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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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搬弄是非

    战奎和李凤仙去秀秀家赔礼认错后,心里感到了一种释然。

    再说,李凤仙领着战奎去给秀秀赔不是,也觉得自己为战奎做了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加之李凤仙这人喜欢和上层领导接触,就三天两头地走进公社的大院,有事没事地去找战奎,想讨个好人缘。

    这天,李凤仙穿着战奎给她扯的布料做成的新衣服,在家把自己着意地打扮了一番。她洗了个头,还在脸面抹上一层厚厚的雪花膏。幽幽的清香萦绕开来,她微闭双眼,鼻翼翕动了几下。又对着镜子左照右看,觉得自己似乎年轻了不少。她对着镜子自言自语地说道:“人凭穿,马凭鞍。我今天穿上这身新衣服,走在街道上不知道会有多少男人偷偷地看我呢!”

    李凤仙心里美滋滋地幻想着,甚至有些飘飘然了。

    她迈着轻盈的脚步,像戏台上的花旦一样摆动腰身,屁股一扭一拧地进了公社的大院。

    她东张张,西望望,巴望在这个大院里能碰见个机关干部。可公社的领导干部都不知道去了哪里,人去院空,连半个人影都没有遇见。这让李凤仙有些失望。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在这个大院里,至少还有一个当武装干事的表弟。她可以到战奎的办公室,坐着喝口水,歇歇脚,也算是名正言顺地进公社大院的理由。

    离战奎办公室还有五六米远,李凤仙就放开嗓子嚷嚷道:“表弟,在办公室吗?”战奎一听是李凤仙,赶紧开门。

    李凤仙身轻如燕地飘进战奎的办公室,沾沾自喜地问道:“表弟,你看表姐今天漂亮吗?”说着,她把新衣服的衣角拉起来让战奎看。

    战奎看着李凤仙身上穿着自己掏钱扯的布料做成的新衣,心里有些别扭。可战奎还是恭维着说道:“表姐身材好,人长得漂亮,穿啥都好看。”

    接着,战奎明知故问:“这是我上次给你扯的那块布料做的吧?”

    “是啊!要不是借你的光,我哪能穿上这么漂亮的衣服呢!你姐夫那死货,从我结婚进门,就没有给我买过一件称心如意的衣服。我这一辈子算是嫁错人了,不像秀秀那么有福气。秀秀嫁给你这个吃公粮的国家干部,真是掉进蜜罐子里去了。”

    李凤仙一边埋怨着丈夫,一边在吹捧着战奎。

    “表姐,你别这么说。我和秀秀还没有结婚,她愿不愿意进我家门,这我也说不准。”

    战奎说这话,是在催促李凤仙,让她加紧撮合他和秀秀的婚事。

    李凤仙阴阳怪气地说道:“哎哟!秀秀不嫁给你还能嫁给谁啊?你们都生米做成熟饭了,哪个小伙子傻啊,愿意吃你嚼过的馍!再戴个绿帽子,当个乌龟王八?”

    战奎听李凤仙这么说,有些不自在地说道:“我的好姐姐,你别这么说好不好。秀秀从来就没给过我一次好脸色。有几次我去她家,她一见我竟然推托说有事,跑到邻居家躲着不见我,我真有些心冷了。”

    李凤仙戏弄挑拨战奎:“哎呀呀,看来你还是不了解女人。你要获得女人的心,只能靠你自己多跑路,多献殷勤。女人是水做的,男人是泥做的。要想把水堵住,这泥就不能太软。泥硬了,才能把水堵住。”

    战奎虽然胆子大,但对女人的心理活动他还是不如李凤仙了解——毕竟李凤仙是个女人。

    战奎好像从李凤仙的话里悟出了一些道理,醋意十足地说:“秀秀是不是心里有喜欢的其他人了,我这块泥怎么才能堵住她这潭水呢?”

