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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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讨还公道

    李望福夫妻原本觉得秀秀结婚后,一切事情都会风平浪静,老两口就能清清静静地过日子了。但秀秀被战奎打得鼻青脸肿后突然冒雨从工地上回来,使这个平静的家里顿时翻起了波浪。

    秀秀的母亲把荷包蛋煮好端来让秀秀吃,可秀秀一直处于高烧和迷昏状态。母亲叫了几次都没有把她叫醒,实在没有办法了,索性就让翠娥陪着秀秀睡觉,老两口到主窑里商量如何处理秀秀的事情。

    进了主窑,李望福装了一锅旱烟,气得双手乱抖,好不容易才把火点着。李望福闷着头深深地吸了两口旱烟。由于吸得太猛,呛得一阵剧烈的咳嗽。

    李望福上了炕,拉开被子,爬进了被窝。他把头伸出炕沿,只是一个劲地吸烟。

    秀秀的母亲一拧屁股坐在炕沿上,见李望福不语,便埋怨道:“你总是这样没出息,遇上个事,只知道抽烟,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像你这样的男人,活得也太窝囊了。”

    李望福本来就对妻子一手促成秀秀的婚事心中充满了怨气,现在听她这么一说,气就不打一处来。

    李望福一下子坐了起来,眼睛里布满血丝,愤怒地说道:“都是你和那个害人的妖精李凤仙办得好事!刚开始我就不同意这门婚事,你和那个妖精胡拉乱扯硬是把娃娃推下了沟里,你倒还埋怨起我来了。”

    秀秀的母亲见李望福发飙,不依不饶地损他:“你这个男人就是一个软蛋,啥事一辈子都做不了主。你有主见,当时为啥不给秀秀找个更好的人家?现在出了这事,你就一个劲地往我身上推,你算个啥男人啊?”

    李望福一辈子也没有管住过老婆,现在妻子的口气一粗,一下子把他惹恼了。李望福气势汹汹地说道:“婆娘当家驴耕地,娃娃干活淘死气。我这一辈子找了个你,啥事你都要管,啥事你都想说了算。我懒得和你淘气,才忍着由你的性子来,你还以为我真怕你啊?”

    “嫁给你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啥事都听老婆娃娃的。你要是有主见,我就不用操那么多的心了。家里大大小小的事,还不是我一个人操持,你除了睡懒觉还有个啥本事?这辈子嫁了个你,我都后悔死了。”秀秀的母亲不停地埋怨着李望福。这话刺伤了李望福。他觉得在妻子面前,自己一个大男人的尊严丧失殆尽,便举起手里还冒着青烟的烟锅要打她。

    秀秀的母亲见李望福要动手,脖子伸得像鸭脖子一样长,说道:“你把烟锅举那么高要干啥?还想打我,你来呀?来来来,你打。有本事你就打死我!”

    李望福本来就是一个遇事总想息事宁人的老实人,见妻子强硬起来,气得手抖腿颤,只好把举起的烟锅放下来,说道:“好男不跟女斗,你一辈子就是个只会胡搅蛮缠的糊涂蛋,我不和你说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秀秀的母亲说道:“陈谷子烂芝麻的事都不提了,现在我们就说秀秀的事。战奎无缘无故地把秀秀给打成这样,我想明天你就去找他张善武一趟。让他给我们一个说法,如果不行的话,就离婚吧。”

    “离婚?哪有一吵架就离婚的?谁家两口子过日子不吵架。一吵架就离婚还不叫人笑话死了?人常说,天上下雨地上流,两口子吵架不记仇。时间一长,慢慢就好了。”李望福把烟锅往炕沿上一磕。

    秀秀的母亲说离婚也就是想逼着李望福想办法。其实从内心来说,她并不想让秀秀和战奎就为这点事离婚。因为在农村谁家两口子不吵架啊。有的两口子吵吵闹闹一辈子,最后还是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了。在秀秀母亲看来,年轻人结婚吵架是正常的事,她认为这些都会随着时间的推移和两个人的慢慢磨合会好起来的。

    “我女子刚结婚不久就挨了打,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这次一定要好好教训这个战奎,别让他像狼一样牙缝里沾上了血就凶得上瘾,动不动就打人,咱们秀秀以后还怎么活人哩?”秀秀的母亲对李望福说到。

    李望福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说:“明天早晨,我和翠娥到亲家家里走一趟,把事情说明,看亲家怎么处理这件事。”

    秀秀的母亲现在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只能同意李望福的意见。

    第二天一早,李望福和翠娥一起搭上了去孟泉公社的班车,找战奎的父母为秀秀讨公道去了。

    一进战奎的家门,在院子里迎面正碰上了战奎的母亲。战奎的母亲见是亲家李望福,忙上前说道:“亲家来了,快进屋里坐。”张善武在主房炕上躺着,听是亲家来了,忙着爬起来准备下炕迎接李望福——这是西北农村常见的礼节,如果客人来了不下炕迎接,那就是对客人的不尊重。

