍海民说道:“二弟,你别借着酒劲乱说了,秀秀挺好的,我看不错。”一提到秀秀的名字,战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闷着头,拿起酒瓶,自己倒满了一杯,脖子一仰,灌了下去。接着又灌了一杯。就这样,一杯接一杯地灌了好几次。没过几分钟,战奎就时哭时嚎地骂,宣泄着自己的痛苦和烦恼。

    霍海民见战奎醉成这个样子,对央民和彪子说道:“他喝醉了,你俩把他送回家去吧。”

    战奎的母亲在战奎走后就把战奎房里的炕烧热了,床单和被褥都给铺好,等待战奎回来睡觉。直至半夜,实在等不住,老两口就提前睡下了。

    战奎回家后,情绪变得异常激动,难以控制。他朦朦胧胧地看到,床上结婚时印着龙凤呈祥的红缎被子,好像在眼前飘飞舞动。再看看结婚时亲朋好友送的摆设,还有贴着红喜字的镜子,心里烦躁极了。

    他期望的是自己回家秀秀能高兴地为自己开门,亲热地扑进自己的怀里,娇滴滴地和自己上床睡觉。而现在人去屋空,卧室里冷冷清清,和没结婚一样。

    让战奎更愤懑和不能容忍的是,他总觉得狗娃和秀秀有私情隐瞒着自己。在他灌满酒精迷糊不清的脑子里,他把秀秀想得更加污浊不堪。认为秀秀在结婚前都已经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了,压根就是个破鞋。

    战奎看着屋里的一切,越想越生气。他晕晕乎乎地站在镜子前看了看自己,一股无名的怒火便从心中升起。他一脚上去,踢飞了放在凳子上的脸盆。脸盆里的水撒了一地,溅湿了裤子。他更加来气了,又提起凳子,狠狠地砸了过去,把挂在墙上的镜子和放在桌子上的暖瓶统统砸烂。暖瓶的爆炸声惊醒了睡梦中的母亲,瓶里的热水四处乱溅。睡在屋里的母亲听见打砸声,急忙穿衣跑到战奎屋子一看,满地是玻璃碎片和水渍。

    战奎的母亲气得骂道:“小祖宗,你回来也没人惹你。中午吃饭时你爸说了你几句,你现在回来就把东西都给砸了。你是在跟谁置气啊?”

    战奎冲着母亲吼道:“要这家干什么?这结婚和没有结婚有啥区别?人整天不在家,我就是一个光棍和尚。”

    战奎的母亲看战奎喝醉了,耍着酒疯,劝战奎:“秀秀是个好姑娘。都是你不好,还打人家,把人家打成那样了,你不去给人家赔礼道歉,人家自己还能主动回来?”

    战奎开口大骂:“谁知道娶了她这样的一个臭婊子,要是早知道这样,打死我也不会娶她。”

    张善武本来不想去战奎的房间,害怕自己去又和战奎争吵起来。可战奎的吵闹声越来越大,他在炕上实在躺不住了,便披着衣服去看情况。

    进了门,见满地狼藉,张善武忍着怒气骂战奎:“这个你怨谁啊!当初你寻死觅活地要娶秀秀。这事你只能怪自己,不能埋怨任何人。”

    战奎听父亲这么一说,只恨自己当初不知底细,认为是秀秀把自己给蒙骗了。战奎提高嗓子,也不顾及张善武的情绪,说:“我这是戴着绿帽子结婚的,别人在背后不但耻笑我,还耻笑您。”

    张善武听了战奎这混账话,气得浑身发抖。他拿起门背后的笤帚,劈头盖脸地向战奎打去。

    战奎的母亲见张善武动手,又怕战奎借着酒劲发疯,赶紧过去护住了战奎。张善武一笤帚下去,打在老伴身上,老伴气得骂道:“你父子俩一对怂脾气,见面不是吵就是打,你把我这老婆子打死算了,我也不想活了。”

    张善武见老伴护住战奎不放,气得浑身乱颤,骂道:“这辈子怎么就生下了这么个孽种,活活要把人给气死啊。”

    酒壮怂人胆,何况对战奎这个狂妄不羁的人,更是火上浇油。战奎也不惧怕父亲,满脸通红地推开母亲,把头往张善武跟前一伸,说道:“您打!您打,我知道你们两个都被秀秀这个骚婊子给糊弄好了,全家人都对付我一个。现在我亲妈亲爸也不向着我说话。今天,您有胆量就把我打死,我也不想活了。”说着说着,战奎还借着酒劲大哭了起来。

    战奎的母亲见战奎哭得伤心,知道战奎回来没有见到秀秀心里憋屈,又喝了不少酒,也能理解儿子此时的心情,不再吱声。

    再说,秀秀和战奎结婚后,战奎的母亲也看出来了,秀秀并不喜欢战奎。但这事也不能去埋怨秀秀,她知道感情的事也不能勉强。她认为战奎和秀秀结婚后,小两口的感情会慢慢地好起来的。但万万没有想到,这小两口的感情越来越差,距离越来越远。

    战奎的母亲哭着安慰战奎:“娃娃,你也别伤心了,妈理解你的心情。你和秀秀关系不好,这要慢慢地来,不能性子急。不论怎么说,你打秀秀是不对的,你乱猜疑秀秀就更不对了。”

    张善武见战奎把酒喝成这样,站也站不稳,还把东西砸了一地,大声骂道:“你这个兔崽子,在哪里喝了这么多的猫尿回来耍酒疯?你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能不能有个正形!”说着举起手又要打战奎。

    战奎的母亲忙上前阻拦。哭着劝张善武:“有啥话你们父子俩就好好说,不要见了面总像仇人似的。”

    张善武气得手举在半空颤抖了起来,骂道:“谁知道你怎么生了这么个孽种,从小就没有叫我省心过。”

    战奎脖子一犟,说道:“您一直看我不顺眼,每次把我往死里打,您还是我的亲爸吗?”