    李凤仙眼角向上一挑,用神秘的眼神看了一眼战奎,说:“这事我可不能乱说,说了会惹麻烦的。”

    李凤仙故弄玄虚地这么一说,让战奎感到有些心慌,甚至产生了疑惑和嫉妒。战奎心里酸溜溜地说道:“表姐,咱俩是谁和谁呀。我信任你,你对我实说,让我心里亮堂些。我总觉得秀秀心里有人,不然她怎么对我总是那么冷冰冰的。我每次去见秀秀,她对我都是避而不见。”

    李凤仙不断地吊着战奎的胃口,撩拨着战奎的神经,说道:“我说了你可不能生气。你是我的亲表弟,我才和你说实话。要是遇上别人,这事打死我都不会说的。”

    李凤仙越说越神秘,战奎越听越不安,这种滋味让战奎心里像猫抓一样闹心。现在战奎真想一头钻进李凤仙的肚子里,把李凤仙所知道的事情都给挖出来,弄个明白。他更想一头钻进秀秀的心里,看看秀秀心里究竟装的是谁?究竟有没有自己?一连串的疑惑让战奎坐卧不安,心神难宁。

    但战奎还不能发脾气。他只能努力地压制住心里的无名妒火,从表姐的嘴里像挤牙膏一样慢慢地挤出秀秀的一切事情来,好让自己放下心来。

    战奎用温存的口吻说道:“表姐,就算表弟求你了,你要如实地告诉我秀秀的一切,别让我心里干着急啊。”

    李凤仙故意放慢声音说道:“我说了,你要保证不发火,以后要对我好。不然我就啥也不说,你自己去问秀秀吧。”

    战奎急猴似地对李凤仙说道:“好表姐哩,你说的我保证做到,以后绝对会对你好。你别再卖关子了,快说吧。”

    李凤仙还是装模作样地说道:“那就好,有你这话我就放心了。我怕你年轻,心里压不住火,容易冲动。”

    李凤仙见战奎火上房似的那股着急劲,心里一阵窃喜。但她还是慢腾腾地说道:“你别上火,我就给你说。”

    其实,李凤仙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捉弄战奎,主要是想从战奎这里得到更多的好处。其次是想借战奎的权势和地位整治一下狗娃。

    李凤仙觉得把战奎的胃口还没有调足,她把话题一转,说道:“你上次给我答应买手表的事,你忘了吗?”

    战奎一愣,问道:“买什么手表?”

    李凤仙不紧不慢地说:“你把人家秀秀糟蹋了,跑来求我,让我带你去赔礼道歉,在豆子地里,你给我答应的。没有想到你这么快就忘了。”

    战奎把头一摸,略作思索,说道:“没有忘,记着呢。你现在就别再捉弄我了。我这个月已经没有钱了,等下个月工资发了,肯定给你买,你放心吧。”

    李凤仙把身一转,说道:“这还差不多,记着就好。”

    战奎现在是妒火攻心,只想听秀秀的事,哪里能经受住李凤仙的麻缠。

    他便催促李凤仙道:“表姐,你就快说吧,我答应你的事,一定给你办。”

    这时,李凤仙才神神秘秘地说道:“你没有听说过吗?秀秀以前和我队里的狗娃相好呢。狗娃跟秀秀她爸学做土匠,经常去秀秀家。他们两个青梅竹马,每到逢年过节,秀秀和狗娃家都互相拜年送礼。那年狗娃爹出事,秀秀还住在狗娃家不回去,给狗娃家帮忙呢。他们两个在一起的时候又说又笑,那开心劲全村人都见过。还有人好多次看见过秀秀和狗娃手拉着手,一起去山里,一起去挑水,一起去挖柴呢。”

    李凤仙这么一说,让战奎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决堤了。他脑袋嗡地一下,像被引爆了一颗炸弹,几乎失去了理智。

    战奎暴跳如雷地骂道:“难怪我每次去秀秀都不搭理我,原来她心里早有人了。这个臭婊子竟敢耍弄我,我要去问个明白。”

    说着,战奎就要夺门而出。

    李凤仙急忙拉住战奎说道:“你刚才给我做的保证,说不生气不发火,现在怎么忍不住了?我要是知道你这样,就啥都不给你说了。”

    李凤仙的警告,让战奎觉得像头上浇了一盆冷水。

    战奎怒目圆睁,骂骂咧咧地说道:“太气人了!这个臭婊子竟然和狗娃相好,让我先废了那个狗娃再说。”

    李凤仙讽刺战奎:“亏你还是个男人,这点事你都忍不住,还能成啥大事?”

    战奎见李凤仙又讽刺自己,强压住心里的怒火说道:“等我慢慢收拾这对狗男女,我就不相信我制服不了一个土匠。”

    李凤仙乘机说道:“这才像个男子汉大丈夫。有些事情你要大度些,不能我一说你就暴跳如雷的。你知道秀秀心里想的啥?这你还要慢慢地去掏秀秀的心窝,要对人家好些,不能动不动就发脾气。只有这样,你才能把秀秀的心从狗娃那里拉回来。”

    战奎尽管压制住了心头的怒火,但李凤仙把他的心给搅得翻江倒海,乱七八糟。他的心情已经变得一塌糊涂。

    “表姐,你说我以后咋办?”

