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和铜钱从宋大头介绍的第一家土活开始干起，现在已经连续干了十多家。摸摸兜兜里干土活挣来沉甸甸的一百多元钱，这让狗娃和铜钱哥俩越干越有劲。辛勤劳动得到的应有回报，更激发了他们对生活的勇气和信心。

    当然，任何事情都不可能是一帆风顺的。尽管大多数山里人善良厚道，可这林子大了啥鸟都有，干完活和人结账时，争多论少也是常有的事。一般都是狗娃大度地做出一些让步，这事也就平平安安地过去了。可这次狗娃遇上的却是一个蛮横不讲理的家伙。

    狗娃和铜钱在这家干了二十多天土活：錾了一个崖背面子，碹了两只窑，箍了一个窑肩子。在结账的时候，这家人的大儿子以各种理由克扣狗娃和铜钱的工钱。狗娃和铜钱远离家乡出门在外，也不想多惹事，就想以息事宁人的态度来了结此事。

    狗娃已经给这家人免去了他和铜钱两个人两天的工钱。可这家人的大儿子在付工钱的时候，竟然毫不讲理地说拿不出钱，要先欠着等明年夏粮收了再给狗娃。

    狗娃和他讲道理，这家人的大儿子竟然和狗娃动起手来。开始是在窑里拌嘴，最后两个人相互撕扯着到了院子。在争吵激烈的时候，这个无赖的家伙竟从院子的墙角捡起一根木棍，向狗娃扑来。铜钱看要出事，急忙上前拦挡。

    一些帮工也上前帮忙劝解和拉架，无赖还不依不饶要甩开众人冲过去打狗娃。一个在场的人实在看不下去了，说：“别打了，打架又解决不了问题。如果打架能解决问题，那你们两个就往死里打，我们也不管了。”

    无赖手里的棍子尽管被人夺下，可拉架的人并不敢放手，害怕一放手两个人弄出人命来。无赖被劝架的人紧紧抱着，但嘴里还在不干不净地骂着：“你个驴日的，还敢在我家里闹事，看我不把你碎做了。”

    狗娃一看这没有教养又蛮横无理的家伙，也不想和他一般见识，主动停止了吵闹。

    狗娃也不还嘴，一直忍着。无赖觉得没了意思，便回窑里去了。

    狗娃辛辛苦苦地给这家人干了二十多天的活，怎么能一分工钱不要就走呢？这种事狗娃当然不会答应，也不会转身走人！狗娃找了个阴凉的地方，蹲在那里生着闷气。

    过了一会儿，无赖心有不甘地从窑里出来，看见狗娃蹲在墙角，又甩出了一句：“工钱没有！你们实在要钱的话，我家里有几张羊皮，用羊皮顶工钱。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你自己看着办吧。”

    狗娃也不去搭理那混账小子，铜钱过来安慰狗娃：“表兄，你别生气，我去看看这羊皮怎么样。要是行的话，我们带上羊皮遇到收购站卖掉，顶工钱吧。”

    狗娃见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也是实在没了办法，无奈地说道：“那你去看看吧。”

    铜钱跟随无赖来到一个堆放柴草的敞口低矮的小窑洞里，无赖把挂在墙壁上的羊皮取下来扔到地上。顿时，羊皮上的尘土像放炮被炸开的烟雾，弥漫了整个屋子。

    铜钱反复翻看了丢在地上的羊皮，只见有几张羊皮已经被蛀虫吃咬得千疮百孔。还有几张往上一提，羊毛都哗啦啦地脱落了。

    铜钱说道：“这羊皮年头太久了，皮子都被虫打掉了，毛也掉了，卖不了几个钱。”

    无赖眼睛一瞪，说道：“你想开了就要，如果不要，钱我一分没有，你看着办吧。”

    铜钱实属无招，为了避免吵闹打架，甚至还担心无赖把狗娃打伤，便无可奈何地说道：“行吧，就用这羊皮顶工钱吧。”

    铜钱把羊皮提到狗娃跟前让狗娃看，狗娃一句话也没说，只是低着头生着闷气。铜钱以息事宁人的口气劝说狗娃：“表兄，就用这些羊皮顶工钱吧。遇上这样的无赖算是咱们倒霉！就算我们这些天白干了。如果在家里待着，还和谁讨工钱去？别再和人家闹了。”

    狗娃生气地撂了一句：“收拾东西，我们走。”

    铜钱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把这段时间挖的药材也装进了一个大袋子，提到狗娃的面前，说：“表兄，别再生气了，我们出来的收获还是不少。”

    狗娃提起了自己的提包，背上药材。铜钱则背起那几张顶了工钱的破羊皮，两个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个无赖的家。路上，狗娃闷闷不乐，少言寡语。

    铜钱安慰狗娃：“表兄，我们出门在外，啥人都能遇上，何必和这不是人的家伙计较呢？”

    狗娃愤愤地骂道：“你看他那贼眉鼠眼的样子，一看就不是啥好人。再怎么耍赖，也不能亏了我们这些凭手艺卖力气的血汗钱啊。”