    张善武见战奎耍酒疯说胡话,气得身如筛糠,在地上捡了凳子要砸战奎。战奎也不躲避,还以挑战的姿态向父亲跟前冲。

    战奎的母亲忙拉住张善武,哭着说道:“他现在还是个孩子,不懂事,你都黄土埋到脖子梗的人了,也不懂事吗,你不看他把酒喝大了吗。”

    张善武气得骂道:“就这孽障东西,长到老死也成不了器。都多大的人了,还不懂事,长到啥时候才能懂事?”

    不论怎么说,战奎是他的独生子,从内心来说他也是疼爱有加。只是这孩子总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不务正业,让张善武闹心不已。

    上次,秀秀的父亲李望福来家里,说了战奎在工地上打了秀秀的事。张善武本来想在战奎回来后好好给战奎说一下,教育教育战奎。然后再带上他去秀秀家,给亲家和秀秀赔个不是,让秀秀消消气,把秀秀领回来,别总住在娘家。可战奎回来了,他还没有来得及劝说战奎,战奎倒跑出去喝酒去了,晚上回来还胡闹。这让张善武觉得养个不懂事的孩子,比自己扛枪打鬼子还担惊受怕。他总预感战奎迟早有一天会出事。

    张善武无可奈何地回屋子去了。战奎的母亲还在陪着战奎,怕他生事。

    她边哭边唠叨:“娃娃!你能不能听一丁点儿话,别再和霍海民这些人来往了?附近的人谁不知道霍海民和霍央民兄弟俩是个混混,村里的人都指着脊梁骨骂他的祖宗八代呢!你爸在这一带很有名望,受人尊重,逢年过节,地区、县上的领导还来慰问。你也知道霍海民的父亲是个啥人?他是个劳改犯,他们两个怎么能和你比呢?他们两个全村人都恨得咬牙切齿,咒骂他们快点死了,以消除祸害。你千万不能和他们在一起胡混了。你再这样下去,我和你爸在这个地方都没脸面待下去了。”

    战奎把母亲的话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头倒在一边,靠在炕厢上打瞌睡。

    母亲见战奎睡着了,便给他脱掉鞋,盖好被子,又把屋子重新摆布了一下,也伤心地回屋去了。

    战奎迷迷糊糊地睡到第二天起床,觉得脑子发晕,口干舌燥。他去桌子上取暖壶倒水喝。一提暖壶,暖壶的内胆被他昨晚打碎了,只剩下一个空壳。结婚时挂在墙上的镜子也只剩下个镜框,像一只巨大的天眼盯着他。

    战奎隐隐约约地想起昨晚酒醉砸东西的事,叹了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这酒喝多了真害人啊。”

    他痴痴呆呆晕头晕脑地在炕沿上坐了一会儿,又百无聊赖地回屋舀了半盆水,刷了牙,洗了脸。随后去给父母赔罪认错。

    进了父母住的屋子,母亲正在打扫卫生,父亲则坐在桌子前抽着旱烟,生着闷气。

    战奎扑通一下跪倒在地,说:“爸,妈!我昨晚喝多了,把家里的东西砸了,都是我的错。您老人家现在就骂我打我吧。我做的错事我自己承担。您今天打我骂我,我一句话都不说。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战奎在父母面前耍起了江湖义气。

    张善武见战奎跪在地上,也不去理睬。战奎的母亲忙放下手里的活,拉着战奎的胳膊说道:“儿啊!你起来,别跪了。地上凉,别跪出毛病来,有啥话你起来和你爸坐下慢慢说。”

    战奎像个木桩,不说话,也不起来。母亲拉了几次,也没有把他拉起来。张善武板着石磨一样生冷的脸,生气地说道:“别拉了,要跪就跪着。都这么大的人了,整天还不让我省心,跪着好好反省一下也好。”

    战奎的母亲说:“他还是个娃娃,尽管结了婚,还不到三十岁,还小呢,你和娃娃较个啥劲?”

    张善武把烟锅往炕沿一磕,说道:“你别老护着他。快三十岁的人了,还是小孩子吗?我像他这个年龄,哪还像他这个怂样子,整天不学无术,游手好闲。和霍海民、霍央民在一起能学出个啥好来?你和他俩在一起能学出个好来,狗拉多少我吃多少!”

    战奎的母亲怕老头子把战奎逼得急眼,劝道:“他爸,你有啥话就心平气和地和娃娃说。战奎他现在长大了,能听懂话。再说,娃娃也没有你说的那么坏,他只是年轻,又喝了点酒,是一时糊涂。”

    张善武唠唠叨叨骂了一个多小时,才觉得心里的气顺了些。最后,他让战奎买了礼品,用自行车驮着自己,和战奎一起去秀秀家赔礼道歉,叫秀秀回家。

    战奎心里有一百个不愿意,但今天他必须实现自己的承诺,不顶撞父母一句,一切都听从父母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