    李望福见张善武要下炕,闷闷不乐地说道:“亲家不用下炕了。”

    “你不让我下炕,那你就脱了鞋上炕吧,咱两个坐在炕上说话。”张善武边说边给李望福腾挪地方。

    李望福虽然心里有气,但现在还不是发脾气的时候。他尽量保持平和舒缓的态度对待张善武。

    李望福脱鞋上炕后和张善武面对面坐下。

    张善武抽出纸烟递给李望福,李望福一摆手,心事重重地说道:“我还是抽旱烟吧,纸烟劲小,我抽不习惯,抽了还痰多。”

    张善武把纸烟硬塞在李望福的手里,李望福没有点,拿着夹在了耳朵上,伸手从张善武的面前拿过了旱烟盒子,自己卷了一支抽了起来。

    张善武见李望福和翠娥这么早就来登门,有些惊奇,问翠娥:“你不是在鸭子掌的大坝上干活吗,啥时候回来的?”

    翠娥回答道:“大爸,我是昨天回来的,我在我姨夫家住了一夜,今天和我姨夫一起来的。”

    张善武接着问:“怎么你一个人回来了,秀秀怎么没有回来?”

    翠娥有些难为情地说道:“秀秀从工地上和我一起回来了,现在在娘家呢。”

    “这孩子,要回来两口子一块回来。回来看看我,顺便在家里歇息几天再回工地多好。”张善武说着点燃了一根纸烟抽了起来。

    李望福犹豫再三说道:“秀秀暂时回不来了。”

    张善武鼻孔里喷着徐徐的烟雾,边抽烟边说:“秀秀在娘家没回来也好,娃娃想她妈了,就在娘家多待几天,也好好休息休息。”

    李望福尽管心里有些难受,但是看着这个老革命宽厚和善的态度,一时不知道把战奎打秀秀的事从何说起。便有些不自然地吸了几口老旱烟,点了点头,稍后说道:“是,是,是,就让娃娃在她妈跟前多待几天,和她妈说说话。”

    张善武很关心战奎,他更疑惑的是战奎这次怎么没有和秀秀一起回来。便问翠娥:“你到工地上见到你战奎哥了吗?他在那还好吗?”

    翠娥慌乱地点着头,遮遮掩掩地说道:“见到了,见到了,他好着哩。”

    张善武埋怨道:“这孩子一点都不懂事,走了这么长时间,也不给家里捎个信,我和他妈在家老担心他呢。”

    李望福见张善武还不知情,叹了口气说道:“亲家,战奎这孩子,您真得好好管管了。”

    李望福这话一出,张善武心里一惊,说道:“亲家,战奎出啥事了吗?”

    李望福皱了皱眉头说道:“战奎把秀秀给打了,打得鼻青脸肿的。眼角也给打破了,用胶布包着。昨天还下着大雨,秀秀和翠娥两个冒着雨一直从鸭子掌走回来,全身都湿透了。秀秀现在还发着高烧,在家迷迷糊糊地睡着。饭也不吃,一睁眼就哭,眼睛肿得像个桃子。”李望福说到这里,伤感地长叹了一口气。

    张善武一听这话,便气得骂道:“战奎这个小畜生,从小就不是个省油的灯。两口子有啥事不能好好地说,竟然把人打成这样。”

    张善武吸了口烟,脸色阴沉着又骂战奎:“这娃从小就让她妈给惯坏了。”

    这时,战奎的母亲从门外进来,听见张善武在埋怨自己,说道:“啥事又在埋怨我?”

    张善武生气地说道:“战奎这个小杂种在工地上把秀秀给打了,听亲家说打得还不轻。”

    “这究竟是为了啥呀?”战奎的母亲一脸的惊讶。

    张善武和李望福谁都没有说话。战奎的母亲把水杯递给李望福。李望福也没有心思喝水,接过水杯,顺手放在了炕沿上,满脸怒气,只是一个劲地抽烟。

    战奎的母亲转过身问翠娥:“你和秀秀在一起,战奎为啥打秀秀的?”

    翠娥见大妈问,就把事情的前前后后说了一遍:“那天我也不知道我战奎哥怎么了。我和秀秀姐正在食堂里和面,我战奎哥硬把我新姐往食堂帐篷外拉,我新姐不愿意去,战奎哥就揪住我新姐的头发打。多亏食堂里有几个男的,才把我战奎哥给拉住。要不是他们拉,不知道还会闹出啥事呢。”

    听了这话,战奎的母亲气得哭了起来,她边哭边骂道:“我把啥人亏了,生了这么一个冤家,尽给我惹事。秀秀是多好的姑娘啊,他怎么能忍心下这么重的手呢?”