    “什么咋办?”李凤仙反问战奎。

    “我是说以后我怎么能把秀秀管住,断了她和狗娃的来往。我要她死心塌地爱我一个人。”

    “傻瓜,女人的心,天上的云,你怎么能控制得住。你要让秀秀死心塌地跟你,你就要留点心抓住秀秀的把柄,这样才能让她回心转意,心悦诚服。”

    李凤仙不断地撩拨着战奎的醋意,唯恐浆水不酸。

    战奎不明就里,还求也似地说道:“那就全凭表姐你以后要给我多出主意,多帮忙哦。”

    李凤仙故意问:“帮啥忙啊?”

    战奎说道:“你以后多留意点秀秀和狗娃。如果发现他俩在一起,一定要赶快来告诉我,我去抓他们的现行,收拾那个狗娃。”

    李凤仙白了战奎一眼,说:“原来你是让我盯梢啊,这事我可不干。再说,我家离公社大院那么远,那还不把我鞋底给跑破了。”

    “表姐,这事只有你能帮我。你和狗娃在一个队上,你把这事办好了,我亏待不了你。秀秀是我的人,我不能让任何人把她从我手里抢走。我也容不下秀秀心里有其他的男人。她要是背着我和其他男人好,你看我不打断她的腿,剜了她的心,把她碎尸万段。”

    “我给你盯着也行,不过我跑不起这路。不然你把你的自行车让我骑着,这样我就能及时地给你通风报信。”李凤仙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战奎为秀秀这事已经妒火攻心,意乱神迷了。他也顾不得许多,说道:“表姐,等我买上了新自行车,我现在骑的这辆就送给你。”

    李凤仙见战奎已经上套,心里乐滋滋地想:这样一来,家里有个自行车,每天骑着上街,那该有多风光耀眼呢……

    战奎经李凤仙这么一挑拨,一整晚都焦虑得睡不着。他真想一下子跑到秀秀的面前,把事情问个清楚;他更想现在就找到狗娃,把狗娃狠狠地揍上一顿才能解恨。可夜已经很深了,战奎辗转反侧了一个晚上,只能等待天亮再去找秀秀当面问清。

    对于战奎这么一个从小就调皮捣蛋,父母娇生惯养、自私自利、心狠手辣的家伙来说,他怎么能咽下这口恶气呢?

    战奎心里的疑问越来越多,疑团也越来越大!这些疑团和疑问甚至激起了他的好奇心。转而,战奎把所有的心思都转移到了狗娃的身上,他决心弄清狗娃这个神秘的人物,并把秀秀和狗娃的关系摸清。像李凤仙说的一样,抓住秀秀和狗娃的把柄。

    黎明前,大地还弥漫着灰色的晨曦。战奎起了床,穿上衣服,拉开窗帘。外面雾蒙蒙的天空像灰色的冰块,冷冷清清。他刷完牙,洗完脸,就走出了办公室。

    此时,大多数住在机关单位的人还没有起床,即使有早起的,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到街上转悠。战奎在冷清而又破烂的街道里,像黑色的幽灵一样在街上游荡。突然,一块探出地面的石头,把他绊了一下。

    战奎心烦地骂了一句:“谁要敢挡我的路,我就让他滚蛋。”

    战奎把所有的不快和火气都发泄在这块石头上。他对准绊脚石狠踢一脚。没想到由于用力过猛,险些将他的脚趾撞断。他弯下腰龇牙咧嘴地脱鞋一看,脚的大拇指盖已经发青瘀血。

    他坐下来用手揉了揉脚趾,自言自语地骂道:“他妈的,人倒霉了,喝口凉水都塞牙。”

    战奎的焦躁不安是不言而喻的,他现在就等着天大亮。只要天一亮,他就要去秀秀家找秀秀问清楚这事。

    战奎在街道上来来回回地遛达了十多圈,他感到了时间的漫长和煎熬。当东边的天空出现了一抹亮光,太阳还没有从地平线上露头,战奎就骑上自行车,匆匆地往秀秀家赶去。

    到了秀秀家的大门口,他推了推门。大门从院内紧插着打不开。战奎在门外喊了几声,也没有人回应。于是,他发疯似地咣哩咣当地摇晃着大门。

    过了大约有五六分钟,听见院子才有了噗噗嗖嗖的脚步声。这时秀秀的母亲出来给战奎开门。

    秀秀的母亲打开大门,战奎慌忙将自行车一提,跨过了门槛,进了院子。秀秀的母亲问道:“有啥急事这么早就到家里来了?还把大门摇得山响。”战奎闷着头,也不说话,跟在秀秀母亲的后面到了主窑门口。

    这时,李望福还没有起床,依然睡在被窝里。李望福听见有人推门,问道:“是谁啊?

