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娃对家里发生的事情一概不知。他在后山还期望多找些土活，拼命地多挣点钱，好让全家人熬过这个饥寒交迫的冬天。

    下午，狗娃的堂哥张自保拿着一封加急电报来到狗娃家。他进了主窑，见张世德躺在炕上睡觉。他摇了摇正在酣睡的张世德，叫道：“四爸，四爸，您醒醒。”张世德被摇醒后，一看是张自保，一轱辘从炕上爬起来问道：“大侄子，啥事？”

    张自保告诉张世德：“四爸，您单位来电报了，您看看吧。”张自保把电报往张世德跟前一送。

    张世德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说道：“是啥事？”

    “我也不知道啥事，您拆开看看就知道了。”

    张世德拆开一看，上面写着：“速返单位！”这让张世德心里一惊。

    张世德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但他尽量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张世德惆怅而委婉地说：“大侄子，单位让我回去上班，我已经在家休息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单位了。”

    “四爸，您的病好些了吗？能上班吗？”

    “好多了，能上班。我的病主要是惊吓出来的，在家里这段时间，比较清静，也没有人打扰，已经养得差不多了。我知道单位忙，人手少，单位才让我回去的，我这就收拾收拾东西，先回单位看看是啥情况。”

    张世德说着就揪心地皱起了眉头。

    张自保看到张世德愁眉苦脸的样子，安慰道：“四爸，狗娃不在家，您走的时候，有啥需要帮忙的给我说一声，我随叫随到。”

    “娃娃，我也没有啥需要的，就是担心这一大家子人。我走了，你要多帮衬狗娃。这娃性子强，干活也不惜力气。这些年我工作在外，那几个死工资也接济不了家里啥。今年，这年景也不好，我怕家里没啥吃的，会把几个娃娃给饿死。你帮我照顾照顾，我去单位就放心了。”

    张世德说着，心里一酸，两行浊泪从眼角里慢慢地渗了出来。

    张自保是张世德大哥的孩子，现在虽然各开门另当家，但这也算是亲上加亲的宗族党家，和狗娃是一脉相连的堂兄弟。

    张自保说道：“四爸，您放心回单位吧，单位发电报叫您，肯定是有急事。公家的事咱们也不敢耽搁，您就放心地去吧。我虽不是个什么官，但也是生产队的会计，我争取给队长说说好话，让他今年给您家多拨点回销粮。不论怎么说也不能眼看着几个孩子挨冻受饿！”

    “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你毕竟比狗娃大一些，又是生产队的会计，有事多提醒狗娃。狗娃经常外出干活不在家，你一定要在我走后，有空多来看看你四妈和几个孩子。孩子有病你给我写个信或者发个电报。”张世德不停地给大侄子张自保叮嘱着。

    “四爸，您说的话我都记住了。您放心去吧，您就不要过多地担心了。”张世德点了点头。

    第二天，狗娃的母亲半夜起来，把家里仅有的二升麦子磨成了面粉，给张世德蒸了十多个白面馍馍带在身上。

    狗娃的母亲把张世德送到了公路边，在等车的这段时间里，张世德给狗娃的母亲一再地交代：一定要把孩子们照顾好。

    班车像一辆牛车，从远处的土路上缓缓驶来。狗娃的母亲把张世德送上车。车一开动，路上迅速升起一股浓烟尘土，随风四散而去……

    班车越走越远，狗娃的母亲还站在路边没有离开。她满心的挂念与担忧，不知道单位这么急发电报叫丈夫回去有啥事。

    张世德返回单位后，马上去了姜院长办公室报到。姜院长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简单地问了问张世德的病情。

    张世德报告说：“在家里，我的病情恢复得不错，这段时间基本上没有再犯。”

    姜院长听后点了点头说道：“只要病情稳定就好。你先把办公室收拾一下。”

    张世德担心领导把自己搁置起来，恳请姜院长给他安排工作：“我的身体现在还行，工作也能拿得下来。我已经休息这么长时间了，有很多工作还需要我去做。请领导放心，我的病全好了，不会影响工作的。”

