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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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狗娃被抓

    早晨,天阴得很重,风虽然不大,但吹得脸面生疼。

    狗娃拿了扫把准备出去扫点苅子回家煨炕,刚走到大门的时候,就听见门外有急促的敲门声。

    狗娃把门打开,突然五个人迎面冲了进来。狗娃惊慌地问道:“你们有事吗?要干什么?”

    带头的战奎恶狠狠地说道:“你跟我上趟公社。”

    狗娃见来人气势汹汹,说道:“我又没犯法,凭啥到公社去?”

    战奎把眼睛一瞪说道:“你乱搞男女关系,不缴副业款,这不是违法是什么?上次开批判会你躲了,这次看你往哪里躲?”

    狗娃一听火冒三丈,压抑不住的怒火从心中突然升起。他大声质问道:“我和谁搞男女关系了?你不能无缘无故地血口喷人吧!”

    战奎本来对狗娃就怀恨在心,见狗娃态度生硬,还不服软,便抬高嗓门说道:“现在不和你说,到了该说的地方,我让你敞开说。”

    狗娃被这突如其来的罪名给激怒了,争辩道:“我看你就是一个土匪,我又没犯法,你敢动我一根毫毛!”

    战奎一看狗娃还敢犟嘴,便对战虎和拴奎说道:“你们把他给我捆起来带走。”战虎和拴奎拿出了提前准备好的绳子,往狗娃身上一套。狗娃极力反抗,冷不防飞起一脚就踢在了战虎的膝盖骨上。战虎顷刻倒地,疼得趴在地上呲牙咧嘴,叽里呱啦地叫个不停。

    狗娃单枪匹马,很难对付他们五个人。可狗娃常年在外干土活,拿镢头,挥瓦刀,手臂练出了不少功力,要是一对一,他们几个还真不是狗娃的对手。何况狗娃个头高大,正值身强力壮的年龄,一时他们几个也很难对付。

    战奎见狗娃拼命反抗,便对拴奎和其他几个民兵命令道:“你们几个一起上,把他捆起来。”

    几个人一拥而上,把狗娃扑倒在地。此时,狗娃拳脚并用地乱踢乱蹬。可他已经被这几个人死死地压在了地上,动弹不得。

    狗娃的母亲在窑里听见外面的打闹声,急忙跑到院子一看。只见几个人把狗娃死死地压在身下,像一只壁虎手脚摊开,紧贴在地上。

    狗娃的母亲上前制止道:“这是怎么了啊?你们有话不能好好地说嘛?为啥打架?”

    战奎蛇眼一挑说道:“狗娃犯了法,我们来抓他,他还打人!”

    此时,战虎坐在地上,抱着腿大声地骂了起来:“这个坏种,把我的腿都快踢断了,疼死我了。”

    狗娃的母亲上前想拉开他们,让狗娃站起来。可让她没有想到的是,压在狗娃身上的拴奎像驴子尥蹶子一样,右脚往后一蹬,正好蹬在了狗娃母亲的身上。狗娃的母亲猝不及防,即刻倒地。

    她爬过去,想拉开压在狗娃身上的拴奎。这时,战虎把狗娃的母亲使劲一推,说:“你给我滚开,少管闲事。”

    狗娃的母亲心疼狗娃,大声地哭了起来,“这大清早的,究竟为了啥嘛?你们有话不能好好地说吗!”

    菊香见母亲坐在地上哭泣,过来拉着母亲的手,也惊恐地哭了起来。

    狗娃满脸含恨,怒目圆睁,说道:“妈,您回去,不要哭了。今天我就是死,也要杀了这几个坏种,他们欺人太甚了。”

    狗娃的母亲哭着哀求道:“娃娃,你们别打了,有话起来慢慢说,就是狗娃犯了千条罪,万条罪,你们也不应该这样打人啊!”