    秀秀的母亲回了一声:“是战奎。”

    “啥事这么着急?一大早我还没有起床就跑来了!”很显然,李望福对这么早就来打扰他睡觉的人有些不满。

    战奎遏制住内心的怒火,尽量用平和的语气说道:“我是来看秀秀的。”

    李望福一听这话,心生厌烦,便不冷不热地说道:“看秀秀也不用大清早就跑来吧?是不是吃饱了撑得慌!你还觉得把秀秀害得不够苦吗?你能不能让秀秀清静几天!”李望福边起来穿衣服边生气地说。

    秀秀的母亲赶紧回厨屋给秀秀通风报信:“秀秀,快起床,战奎来了。”

    秀秀恼怒地说道:“这个畜生是不是神经有问题?这天还没有亮,大清早就没皮没脸地往人家里跑。”

    秀秀的母亲好言好语地劝慰道:“好女子哩,天都已经大亮了。都是你懒得不起床,还说人家来得早。快收拾收拾屋子吧,别让人家看见笑话。”

    秀秀不冷不热地说道:“我又没请他来,他来关我屁事?”

    秀秀的母亲责怪秀秀:“死女子,现在对我像仇人似的,我说一句你顶两句。”秀秀不再吭声,极不情愿地起了床,只管去收拾屋子。母女俩谁都不说话,厨屋里顿时安静了下来。

    秀秀的母亲怕冷落了战奎,跑到主窑,问战奎:“你今天一大早来家里,是啥急事?”

    战奎憋着满肚子的气,瓮声瓮气地说:“我有点事想和秀秀单独谈谈,和您二老没有关系。”

    秀秀的母亲知道是年轻人谈恋爱的事,尽量想把事情往好里撮合。便知趣地说道:“那我去叫秀秀,你俩就在窑里谈吧。”

    秀秀的母亲又回到厨屋,把秀秀连拉带扯地叫到了主窑,李望福见秀秀进来,下了炕,穿上鞋说了句:“我去外面转转,你两个静下心来好好谈谈。别吵别闹,有啥事慢慢地说。”

    李望福出了窑,顺便在院子的墙角拿了一把铁锨就离开了家。秀秀的母亲觉得待在这种场合也不合适,便回厨屋去了。

    主窑里只剩下秀秀和战奎两人。战奎见秀秀一脸的不高兴,脸阴沉得像一块铁。

    战奎一改常态,竟然笑眯眯地说道:“秀秀,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昨晚上,我一直想你,觉都没有睡好,想了你一夜。”

    秀秀现在一见战奎就感到恶心厌烦和痛恨。自从出了那事,秀秀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恨也没有地方发泄。今天屋里没人,秀秀真想上前撕破战奎的脸皮,以解心头之恨。

    秀秀愤怒地说道:“你这猪狗不如的东西,现在还有脸来见我,你让我以后怎么做人?”

    战奎厚颜无耻地说道:“错我都已经认了。你现在就是杀了我,剐了我,事实也没有办法改变了。不过,自从我和你谈对象以来,你从来都没正眼看过我,好像对我很反感。今天,我就是要来问问你,你心里究竟还装着什么人,总是这么冷漠地对待我?我真受不了!”

    秀秀满腔怒火,质问战奎:“你做下的这畜生不如的事,把我一辈子都毁了。现在你又来问我这事,你究竟安的什么心?难道你要把我往死里逼吗?”

    战奎一变脸色,怨恨地说道:“我知道你心里有相好的。论家庭,论身份,我究竟哪点不如狗娃?”

    听到战奎提狗娃的名字,秀秀的心里像刀捅一样的伤痛。她气得几乎要晕过去,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她痛苦地捂着脸,抽泣着跑出了窑洞,一直到了大门外的枣树前,才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天哪,我这辈子造了啥孽啊,遇上了这个恶魔!我该怎么办呢?”秀秀哭得惊天动地,伤痛至极……

    战奎也没有去追秀秀,一个人在窑里垂头丧气地待了一会,然后气呼呼地推上自行车,也没有和秀秀及秀秀的父母打招呼,负气地离开了秀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