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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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狗娃进谏

    狗娃、张世文和战奎都因食堂丢馍馍而受到了惩罚。张世文因这事被战奎派的人把腿给打断了,他忍着巨大的疼痛和冤屈被送到地区第一人民医院接受治疗。战奎也因打人被停了职在等候处理。狗娃被停止了目前较为轻松的挖窑工作而调往石洞,整天叮叮当当地凿石头修涵洞。

    这是一个靠近河床的涵洞,涵洞修建完成将用来排洪发电。在涵洞里凿石头,光线阴暗而且潮湿危险。

    大量的民工,在马莲河的上游正忙活着把对面山上用炸药炸下来的土石方一点点地像蚂蚁搬家一样往坝面上运。四台链轨拖拉机,在坝面上来来回回地推土碾压。鸭子掌工地,场面宏大,到处机声轰鸣,人声鼎沸,热闹非凡!

    因为还没有到暴雨季节,河道里的水不是很深,河床只有五六米宽。站在高处望去,像一条蟒蛇从山坳蜿蜒而下。用黄土填起来的大坝从对岸山脚下缓慢地向前延伸。看来要把这土坝真正地合龙起来,至少还得半年多时间。

    狗娃走进隧道,只见隧道顶部的石缝里滴滴答答地往下不停地渗水。这些修隧道的人看起来都不爱说话,一个个沉默寡言地扛着钢钎、铁锤,有的挑着筐,有的还推着独轮车,一个个地往洞口的深处走。

    狗娃当了多年的土匠,也修了不少的窑洞,所以他对修窑洞或者修山洞是有经验的。有些经验都是用血的教训得来的:他经常看见有些人因为修窑洞塌方而伤了胳膊腿,甚至被活埋。天保的惨痛教训,使狗娃到现在还没有完全从这个阴影里走出来。

    狗娃进了涵洞后,感觉一股凉气直冲脑门,他警觉地边走边看,生怕哪个地方有裂缝,突然坍塌。

    这个涵洞比一般农家修的窑洞要高深许多,如果有危险,在这个涵洞里施工的三四百人的性命随时都会遇到威胁。狗娃越走越害怕。挂在涵洞顶上的电灯泡像几只熟透了的瓜蒌,勉强发出橙红色的光,使涵洞阴沉昏暗。而且由于电压不稳,时明时暗,让人很是担心。

    尽管后面有负责加固涵洞的工匠,但箍好的只有一小段,根本起不到保障安全的作用。在有些裂缝较大的地方,还用一些木椽顶着。狗娃觉得这样太危险了,如果不及时加固或者后面箍洞的赶不上进度,出危险是迟早的事。

    狗娃想把自己观察到的情况告诉给工长,引起工长的高度重视。可他不知道工长是谁。

    狗娃边走边想:今天下工后,我一定要找工长说明自己的看法,向他提一些安全防护措施。因为这事关乎每一个修涵洞人的生命安全。如果一个环节或者涵洞某个部位出现塌方,后果是不堪设想的。

    狗娃干的是最前沿的掌子面工作。到了掌子面,狗娃和另外一位工友配合凿炮眼。狗娃用双手扶着钢钎,另一名工友抡锤打砸。如果累了,他们相互交换。

    因为施工面有限,在这个工作面上,也只能容纳二十多人。十多个人负责往筐里装石头,其余的人负责往外搬运。

    挖掘工作艰难缓慢地向前延伸着,抡锤的工友只管甩开膀子抡锤,也不去多想什么。整个涵洞里除了偶尔的几句说话声外,唯一能让人听清楚的就是叮叮当当的钢钎与石头的打击声。

    每次下工回来,狗娃在叽叽喳喳的喧闹声中,打上属于自己的一份饭菜。在这个季节,还没有任何的新鲜蔬菜供应到工地上。自从狗娃到工地以后,几乎每天都是吃这种黑面窝窝头和清水煮土豆片。

    狗娃把打好的饭端进自己的窑洞里,边吃边想涵洞里的事情,他越想越感到恐惧。他不知道那几处漏水的地方和裂缝能坚持多久。如果不加固,随时都有塌方的危险。想到这里,狗娃后背发凉,脑门直冒冷汗。

    但他想起食堂丢馍馍之事,想起自己一个老老实实的农民,被冤枉地拉来改造,就对时局有些心灰意冷,自己也不想再多管闲事了。可狗娃性格直率,心地善良,也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有些事他不说或者不去行动和纠正,压在心里就觉得堵得慌。

    现在狗娃犹豫着,该不该去管涵洞漏水不安全的事呢?

    狗娃端起饭碗,想了很久很久。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如果不管就不是他的性格,善良和良知使狗娃终于坐不住了。如果涵洞里那几处危险的地方不及时加固和处理,大家在施工时塌下来后果是不堪设想的!他在给天保挖补窑洞时,就是因为没有多给天保提醒几句,断送了天保的一条性命,给巧巧家带来了灭顶之灾。而现在这个涵洞,每天都有上百人在里面干活。如果涵洞塌下来,这将是一次惨绝人寰的事故!要给多少家庭和亲人带来无数的困苦和灾难!

    想到这里,狗娃眼前仿佛看见了哭爹喊娘,寻死觅活的场景;似乎听见了这些人的妻儿子女那痛心切骨的哭声;似乎看见了那一个个身上盖着白布的尸体就停在各家的窑洞前……

    这景象太可怕了!

    狗娃实在不敢再往下想了!他丢下饭碗,向工长住的窑洞跑去。他想把这一切可怕的后果告诉工长,让工长赶快想办法加固涵洞那几处危险的地方。

    到了工长办公室的门前,工长刚要把一口黄面馍馍送进嘴里,狗娃掀开门帘进了门。工长不认识狗娃,以为是找人的走错了地方,也没有搭理他。

    狗娃自我介绍道:“工长,我是刚被调来修涵洞的,名字叫狗娃,我找您有个事,想给您说说。”

    工长见狗娃是找自己的,心里不痛快地说道:“你找我有啥事?有事也得等我把饭吃完再说,阎王爷催命也不催食。”

    狗娃见工长满脸的不高兴,他想咽下自己的话走人。但一想,自己已经来了,更何况这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并且自己也在其中,怎么不说就走呢?

    狗娃硬着头皮,也不管工长生气不生气,便大声说开了:“工长,我今天进涵洞里,看见有几处地方裂缝很大,有的裂缝里还往下滴水。如果不想办法加固,会有坍塌的危险!”

    工长一听这话,便气乎乎地骂道:“你小子是吃错药了吧,母鸡孵小鸭,多管闲事。我在里面已经干了好几个月了,都没有事,你刚一来就这么多的事。别人都没有说啥,就你事多,就你命值钱。”

    工长气得放下了碗筷站了起来,指责狗娃:“这些是你该管的事吗?你该干啥干啥去,我没有功夫和你扯淡。我和你也生不起这个气,你想偷懒,还编出这些理由来糊弄人。”工长的一席话,把狗娃噎得半晌说不上话来——他根本不知道该怎样说服眼前的这个人,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