    这时,战奎在一旁吼道:“你走远点,这里没有你的事。你要是再哭闹,小心我连你一起抓,让你蹲班房。”

    狗娃的母亲再三哀求:“你把狗娃放了,把我抓走吧,我去蹲班房。”

    战奎的鼻翼一耸,哼了一声,说道:“你想得美,放了,就这么轻易地放了?”狗娃的母亲想过去拉架,战虎上前死死地拉住她,使她脱不了身。狗锁和狗蛋吓得躲在厨屋门口,不敢靠前。这时,狗娃的大弟狗链跑到墙角,拿起一把铁锨从后面跑了过来,抡起铁锨呼啦一下向战奎的身上拍过去。

    铁锨带起呼呼的风声把战奎吓了一跳。他猛一转身,躲过铁锨,紧接着给狗链就是一脚,把狗链踢倒在地。狗链哇哇地大哭了起来。

    菊香手忙脚乱地拉拉这个,又拉拉那个,吓得浑身像筛糠一样地颤抖起来,也跟着哭了起来。顿时,院子里像河水咆哮一样,哭声骂声搅和在了一起。

    拴奎死死地压住狗娃,另一个人拿来了拇指粗的麻绳,快速地从狗娃的头上套了下去。又把两只手给紧紧地扎绑起来。狗娃再也没有了反抗的能力,只好束手就擒。

    拴奎拍了拍身上的土,像牛一样喘着粗气说道:“这家伙力气还真不小,累死我了。”

    战奎看了一眼被五花大绑躺在地上的狗娃,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说:“我还以为你是孙悟空呢!结果你也就这么两下子。”

    狗娃听了这话,气得七窍生烟,肺都要气炸了。他气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睁着铜铃一样的大眼睛瞪着战奎。

    母亲坐在地上,一边哭一边哀求道:“你们放了我娃吧,放了我们全家吧!我求求你们了,你们积点德行点善行不行?”说着就跪在了地上求饶。

    战奎们谁也不搭理狗娃母亲的乞求,任凭她在那里哭哭啼啼,不停地唠叨。狗娃就这样不明不白地被关进了禁闭室。

    如果这个禁闭室只关狗娃自己,他可能也会发疯,甚至像父亲一样患上精神分裂症。好在还有几个人关押在一起,狗娃不再恐惧。

    狗娃的母亲也不知道狗娃犯了啥王法,整天在家里哭哭停停,眼睛哭得像熟透了的水蜜桃。现在她想找个人打问一下狗娃的情况,都不知道去找谁。

    她想去找张有理问问情况,不论怎么说,人家大小是个官。可是,这个张有理一直看自己一家人不顺眼,总给狗娃找麻烦,穿小鞋。现在,她要去找仇人打问狗娃的情况,心里也没有底。在无计可施的情况下,狗娃的母亲突然想到了李凤仙。

    毕竟李凤仙的丈夫全才和狗娃是一个爷的党家兄弟,李凤仙是狗娃的堂嫂。李凤仙的表弟战奎又是峁梁公社的武装干事,有后门,有关系。狗娃的母亲相信找李凤仙比找张有理更有把握。想到这里,她拿上张世德给自己买的一条头巾,就匆匆地去找李凤仙帮忙。

    进了李凤仙家的大门,狗娃的母亲站在院子里问道:“他嫂子在家吗?”

    李凤仙听见声音,从窑里出来,边笑边说:“四妈,您怎么来了?”

    狗娃的母亲满面愁苦地说道:“他嫂子,有个要紧的事,我想找你帮帮忙。”“啥事?四妈,我们进屋里说吧。”

    进屋后,李凤仙把狗娃的母亲让到炕沿边坐下,自己屁股一拧,娴熟地坐在了炕沿的另一边。

    狗娃的母亲眉头紧锁,唉声叹气地说道:“他嫂子,前几天,我家来了几个人把狗娃给抓走了。我也不知道狗娃犯了啥错,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把人给抓走,我心里着急啊!”