    张善武心烦,边抽烟边瞪了老婆一眼。说道:“你哭啥?从小你就惯他,把他给惯坏了。现在长大了,翅膀硬了,好的没有学下,坏的学得倒不少,越来越不像样了。”

    战奎的母亲抽抽搭搭地哭着说道:“都是战奎不好,他从小就不听话,调皮捣蛋。秀秀是个好娃娃,都是战奎的错。等他回来了,我好好收拾他。”

    张善武在炕上坐卧不安地说道:“亲家,你先别生气,等这畜生回来了,我好好地教育教育他。”

    “没想到这娃下手这么重,打媳妇只是个吓唬劲,哪有真打的啊!”李望福心里充满了怨气。

    张善武觉得这事完全怪战奎,老两口觉得对不住秀秀,也无脸面对亲家。气得捶胸跺脚,直骂战奎不好。现在亲家找到家里来告状,说在鸭子掌的建设工地上,秀秀被战奎打了。并且还打得不轻,这让老两口的心里不免又担心起来。

    李望福走后,没过几天张善武便和老伴一起买了点心,去看望秀秀和李望福老两口子。

    理由只有三:一是看秀秀是不是像翠娥和李望福说的那样被战奎打得那么严重;二是去安慰亲家母的心。自己的孩子把人打了,战奎也没有回来。如果他老两口子再不去看望秀秀和亲家,不论从哪个方面都说不过去;三是安慰秀秀,他们老两口都认为秀秀不错,既然战奎把秀秀打了,那肯定是战奎的错。

    当张善武老两口到李望福家里的时候,秀秀因为冒雨回家路上着了凉,一直持续发着高烧,秀秀的母亲正用毛巾给秀秀敷在头上降温。

    李望福坐在厨屋的炕沿上抽烟。张善武进了院子也没有像往日一样叫亲家和秀秀。他看见主窑的门是关着的,只有厨屋的门开着。屋子里有人在说话,老两口便向厨屋走去。

    一进门,张善武看见秀秀迷迷糊糊地躺在炕上,额上敷了一块湿毛巾。便知道翠娥和李望福说的是真的。

    秀秀的母亲见张善武老两口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家中,赶快过去接过张善武手里提着的糕点,说道:“亲家、亲家母,你们怎么来了,快坐下。”说着就把张善武两口子往炕上让。

    张善武说道:“亲家、亲家母,我是来看看秀秀这娃娃的。都是我战奎这个小畜生不争气惹得祸,竟然把秀秀打成了这样,我们对不起你们全家!”

    秀秀迷迷糊糊地睡着,也不知道公公婆婆的到来。

    张善武走到秀秀跟前,看了看秀秀。只见秀秀的嘴唇干裂得都起了皮,左眼角贴着胶布,脸上还有鸡蛋大的一块青包。

    战奎的母亲摸了摸秀秀的头说道:“头还烧得厉害!”

    秀秀的母亲心疼地说道:“这个瓜女子,雨下得那么大,她和翠娥冒着雨跑回了家。进门两人身上的衣服全都湿透了,满身是泥。秀秀着了凉。这几天,一直发着高烧,我让他爸在医院里买了点感冒药吃了,烧还是退不下去,就这样迷迷糊糊地一直睡着。”

    张善武生气地骂道:“那个小畜生,竟然下这么重的手,把秀秀打成这样!唉,战奎从小被我惯坏了,都是我的错。亲家,这事我对不住你们。等战奎回来了,我一定好好收拾他。”

    “本来小两口吵架生气也不是啥怪事,可战奎不知为啥,平白无故的把我秀秀打成这个样子,我实在想不通啊!”李望福一脸的无奈。

    秀秀的母亲眼泪汪汪地接过话茬说道:“我和他爸没有儿子,就生了这么一个女娃娃。秀秀从小到大我们俩都没有舍得动过她一指头。谁知道战奎这娃下这么狠的手,你看把我娃打成啥样子了。”说着,秀秀的母亲又伤心地哭了起来。

    战奎的母亲见亲家母哭了,便安慰秀秀的母亲道:“亲家母,你别哭了,都怪我把娃娃没有教育好,才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等战奎回来了,我和他爸一定好好地教训他,让他小两口安稳过日子。”

    发生了这样的事情,对于双方的父母亲来说,都是不愿意看到的。现在他们不论生多大的气也没有用,因为战奎也没有在跟前。

    张善武捶胸顿足地骂着战奎。李望福知道战奎的父母也是真心诚意来赔情道歉的,也不便多说什么。

    为了打破这尴尬而令人窒息的僵局,李望福板着老脸说道:“亲家、亲家母,来来来,坐在炕上说话。”

    张善武脱了鞋,上了炕,心里极不舒服地和李望福坐下。秀秀的母亲端来了一条破旧的板凳,和战奎的母亲围坐在炕前唉声叹气地谈论起来。

    张善武接过秀秀母亲端来的开水,喝了一口,放下水碗,长吁短叹地说道:“看来秀秀这孩子病得不轻,不然送到公社的卫生所住院治疗吧。”

    李望福郁郁寡欢地说道:“不用了,秀秀就是感冒了。我今天去把大队的医生叫到家里来,给她打上一针,把伤口换一下药,开点感冒药吃吃就好了。”说完,又唉声叹气地抽起了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