    姜院长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也不要过多地考虑工作问题。你的身体要紧，还是先休息吧。”姜院长的话让张世德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想：发电报把我叫回来，怎么又不给我安排工作呢？这让他更加紧张和担心起来了。

    张世德见姜院长不耐烦，在退出办公室时，还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领导的关心，有什么工作，您就安排吧，我保证能认真完成工作任务。”说完就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在他回家养病期间，房子长久无人打扫，放在办公室桌子上的《水利地质学》也落了厚厚的一层尘土。那是他每天晚上睡觉前躺在床上随便翻看的书。那些很珍贵的地质资料，他平时都收藏在一个木箱子里。

    张世德拿起书，把书上的灰尘弹了弹，又放回到桌子上。当他掀开铺盖时，发现屋顶漏下的雨水把被子和褥子弄得一塌糊涂，自然晾干后留下片片黑黄色的痕迹，看起来像是尿床留下的污渍。

    张世德想把被子和褥子拿出去晒一晒，可这污渍的痕迹实在是太难看了。他怕让人看见笑话，就没有拿出去，只是把被子和褥子卷起来放在凳子上。

    掀开床板，炕厢缝隙里的蟑螂惊慌失措地四处乱逃乱窜。煤灰也被房屋漏下的水浸湿后结成硬块。

    当他用扫把打扫那些蟑螂的时候，单位的赵书记迎门进来，关切地问道：“老张回来了，身体恢复得怎么样啊？”

    张世德放下手里的笤帚，把卷起来放在凳子上的被子和褥子又放回到床板上，说道：“赵书记来了，您请坐！我身体恢复得还可以。”

    赵书记见办公室凌乱不堪，也无处可坐，说道：“不客气，不客气，我站会儿就行。”

    张世德自我解嘲地说道：“您看我回家的这段时间，房子漏雨，窗子也不严实，满屋子的灰尘，我正在收拾呢。”

    赵书记好像是在解释着什么，说道：“我们单位的这些房子，每年下雨都漏水。现在单位也没有经费修缮。我的房子下雨时也漏雨。下雨时，我就用盆子接着。不过你的房子比我房子漏得严重点。”

    张世德颇有感慨地说：“单位的经费紧张，这我也知道。不过，我们每个人有一间办公室，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赵书记叹了一口气，无奈地说道：“说得对啊！啥时间等有钱了，给我们这些搞技术的人盖上高楼大厦，我们在宽敞明亮的楼房里办公就好了！”

    张世德苦笑了一下说道：“现在我们还哪敢想这些？农村的老百姓，现在连吃饭都成问题，谁还能顾上想那么多那么远。”

    张世德的话使两个人都有些悲观消沉，一时没有了言语。

    为了打破僵局，赵书记岔开话题说道：“听说你回单位了，我过来看看你，你有啥困难没有？”

    “没有啥困难，就是刚回来，这屋子漏雨，我打扫一下，把被褥晾晾，晚上能睡觉就行了。”

    赵书记解释着说：“这些困难，你暂时克服一下。现在叫人来给你修缮房子，一时半会还办不到，等单位有经费了，啥事都好办。”

    张世德理解赵书记的难处，说道：“是啊，这个也不是着急的事，以后再说吧。感谢领导对我的关心！”

    赵书记连连说道：“应该的，应该的。老张，你慢慢收拾吧，我不打扰你了，有啥事，你就来找我啊。”说完就出了门。

    张世德用了一下午的时间，才算把屋子收拾得像个样子。

    当张世德躺下时，他觉得自己好像睡在铁板上，身下的被褥不停地向上返着潮气。再想想白天打扫卫生时，炕厢缝隙里那些面目狰狞的蟑螂，这让他浑身直起鸡皮疙瘩。这些倒不可怕，现在让张世德睡不着的是：领导没有给他交代任何工作任务，这让他更加担心和不安。

    张世德躺在冰凉潮湿的床板上左思右想，怎么也捉摸不透单位发电报把他叫回来的用意。

    潮湿发霉的办公室兼宿舍，让张世德一夜都没有睡好。第二天早晨太阳一出来，张世德赶紧把被褥挂在了单位院子平时人们晾衣服的一根铁丝上，让太阳好好晒晒被褥上的潮气。