    其实,李凤仙早都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因为,战奎曾咬牙切齿地说过要整治狗娃。在战奎给李凤仙说这事的时候,李凤仙还劝诫过战奎,让他不要这样对待狗娃。毕竟狗娃和秀秀相好在先,战奎和秀秀结婚在后。一家有女十家求,女孩子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多谈几个对象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可这战奎就是个小肚鸡肠,容不下秀秀以前和狗娃相好。现在,秀秀又不让战奎贴身上马,战奎认为这都是狗娃从中作祟,搅和他和秀秀之间的感情,自然把气都撒在了狗娃身上。

    李凤仙在狗娃母亲的面前,当然不能说战奎想报复狗娃把狗娃给抓了。因为战奎是她娘家舅的孩子,把她叫表姐。她要是把这些说破了,让狗娃的母亲知道,弄出个啥事情来,自己也不好办。毕竟战奎和秀秀的婚事是她一手撺掇成的。要不是自己一再鼓动秀秀的母亲,也许秀秀就是狗娃的媳妇了。

    “四妈,这事我也听队长说过,狗娃因投机倒把,不缴副业款,被公社的人给盯上了。以前人家来咱队里抓狗娃,狗娃进山干活去了,没有抓住,这次算是碰上了。”

    狗娃的母亲一听李凤仙的话,心里就明白了一些。但她还是不能接受狗娃犯罪的事实,她认着死理说道:“就是狗娃犯了王法,也不该突然来把人给抓走啊!至少也得给我们提前说一声啊。”

    “四妈,您老糊涂了吧?公安来抓人,根本不会让任何人知道的。如果提前告诉,那坏人不就早跑了,怎么抓啊?抓人都不提前通知的。”

    听李凤仙这么一说,狗娃的母亲竟说不出一句话来,担心地落下泪来。

    李凤仙见她哭了,说道:“四妈,您别伤心了。我有时间去公社问问我表弟,他肯定知道这事,回头我再想办法把狗娃给弄出来。”

    狗娃的母亲听李凤仙愿意帮忙,擦干了泪水说道:“那就有劳他嫂子了,公社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就麻烦你给打问打问,给人家说说好话,把狗娃给放出来。你的好处,我是不会忘记的!”

    李凤仙见狗娃的母亲求自己给狗娃走后门拉关系,虚荣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她哈哈一笑说道:“四妈,您说这话就见外了。我们都是一家人,我兄弟出事了,我还能眼看着不帮?何况我现在还是大队的妇女主任,不论怎么说,我还认识上面几个领导,这忙我给你帮,您就放心吧!”

    狗娃的母亲知道李凤仙是个爱面子喜欢让人奉承的人,便投其所好地说道:“我知道你是咱们村里最能干的媳妇,也有本事,热心为大家办事,哪像我这样的,没有出过门,遇上事都不知道去哪里找人,背上猪头拜神都找不见庙门。你认识的领导多,可一定要给我帮忙啊!”

    李凤仙听了这话,觉得自己的地位立马在狗娃母亲面前变得高大起来了。李凤仙炫耀着说道:“说实话,我表弟在咱们公社当武装干事,正管狗娃这事呢。我找他说说,保证能成。”

    狗娃的母亲赶忙拿出带来的头巾,往李凤仙手里一塞,说:“他嫂子,这是你四爸以前给我买的,我一天都没戴过。你看这布料和颜色都不错,你就收下吧。这些年你也知道咱们农村人穷,没有啥好东西,就这个皮薄意思,你也不要嫌弃。”李凤仙象征性地推辞了一下,“四妈,您这是干啥嘛。我们都是党家,我帮忙是应该的,这头巾是我四爸给您买的,我怎么好意思收呢?”

    “你给我帮忙是要费心的,还要搭上人情,你就收下吧。你要不拿,就是不想给我帮忙办事了。”李凤仙半推半就地把头巾收下了。

    说实话,这是李凤仙第一次给人办事收礼。就是这一条小小的头巾,让李凤仙高兴得几个晚上都睡不着觉。她现在觉得生产队里有队长给自己撑腰,公社里有一个响当当硬邦邦的武装干事表弟掌权,自己的腰杆比谁都硬,大腿比谁都粗,活得比谁都有精神。李凤仙甚至觉得大队主任都没有她这样强大的后台。她梦想依靠表弟战奎的关系,把自己能提拔到公社当个妇女主任。到那个时候,这小小的生产队长和大队主任还不都得乖乖听自己的。

    想到这里,李凤仙圆润的屁股扭得像个风火轮,在地上转了两圈,还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