    铜钱为了给狗娃消恨解气，只管顺着狗娃的意思说话：“我们遇上这样的人了，也没有办法。表兄你先别生气，我这段时间干的小工钱不要了，就全当你的工钱收下吧。”

    铜钱的话把狗娃气乐了，狗娃说道：“表弟，你把我看成啥人了，我怎么能拿你的工钱呢？这件事你也不要再说了，我们两个把羊皮卖了，卖多少钱，我们平分就行了。这些天，我们就当白干了。以后干活，我们要多留点心眼，在干活之前，一定先要打听好是不是好人家，要是遇上这样的人家，我们宁愿不干活，也不受这个窝囊气。”

    铜钱顺从着说：“是啊，我们干活也不容易，一身汗，一身泥。要不是家里揭不开锅，生活困难，谁还出来卖这命啊！”

    两个人一边走一边说着闲话，相互安慰着继续前行。

    顺着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走了大半天，道路渐渐地宽阔起来。又走了三四里路，就见前面的川道里有一个小镇。

    狗娃给铜钱一指，说：“表弟，到了前面的小镇，我们先把羊皮卖了，背着太累人了。”

    铜钱苦笑了一下说：“这羊皮不知道收购站收不收呢。”

    狗娃说道：“管他收不收，我们去看看再说。”

    当狗娃把羊皮放到收购门市的柜台上时，收购员过来看了看说道：“这羊皮好几张基本都不能要了。你看看，都被虫吃成这样了，扔掉都没人捡，还能卖钱？”铜钱央求收购员道：“你就行行好收下吧，这是别人给我顶的工钱，我们走远路，背着也不方便。”

    收购员慢腾腾地把羊皮翻看了一下，说道：“看你是远路来的，我就算同情你。要是平常，这羊皮我根本不收。”

    收购员把不能要的羊皮抽了出来，剩下的五张，成色也不好，收购员每张按一元的价钱收购了。

    狗娃心痛地央求道：“你都收了吧，我这么远拿来，也不能再背回去！”

    收购员听狗娃说话的口音不是本地人，随口问道：“你是哪里人？我听你怎么不像本地口音。”

    铜钱接过话茬说道：“我们是古塬地区峁梁公社的人。”

    收购员疑惑地望着铜钱和狗娃，问道：“古塬地区我去过，离这里有一百多里路。这么远，你们两个怎么到这里来了？”

    狗娃解释着说：“我是出来干土活的，一家接着一家地往前赶，就赶到这里来了。这些羊皮，是我给别人干土活顶给我的工钱。你要不收，羊皮我也带不回去，就只能扔了。”

    收购员叹了口气说道：“不是我不收，这几张确实不行。”他拿起几张虫蛀得严重的羊皮，抖弄了一下，说道：“我们收购站也是有标准的，这几张实在是不能用了。看在你远路的份上，我就把你这五张好点的凑合着收了，其他的我确实不敢收。”

    狗娃和铜钱实在没有办法，也不能为难收购员，只好把不收购的羊皮背出去，丢弃在镇子外的沟凹里去了。

    狗娃和铜钱给无赖干了二十多天土活，按工价，狗娃是大工，每天一元，铜钱是小工每天五角钱，总共算下来工钱应该是三十多元工钱。可辛苦了这么多天，那无赖给的羊皮只卖了五元钱，这让狗娃和铜钱非常沮丧。

    狗娃生气地说道：“唉！这二十多天，等于我们两个人白干了！这人如果没有了良心，啥缺德事都能干得出来！”

    铜钱说道：“表兄，别再计较了。我看那人有些二杆子，不给钱就算了，可他还要打你。万一他把你打伤了，我们离家这么远，该怎么办呢？”

    狗娃缄默不语。

    狗娃和铜钱去找药材店，把药材又卖了。药材卖了四十五元六角钱，这让他俩喜出望外。有了这些额外的收入，狗娃心里的怨气就像雨后的天空，一下子豁亮舒畅起来。

    铜钱拿着钱，高兴得手舞足蹈，说道：“表兄，近五十块钱，我全家几年也攒不了这么多的钱啊！”

    狗娃笑着说道：“在来之前，我给你说过，在山里挖药材、卖药材也没人管，合理合法。以后有时间，我们还是多来这后山地区，找不到活干，我们就挖药材卖钱。不论怎么说，只要我们把钱挣下，这日子就好过了。”

    铜钱把胸脯一拍，高兴地说道：“我看行，以后我就跟表兄你干了，你走到哪里我就跟你到哪里。”

    狗娃完全忘记了前面的不快，开心地说道：“有了你，我出门放心得多了。我一个人出来，有时真的很害怕。”

    铜钱有些忘乎所以地说：“表兄，你看我们挖药材卖了四十多元钱，这些钱已经不少了。今天，卖羊皮的这五元钱，我们找个食堂，好好去吃上一顿好的，为我们的收获庆祝一下，怎么样？”

    狗娃也心疼钱，可想到自己辛辛苦苦地拼命干活，结果还被人坑了，一横心，说：“走，我们吃饭去，那种不愉快的事，以后我们就不要再提了，免得给自己添堵。”

    两个人找了一家食堂，每人要了一碗炒面，还要了三两猪头肉，美美地吃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